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然望向悬浮空中缓慢续杯的茶杯，精神世界喝思维的茶水。
当啷当啷，透明的茶杯里投入几块冒着凉气的冰块。
他更新了香气和口感，长久的保留下黎宿那杯和廉价纸杯毫无干系的柠檬茶味道。
四下漆黑的放映室里，商然靠在舒适的沙发上，缓缓接入荀林思的机组。
硕大屏幕上，金色锐光掠过手写的封签图标，文章的标题被分解成无数小块。
这些小块再次重组，拼凑出复杂的方程式构造。
商然在方程中央点击两下，接近透明的对话框弹出：请解锁。
他当即想到了几个可以作为密码的组合，正要尝试，在界面上寻了几圈也没看见更多的交互页面。
精神世界里一片寂静，只有模拟放映机的旋转声。
荀林思有优秀的智商，这比任何人造特长都要难以捉摸。他在科技部里过着双面人生，又回家中爱着分裂的自己。
抛去一切罪行不说，商然觉得这个人有些孤独。他的精神世界是个展厅，记忆存在冰冷的机组里。
荀林思瞒过了璇桁和晶核构造，将机组和方程交到商然手上。商然望向不断续满的茶杯，世上多得是人知道方程的存在，即使暂时不能解开，依旧让人觉得背上透着一股寒气。
荀林思在坐标里说，如果做他的学生，一定会大放异彩。给人一个课题，多久能够突破当前世界的极限。荀林思先于常人少说数十年，不算特殊生命药剂的寿命延长作用，几乎是一个人的一生了。
商然盯着幕布上的图标，背景就是那个模糊的方程。此时像一只展翅的蝴蝶，极其对称的灰暗下去。
可行性探讨——关于异能介入象限晶核转换的研究。
文章的标题再次浮了上来，商然嗅到一丝危险：“异能介入象限晶核，和如今联邦风向截然相反的研究。”
他盯着幕布企图生出一点灵感，当然奇迹也不可能凭空出现。于是商然决定务实一点，先将荀林思存储的东西做了分区。
将那些作案过程统统清理到一边，再把象限晶核的参考书单独罗列出来。大部分内容都是开放的，商然在里头找到一篇仿佛内容前瞻的论文。
海洋模拟实验——一次象限晶核的实践研究。
即使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依旧感到这篇论文有一股不引用相当于没来过这个领域的气质。
商然浏览一遍目录，制作过程相当详尽，这篇论文单是目录就占了五页纸。两个小标章节过后，商然觉得荀林思看中他当学生实在是太看得起他这具不想受累的身体。
这样三个小时过去，商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在学院连夜赶论文截止期的时代。只是现在的截止期，是联邦对异能越收越紧的态度。
核心区没什么不好的，气候宜人科技发达。开个诊所赚中枢里那帮心理有病的人一笔，好过去核心区外躲躲藏藏过日子。
商然从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脱出，极度的疲惫涌上大脑。
他取掉传感器放到一边，深深进入睡眠。
五个小时后，夹杂着流水和鸟鸣的森林徐缓音节缓缓将商然带出睡梦，他摸到传感器带上，睡眼惺忪。
商然接通不合时宜的语音，怒意在脑中燃烧：“七点，现在才七点。”
那端沉默了片刻。
“说话。”他闭着眼睛眉头紧蹙，声音冰冷：“你最好有事。”
“抱歉。”
黎宿的声音传来。
他平静又深沉：“我等到了早上。”
用阐述公式结果的语调说道：“我觉得那情感是真的。”
“有病。”商然嘟囔着断掉通讯。
真安静啊，继续睡觉。
电话这端，一夜未睡的黎宿听着断线音目光放空。半分钟之后，他收到一封来自商然的邮件。
黎宿望着空白标题发了会呆，对商然依旧有种独特的感觉。就好像现在，商然挂了他的电话，却给他发来了邮件。
黎宿心里如同商然耳边的蝶形传感器，一呼一吸点灭起来。
邮件：来自商然。
价目表：
心理咨询：1000弗令/小时
心理疏导：1200弗令/小时
心理评估：500 弗令/次
仅收联邦货币，不接受外币，金币另议。
不接受□□请求。
其他小项详见：心理咨询价位表附录。
黎宿：“……”
这时，比他更加早起的晨间巡逻队发来述职视频申请。
接通后，对面的人有些拘谨。他们的顶头上司昨天去了第三象限，今天看起来怎么有些令人担忧的憔悴。
黎宿蹙眉：“你有话快说，没有异常就早点下班。”
10点，裴砚坐在人丁寥落的冬青酒馆。
他透过香辣汤面的热气，朝着商然挥手示意。
