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核只是一个死物，商然无比清楚，不然他的异能无法发挥作用。
但是这一刻，他在幻影漆黑的瞳孔中看到一丝畏惧。
银丝正在一寸寸收紧，同时也感觉的一股不可抗力在推着碎片向外扩张。
精神力并没有具象化所见那样强力，商然深有体会，悬浮的细丝只是固定住了大部分碎片。
但是现在已经够了，晶核的破绽已经出现。
尖锐的破碎声里，幻影渐渐淡了下去。
商然没有动，精神力在他的四周急速收敛。蔚蓝的光芒照亮他的脸，眼中反射着碎片的晶辉。
他飞蛾扑火般对抗着向外的爆破之力，没有做出任何保留。
商然对于取出晶核没有任何执念，他一片片寻找过去。每摸索一片，那片碎片就在两股力道中分崩离析。
五片
十片
二十片
……
商然怔怔被环绕在他的精神力之中，漫天银尘滞空。
空的，是空的。
黎宿没有撒谎，荀林思也没有。
方程并不存在。
商然看着漫天飞舞的银线，很想骂人。
[晶核解构破碎，奖励时间结束。]
失重感骤然袭来，商然再次从空中掉了下去。他往身下看去，连移动的地块也在缓缓碎裂，落入入无尽的深渊。
[很遗憾，我们的相遇结束了。]
[再见，我的绑定者。]
[再见。]
暗沉的夜空下，晶核的碎片一点点消弭，如同碎星摇落。
商然张了张嘴：“煽你个脑袋情啊，我要摔死了。”
星雨中，一片菱形碎片奔向商然胸口。他抬了抬手，将它抓住塞进口袋。
下落还在继续，商然猛地想起从荀林思那里复制来的记忆机组还没拆解，他望着星空：“***的浪漫主义。”
璇桁会议室。
结束的下行音节里，一切恢复平静。
那串乱码的浮标在晶核破碎的提示出现后，已经下线离开。
霍因思操控着浮标缓缓飘向天权03：“结束了？”
“结束了。”天权03冷漠的声音平稳地传来。
霍因思没有看清瘫痪的系统恢复的瞬间，晶核破碎后全息投影的上滚动了一长串解构代码：“什么结果？”
“感谢您的参与，霍教授，希望我们下次再见。”
霍因思的连线被璇桁单方面切断，他断联之前只听见了天权03往分理处派遣了一队璇桁的巡查。
漆黑的屏幕里映出了他凝重的脸，只派了巡查队，人应该都活着吧。
下潜舱边。
心源锚点失去支点一般，猛地落了下去。
尹绪盯着屏幕。
商然的脸大部分埋在因下落而飞舞的卷发里，只看得见一双闪着希望的眸子。下落的人朝着天空微微伸手……
“***”
唯美又悲壮的画面突然被系统消音打断，三面分屏重新亮了起来。
重启中……
主程序重启成功。
下潜监测载入：下潜监测载入完毕。
下潜者搜寻……
搜寻，紧急搜寻。
存活检测：存活检测扫描中。
滴、滴、滴、滴、
单调的滴声打断了扭打在下潜舱上的黎宿和程几待，不仅两人惊异地盯着屏幕，闯进来的璇桁巡查队也僵在原地。
滴、滴、滴、滴、
滴——
拖长的尾音仿佛停摆的心跳，旋转的闪烁光标卡在屏幕正中央。
黎宿捏紧的这一拳，终于揍在了程几待的脸上。
四下一片死寂。
只有那队白色制服的巡查队依旧保持冷静客观的执行着璇桁的任务，他们一共三人，为首的领队亮出璇桁的徽标：“两位，璇桁问询请走一趟，质询原因：下潜人员异常。”他又看了眼屏幕，似乎在脑中走了一道流程：“以及，下潜人员死亡。”
商然正在坠落，坠落过于漫长甚至让人习惯了失重感感。
嗞啦嗞啦的电流声重新带回了第三象限系统的声音。
提示：是否兑换自主救援程序。超出区累积1846点积分，将消耗积分1840点积分。是否兑换。
挺好，还给我剩6点。
“兑换。”
一股上浮的力道瞬间冲击整个腰背，对抗下落的失重感。
下潜脱出：下潜者同频传回。
脱出中……
与外界相连的听觉复苏，耳边逐渐嘈杂起来。
耳边传来不同于系统的陌生电子音：应急程序已启动完毕，心肺模拟已完成。物件设置完成，电流接入中。请将卡扣搭紧，人离开，复苏即将开始。
商然原本如同浮在温水之中放松的精神骤然一紧，谁这么缺德，呼吸心跳都在，要拿打桩机凿我！
“呼——”
他猛地睁眼，剧烈的抽气声打断了分理处毫无生机的死寂。
卡壳的主屏幕载入完成，下潜界面重新出现。
剩余下潜者：1
下潜者已脱出。
下潜完成。
请及时退出程序。
请退出程序，请及时退出程序。
商人猛地从下潜舱里坐起，瞬间扯掉接在他身上的几根电极，把即将发动的复苏机器从胸前揭了下去。他语气不佳，十分暴躁：“有没有可能，我还没……”
话音未落，诡异的图景撞进他的视线。
程几待嘴角带着伤口，躺在黎宿的下潜舱里。黎宿一脚踩在程几待两腿中间的座椅空当上，一手揪着他的衣领。
更诡异的是，两人像被打断了什么进程，都表情精彩地望向他。
“……死。”
