“通过了。”黎宿带着许可折返：“你俩在说什么？”

商然折回下潜舱边：“尹哥要请我吃饭，实在盛情难却。”

尹绪喉咙里咕哝了一声：“嗯，对。”遁逃似的离开了是非之地。

黎宿愣了下，随后迅速接通另一台下潜舱。

商然朝黎宿晃了晃坐标卡：“所以，扬名立万？”

黎宿卸去身上不必要的装备：“怎么说？”

商然坐进下潜舱，这椅子意外的贴合人体工学，竟然比心理部的办公椅还要舒适。

随着主电源点亮，屏幕上旋转起载入圆环。

商然觑着屏幕：“众人嘲讽的新人，望而却步的难关。你给我选这个坐标，赌一个奇迹？”

黎宿眯起眼睛，审视着商然漠不关心的侧脸：“这是璇桁的安排，我不会选没下潜过的坐标。”

商然无声勾了勾嘴角，没将谎言戳破。

操作面板点亮，蓝光顺着通路爬上了座椅。

商然看着和身份卡一样的待机页面，调出传感器的呼吸灯，半翅缓缓扇动两下，耳边传来了芯片完美切合的叮咚声。

黎宿长手一伸，在机器几处位置停留：“这是连接端口，这里是生命监测仪，接上后一切可以靠精神力介入。所有的东西都有详细提示，这就像一台更加精密的传感器，你用着不会太陌生。”

商然目测一番两人的距离：“如果说我被砍爆了，会不会溅你一身血？”

黎宿已经准备接入，颇有职业素养道：“高庭职责不会将任何人抛下，即便你是新来的。”

商然对打得不好的太极和表得刻意的好心都没有兴趣，低头在口袋里翻找一阵：“你会用锚点吗？”

黎宿侧过身来：“不会。”

“正合我意。”商然将锚点抛给他：“那你真是心源锚点的不二人选。”

“西洋棋？”黎宿接在手中，东西和科技峰会上见到的完全不同。马头棋子轻巧精致，立刻在他手上旋转起来。他微微垂目，感受着微弱的能量流动。

商然的目光落在匹配较好的锚点上，缓缓开口引导：“感受到能量流动的话，现在由你主导它连接你的传感器。”他像休闲区的瑜伽老师一样话语轻缓：“想像精神如同一条鱼线，缓缓向锚点抛出抛出。”

黎宿随着温和缓慢的声音流入耳中，将商然的话一一照做，传感器上能量线没入锚点中：“然后呢。”

商然收回视线，轻松道：“然后你只要记住这种感觉，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黎宿缓缓靠向椅背，小心翼翼地保持和锚点的连接。他没看见商然做同样的操作，但是微妙的对接感让他觉得商然已经完成绑定。

准备就绪，屏幕跳转至同频界面。铺陈的蓝光顺着电路向舱外的弧形玻璃汇聚，直通穹顶的巨型玻璃圆柱缓缓亮起。

坐标泛着冰川蓝光在溶液中漂浮，无序的游走看起来十分舒缓人心

商然顺着光亮微微仰头，喃喃道：“水族馆似的。”

黎宿闻声朝商然的方向看去，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挺翘的鼻尖和微微启合的薄唇。失去蓬松卷发和舒缓颜色的柔和，似乎将冷漠和压迫的美感暴露无遗。

商然靠上椅背，冰冷的触感贴上后颈传来轻微刺痛。很快眼前的屏幕再度亮起，进入下潜程序。

第三象限下潜者确认。

下潜者：商然。

生命体征：平稳。

生命灯亮起。

同频确认完成。

坐标[废土机芯]检索中……

危险提示：伤害扩散性危险，超载危险，下潜中常见损害见下方附件。当前模式死亡率：100%。无百分比上升风险。

坐标读取完成，载入中。

勾选完成阅读后进行确认。

是否确认下潜？

商然一口气将确认点完，左手臂一凉，同频加强剂注入。

屏幕开始跳动白色读秒数字。

刺眼的光芒迅速剥夺视觉，加强剂的作用推挤着胸口，带来真实的下潜感压强。

五感尽失的永恒宁静持续了五秒，爆裂的金属摩擦声在商然耳边碾过。

听感骤然复苏，耳边尖啸声无限延伸，如同快速行驶的列车顶端擦过十厘米厚的钢板，。

他睁开眼睛，四周是完全的黑暗。持续的嗡鸣，耳膜带来的疼痛像是脉冲一般刷过全身的神经通路。

“测试测试，精神苏醒测试。”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发声点贴着头骨，巧妙地避开了耳鸣。

商然抬手想要捂住耳朵时，右手腕冷不防撞上墙壁，他忍痛挤出一声：“在。”

尹绪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我还以为你已经没了，通讯转为骨传声，你的听力好像出了点问题。”

商然确认是平躺在地板上后再次伸手，量出自己离天花板不及小臂长的距离：“是有些耳鸣。”

“提示，伤害……滋滋……实际……，请不…嗞啦嗞啦…”

