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宿异常紧张地看着商然，这人脸色白得像是坐标里被人抽了血。办公室的灯还没开，他先踉跄几步回家一样摸到沙发躺下了。

“别开灯。”商然极轻的声音在室内飘起：“光线刺得头疼。”

黎宿站在门口，借着走廊里的光亮：“我可以先送你去医疗室。”

商然脱力地陷进沙发里，抬手覆在额头，两条腿搭在沙发扶手上：“饭……要不还是送我去食堂吧。”

“……”

黎宿没问吃什么，干脆利落地带上门离开。

商然在黑暗里躺了一会，倏然睁眼。摸黑走到黎宿的座位上，黎宿不仅没有开灯，整个办公室的控制都如他所料没有启动。

他点亮屏幕，高庭的登录页面跳了出来。商然毫不犹豫按下黎宿的密码，短暂的载入后，高庭的系统界面展露在面前。

冷白的屏幕光照在商然脸上，眼中滚动着黎宿的权限的页面

黎宿是高庭的首席，要比秩序庭和中枢高一头，然而三权之上还有璇桁。别说现在的商然，就算坐着中枢心理部副部的位置，他的窥探也是严重的越界。

成员签到记录

会议安排记录册

他快速向下滑动，掠过这些无关紧要的批复区。

随着级别增加，字体颜色变深。

第三象限分理处。

抱歉，您登录的是查询界面，请切换登录。

商然眉心微蹙，怪不得给得这么爽快。

他拉到最上端的搜索框，搜寻了第三象限分理处的内容。

第三象限相关的存储都是统一的标题，像刻意防止窥探一样名字前缀极其长。

商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迟疑片刻，重新在框里敲出几个字。

天机计划。

他盯着屏幕上闪烁的载入标志，没抱什么希望。

短暂的上行音阶打断他的思考，一条与众不同的图标出现在搜索框下。

此时，黎宿正在食堂里找夜宵窗口。耳边传来提示音：向璇桁的权限申请警告，请确定是本人操作。

黎宿拿了打包餐盒，没把这条提醒放在眼里。

天机计划的标志不是璇桁常用的烫金平面徽标，黑色的字体上，盖着一个火漆纹章。

商然点了两下那个图标，瞬间触发了系统提示。

进入天机计划页面，您的一切都会留下痕迹。

权限强占提示：摄像头权限获取，指纹权限获取。

虹膜认证即将打开，是否继续。

天机计划并没有改名成为第三象限。

商然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但选择确定的手挪了挪。

这还得要黎宿的授权，他暂时没将黎宿和自己捆绑在一条船上。

商然关掉了这个页面，搜索：心理部来往邮件。

来自：中枢心理部办公室。

关于第三象限人选推荐。

发送人：心理部专员：裴砚。

商然冷笑了声，将页面停在这里，直接暗灭了屏幕开关。

重新躺回沙发，百无聊赖下，给黎宿发了条消息。

来自第三象限分理处预备成员的邮件：

救命。

五分钟后，拎着打包袋的黎宿脸不红气不喘地冲进了办公室。

暖光的顶灯打开，商然依旧躺在原处，看起来比刚才好了些。

他的通讯器落在手边，正在闭目养神。

“救命？”

商然坐起来：“真的要饿死了。”

黎宿把袋子放在商然面前，拖来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没有晶核我的考核会怎么样？”商然头也不抬，拿起高庭印着方格纹路的打包盒。盒子里装的炒饭，说是炒饭有点过分，炒菜里掉了几粒米进去的夸张程度：“我也没缺肉到这个地步。”

黎宿转了转目光：“元气大增套餐。”

“嗯？”

“食堂推荐的。”黎宿把吸管撕开，插进饮料杯推到商然面前，十分期待地看着他。

里头装的柠檬茶，鲜得商然一口下去能看见柠檬生前贴着贵价有机标签的样子，品得出茶叶装在精装盒子里论克称重的人生。

“嗯，挺好的。”

“我泡的。”

“费心了。”

商然心里算着一次心理投射要多久失效，黎宿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是说不能利用一番。权限的事情他还没有蒙混过去，刚才触发了璇桁警告，大概黎宿已经知道他登录过了。

“我查过你的积分，500已经够了，我明天为你打开权限。”黎宿在平板上呼出键盘投影，开始打执行报告：“明天再接通权限，可以少些两万字。”

商然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指了指他的办公桌：“我在坐标里查看过了，里面没有方程。”

商然吃着炒饭，不断向黎宿报告坐标里的消息，捡了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描述得十分详尽，以便掩盖听见晶核声音的事实。

璇桁的戒心不可估量，他脱出时身上的复苏仪器并不是第三象限的。他摸到了璇桁徽标的纹路，也就是说东西是由那队巡查带来的。

璇桁预判他的死亡，甚至接上复苏仪器打算促成他的死亡。都来源于下达命令系统，对秘密的防御性。

“我也没有那么缺字数。”黎宿调出录像，上面是商然与晶核对峙的画面：“你在下面的时候系统崩溃了，应该是触发了应急程序。”