商然轻飘飘的字落在半空中。
请退出程序，请及时退出程序。
……
尹绪一边嘟囔着：“神了。”一边将屏幕摁灭，端着他的面板絮絮叨叨地离开了下潜室。
商然：“……”
黎宿：“……”
程几待：“……”
商然的‘死而复生’打断了领队的逻辑链，将黎宿和程几待带回璇桁的指令不再成立。
几人当即结束任务，利落地转身离开。
程几待眼珠一转，突然尖叫起来：“我要控告，我要控告黎宿谋杀我！他企图将我强行下潜。”
原本走到门口的小队人马整齐地转过头来。
黎宿松开程几待，往后退了两步，在撞到商然膝盖之前停了下来。
程几待手背擦过嘴角，看见血迹无声骂了句。像是上课告状一样将手递到巡查面前挥舞：“看，这是他干的。”
领头非常机械地转头看着黎宿，那双眼睛闪着例行公事的冷漠，闪着几近无光的空洞。
“带他去调查。”这人转向他的手下。
眼看着黎宿要被带走，商然在坐标里要来的好处还没兑现。商然扶着下潜舱座椅的扶手站起，硬生生插进两人中间：“我想有些误会。”
黎宿立刻偏头看他，表情停在担心和莫名其妙之间。
商然镇定自若，指着黎宿下潜舱传感器的裂痕：“下潜中传感装置异常损毁，像是没有办法强行再连接其他人。”
他站起来才发现体力欠缺得厉害，不过声音虽然轻，这几个人更加安静。
黎宿余光里，商然开始说话时，整张脸轮廓就像开了什么模式一样变得柔和。他瞥见商然有些苍白的脸色，打算着怎么快速结束进程。
这个人转向程几待：“秩序庭理事，你的口头控告依旧有优先权限。”
程几待面无表情，不过眼眸里闪烁着烦躁不安。商然打断了他的介入计划，黎宿为了不写执行报告什么调查都愿意接受。
但现在利用控告将黎宿弄去璇桁的事情行不通了，传感器和下潜的秘密程度非常细化，他就算是控告人也会被分隔申述，没法再探听这次下潜的事情。
他今天已经被璇桁警告一次，再次警告他离停职调查也不远了。
程几待清了清嗓子，措辞从烦躁变得谨慎：“我们只是在模拟传感器如何损毁，你也看到了，这个新人下潜出了些问题。之所以控告，都是商量好的。只是想试试你们对这样的事情有多灵敏，现在看来完全不合格。”
商然判断没错，这几个人虽然对黎宿和程几待一视同仁般的漠视，但终究只是命令的执行者，没有自己判断的权力。一旦超过授权给他们的事项，立刻只能偃旗息鼓，下放优先权。
“伤口。”领队听了程几待的戏弄，只是不断在面板上在记录，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商然看着半透明的屏幕，方格里不断将程几待的口述转成文字。
“摔的，伤口是我自己摔的。摔在……”程几待绞尽脑汁将目光转了一圈：“摔在排线管上。”
“缺乏可信判断。”
程几待的目光不得不从商然身上挪开，转身对着黎宿请求配合。
黎宿无情地看了眼程几待，又看向商然：“属实。”
“记录完毕，秩序庭理事，您的误提交的报告已经关闭。”
领头再次带着队伍步伐整齐地离开了下潜室。
程几待两手抄在口袋里，做出一副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嘴里嘟囔着等等，跟上他们出去了。
商然发现黎宿正看着他，又在即将对视时挪开视线，猛地想起还有黎宿被投射情感这件事，他将话题错开：“你不用管程几待？”
黎宿转向几人离开的方向，眉心紧蹙。过了一会深思熟虑道：“璇桁的队伍能帮忙写报告？”
商然沉默了一会，这时才觉得喉头依然残留着血腥味，大概是在坐标里搞得毛细血管破裂。他一边发消息问裴砚还在不在，一边分出点心思对着黎宿这突然偏移的重点。
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但他现在只想蹭个车回去睡觉。如果可能的话，路上有人请他吃点饭就更加锦上添花。
消息：没有，心理部加班。下午出去筛查出了个B级存疑者，现在人在静音室，搞不好得加班到后半夜。
消息：真想找你说话，要憋死了。
商然回道：沸腾了？
他默默关掉消息通知，裴砚忙到没法发消息聒噪，多半后半夜也回不去。
商然看了眼时间，还不到晚上十一点。
“去办公室吗？”黎宿问道。
商然扫过黎宿递来的的生命药剂，疑惑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我答应的权限。”
商然揉了揉发紧的眉心，将那管生命药剂接过来装进口袋，这哪怕冬青的炒饭都更加管用。
迟则生变，商然答应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