嗡鸣仍未停止，尹绪的声音随着信号不好和断断续续的拍桌子声消失了。

他腾出手敲了敲毫无反应的传感器，连电流声也停了。

等待传感器重启的时间里，商然伸手抬腿将六面都测试了个遍，确认自己躺的地方是只密封的金属箱。心源锚点感应薄弱，黎宿似乎不在同一落点。

金属箱留给他活动的空间甚至无法转身，他换了个角度让双手抵住顶部的盖板。向上推了推，盖板纹丝不动。浓重的黑暗似乎将他的脖颈锁住，低语压抑在喉咙里。

“买了那样多的防御，谁知道竟然需要的是破拆的武装。”耳边终于亮起微弱的绿光，重启完成。商然呼唤了两声：“能听到吗，尹绪？”

等了一会，机箱震得作响的砰砰声传了过来，尹绪的声音突然出现：“什么防御？这是单面的，没有防御。”

微弱的亮光下，视觉缓缓恢复。视线依旧参杂着雪花点，商然推断这量身定做的盒子并没给他留多少氧气：“尹绪，能检索氧气存量吗？”

“什么存量？”

信号断断续续，商然果断放弃等待。迅速在顶板上摸索一阵，细细密密的凹陷长痕从他的掌心传来。

他指尖顿住：“从前下潜的人破拆过这个箱子吗？”

“商……滋滋，破拆，不对，什么破信号！不要……嗞啦嗞啦……”

尹绪再次断联。

于此同时，商然终于恢复了视觉。

随着蝶形传感器微微扇动的半翅，幽绿的暗光照亮了商然面前的金属盖。就在他眼睛下方的位置，刻着一行机器按压的加粗字体：长眠于此。

他看着这几个大字自言自语：“棺材？”

破折号后面的名字被人为划去，商然顺着痕迹微微转动脑袋，惊觉这样的划痕几乎遍布整个手能触及的区域。不仅头顶的盖板，侧面和底板也一样。只要手能够到的地方，全都没有放过。

“长眠于此，活埋致死？”

耳机里响起一阵电流声，似乎传来几声呼吸音。尹绪在说破拆的事情，但听不见完整的句子。

但很快，又恢复到只剩下耳鸣的平静

微弱的灯光下，商然看清了离他最近的那几长长的杂乱无章的凿痕。坎坎坷坷的痕迹比想像中要深，他五指抚过，那凿痕看上去竟像是指甲扣划出来。

关在这里的人到底用了多少力气，才能在金属版面上留下抓痕。商然看着渐深渐短的痕迹，与盒中人不甘地挠抓到濒死的绝望同身共感。

他胸口重得如同堵着巨石，呼吸在狭小的空间中急速加重。

深重的呼吸隐藏在密闭空间里，明显的眩晕感下他立刻清醒，箱子里的氧气消减速度远超过常速。他连忙调整呼吸，微微偏头让气道变得通畅。

缺氧的症状逐渐明显，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他推动每一块面板，六面严丝合缝丝毫没有松动的痕迹。

即便微弱的灯光下，视线开始重新渐入黑暗。

“血压下降，心率异常。”耳边尹绪的声音忽然清晰，流程化施救正进行到呼唤名字这个步骤。

商然缓缓睁眼：“你在上面难道不能给我吸口氧气？”

尹绪没听到似的：“有反应了，他没有破拆！活的，是活的。呼吸，商然，呼吸！”

商然再次听见尹绪的声音已经没有任何惊喜，但他从清晰的传声辨认出声爆造成的耳鸣已经恢复。

很快，联接再次断开。

无视尹绪徒劳无功的救援，商然转到异能之下，耳边的声音清晰又嘈杂。

“完了，又死一个。”“氧气要抽干了。”“你堵他还要多久。”“我赌他死不了。”“不能破拆，我就是这么炸死的。”

他将范围无限向远方铺陈，过滤掉叽叽喳喳的嘈杂。

坐标的深远处传回死物之音，商然登时意识到这是下潜者无法返回的遗言。他仔细数了数，声音有十七道。

商然眼眸微垂，迅速舍弃了时断时续的无用视觉。他更加集中精神，缺氧使他心如擂鼓快要没有时间了。

他将听觉铺向邈远处，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再次传来。

就在他以为是尹绪重新接上了信号时，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变成调频广播一样的语调：欢迎收听晶核之声。

一个优柔的女声混着电流声在坐标的深处传来。

晶核之声？这在介绍里完全没有提过。

虽然隔着相当的距离，商然仍然觉得这个说着晶核之声的东西微微转向了他。

声音近了些。

[欢迎登陆象限晶核，你能听到我的声音。]

商然能够听见物体的声音，但通常并不能和物体对话。他下意识点了点头，又咕哝了一句：“能。”

[温馨提示：力点在右下角，抬起后，请转动盖板。]

声音里透出点俏皮，像是老式收音机里的电台主持。

商然顺着找到力点，脚尖顶起后轻轻一转。

吱呀，摩擦声依旧刺耳，但流动的狂风顺着三角开口灌了进来。

商然迫不及待地大口呼吸着刀片一样的空气。

[恭喜进入坐标！]

那声音像是恭喜他中了百十来万。

[晶核锁芯达成：1/4]

[欢迎来到……额，废土机芯]

[很高兴在坐标之中与您相遇，坐标原主目标锁定已加强，原主目标锁定受到阻碍，已提升精神坐标内攻击强度保持平衡。]

合成般的声音带着人工的喜悦，传出虚拟的深情和悦耳。

[是否绑定晶核之声？您与我的独特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