画面十分模糊，大部分位置都被过度曝光。唯一能看见的只有商然的背影，和渗人的人梯。

商然挑眉看着自己的身影，不知道那些过度曝光有没有手段修复。问道：“我会被调查吗？”

黎宿关掉视频，当着他的面将录像彻底删除：“我的调查报告里，你是失联后重新联接脱出。按着你刚才的口述我会随便补充一点，能够得出你没有任何问题的结论。只是这件事判断依旧在璇桁，我也不能完全保证不会被问询。”

“得出我没有异常的结论？”

“你不用太在意，联邦的第三象限下潜资格审查很严，不会有通过者存在异能的情况。”黎宿审视着商然，他对异能的敏感程度堪比机器，呆在商然身边总有一种异常的感觉。

商然敏锐地感觉到黎宿话里有话，随口问道：“第三象限连权限都下放到了学院，秘密等级这么高的吗？”

黎宿指尖飞快地敲字：“你们在心理部做的清筛只是对于普罗大众，真正的核心存疑清筛，集中在高庭。”

商然低头吃饭：“这么说你们加班到深夜，也是为了这个？”

黎宿认真：“有段时间没有启动过了，我们用的第三象限做清筛。”

商然猛地抬头，黎宿像是打了吐真药剂一样竹筒倒豆子，这些东西估计拿他的权限随手一查就能知道。他放下筷子：“我用过你的密码，只能搜索，真是兵不厌诈。”

黎宿闻言这才呼唤摇臂接来主屏幕，打开看后果然系统还没有退出，裴砚的名字留在屏幕中央。

“你的心理部好朋友？”他挑眉问道。

商然笑了下：“我的心理部好朋友在和我玩心理战呢，管他是谁，我现在归在你这边了。”

黎宿退出程序，当即更换了密码。

商然觑着黎宿的神色：“我还查了荀林思，不过你没有权限。”

“整个高庭恐怕都找不出有权限的人。”黎宿戒备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

果然黎宿看的纸质版本，商然装做吃惊的样子。当第三象限和异能清筛连在一起时，他开始觉得天机计划的远不止荀思林说的那样简单。

柠檬茶喝到底，商然贴心的打包了没吃完的元气满满套餐拎在手上：“那我可以回去休息了吗？”

黎宿飞快地打字，点头允许。

商然走到门口，忽然换了种柔和舒缓的声线：“你下潜脱出后对我感觉不一样了。”

“嗯。”黎宿被人道破了处境，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只是荀林思在你身上投射出来的情感偏移，最迟明早就会好的。”商然就像是急诊医生接了个轻感冒患者一样，轻描淡写道。

黎宿猛地一顿，停下打字的手，转头朝门口看去。

办公室的门已经关上了。

下行电梯等了很久，整个高庭可能只有他们的首席还在赶报告进度。数字从底层一点点爬上来的时候，黎宿收拾完东西出现在商然身后。

“顺路？”

商然说了那话，本来准备像不回头看爆炸的超级boss一样飒爽离开。

现在，他和黎宿挤在一间电梯里。

黎宿刷卡呼出了按键选项，按了停车场的楼层。

商然现在打不起车回家，低头盯着开关门按钮，默默道：“顺路。”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地下楼层。

商然拖沓跟在黎宿身后，走到黎宿漆黑的车前。

黎宿停了下来，指着旁边一辆改装得五颜六色的越野车问道：“这是你的车？”

商然愣住了：“我没车。”

所以你的顺路，是顺路去停车场的意思？

黎宿没有露出丝毫惊讶，例行公事道：“嗯，送你回去吧。”

商然坐在副驾里，车还没有开出停车场就直接闭眼假寐。

虚弱，问就是过于虚弱。

车停在公寓楼下，黎宿甚至等了一会商然清醒：“明天见。”

商然看着弹开的侧门，在心底骂了句，荀林思，你到底行不行？怎么还是间歇性的。

“明天见。”

他挺直腰杆走进公寓楼，黎宿在背后的目送极其灼人。

公寓里依旧空空如也，好消息是明天的早饭有着落了。

商然搓了搓疲惫的脸走进浴室，无良催收没有停了他的用水。贵价的沐浴香氛还在台子上，怀念着副部长旧时优渥的生活。

他对着镜子，伸手往口袋里探了探，晶核碎片并不在那里。

坐标中他握住碎片时是有实感的，现在或许需要得到一块真正的象限晶核再次下潜，才能看看那块碎片到底是什么。

半个小时后，一身清爽椰子香的商然躺在床上，微微阖目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

角落里，荀林思的机箱堆得满满当当。

挖掘到大段足以作为呈堂供证的实录深处，商然找到一个锁定的文件。

这是一份薄薄的资料，占用的空间不大。

特殊的图标，手写体的封签。

可行性探讨——关于异能介入象限晶核转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