“心理部有人拿你邮箱给高庭发消息了。”商然拖开座椅开门见山，他的面前放着现烤吐司，和加了糖泛着甜香的牛奶：“等很久了？”
“尊贵的副部如今还需亲自挤公共交通，我等一会有什么关系？”裴砚辣的连连抽气：“我的邮箱是心理部公用的，我可是新闻负责人啊。”
“你还没把它弄成独立邮箱？！”
“付出一点点麻烦的代价，收获整个联邦的八卦，我觉得很值。”裴砚擦了擦嘴：“星网上沸腾了，你知道吗？”
“到底什么东西沸腾？”商然可以打开星网查看，但他选择先吃饭。
“这么说吧，我押了十个金币在你能全身而退上。现在，至少这个月可以无心上班，罚款我都交好了。”裴砚殷勤又快乐地给商然加了小甜品：“你想想，那暗网上象限晶核的交易能沸腾成什么样？”
商然叼着面包片打开星网界面，联邦的通知还没出来，但显然热情不容忽视。小道消息，内部人员的贴子和视频漫天遍野。
震惊？！三星秘级坐标竟被文员拆解。
痛苦！来了来了，我的罚抄交上来了。
破产通告：由于开贴人对金币约定回复楼层无法兑现，现对以下id做出封禁。
消息涌得很快，但盖不住之前那群说风凉话的贴子。商然看到一些类似于自寻死路，不看好之类的恶评标题，那些id要么正在顶层道歉抄名字，要么就被封禁。
商然掠过这些无关紧要的消息，进入暗网界面。
象限晶核的拍价已经到了空前的高度，他挑眉道：“十个金币垒起来的？”
“一赔一千啊，朋友，没人觉得你能出来。”裴砚喝干饮料：“当然，除了我，我肯定是要押你能行。”
叮咚，黎宿的邮件传了过来。
“多谢。”商然点开黎宿的消息，快速浏览一边，随口道：“弄个自己的邮箱地址吧。”
黎宿：会议结束，你的报告有些麻烦。
“邮箱地址？我多得是。”裴砚从吸溜面条中抬起头，认真道：“果然是心理部的人给你推过去的？”
“不是。”商然否定，黎宿的邮件后紧接着一封璇桁的消息，他收拾东西起身要走：“估计只是办公室的恩怨吧。”
质询可能性提示：鉴于关于异能可疑元素的提请报告，近期璇桁可能会对您进行质询。
报告提出人的位置做了刻意模糊，但商然立刻认出旁逸斜出的几笔，这是黎宿的签章。
“也不能迟到？”裴砚摸出一块金币朝两步外的商然抛过去：“多谢你辛苦存活了。”
“不谢。”商然接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塞进口袋：“哪有人真的将金币取出来的。”
“这么接在手里才最有实感。”裴砚呼噜着面条，挥手赶他去黎宿那里报道。
商然十五分钟后出现在高庭门厅，在登记的本子上看见了黎宿迟到的记录。
黎宿写完了五千字的报告，替自己对于科技峰会上锚点的错误判断做了解释。
异能元素可能来源于游走锚点使用者的疑惑并没有消失，只是他意识到那个人可能是商然。想到对付异能者的手段，他暂时不想让璇桁介入他的判断中。
黎宿关掉界面朝门口望了望，开始怀疑只要一天不给商然分理处的正式身份，他就一天不会准时到办公室来。
正想着，门敲了两下，来人自己拧开把手。
商然举着身份卡：“我记得有人说我不用写报告。”
“昨晚你给我发的可是救命。”黎宿面不改色。
桌上依然放着柠檬茶，商然抓了新口味的糖球塞进口袋后落座：“价格表你参考一下，鉴于你是我的同事，我可以给你友情八折。”
黎宿抬头看向商然：“这么碍事吗？”
商然：“……”
他甚至不用对黎宿做心理评估：“不碍事，感谢你的欣赏。但我衷心希望你的喜欢建立在自然的基础上，而不是将荀林思的水仙情结投射到我的身上。”
黎宿立刻抓住了要点：“水仙？”
商然愣住，这人不会是在演吧。
黎宿顺杆而上：“你在坐标里得出荀林思和季山是一个人的结论？这点你没在口头报告里提及。”
商然盯着那双打量自己的眼睛，觉得自己对黎宿有些太过轻率。这人像是定时炸弹似的，随时准备炸死他。
“我以为你能理解。”商然把茶杯捧到手里：“毕竟荀林思将他的爱意折射在你身上，你感觉不出来季山只是他的另一个人格，无端生出的救赎体？”
无端生出的救赎体。
黎宿猛然想起办公室里商然握住枯槁的受害人：“如果你不能承受，请紧握我的手。”
难道是救赎的情绪产生了共鸣，我和我那还未约上的心理医生？
商然敏锐地感受到黎宿变了几次情绪，一本正经地建议：“真的，心理咨询，不亏。”
“不是我要为难你。”黎宿跳过了这个话题，起身带路出门：“走吧，璇桁想要见你。”
商然跟着黎宿进了电梯，沉默无言地盯着电梯门上高庭的暗徽，清了清嗓子：“所以，准备什么时候和我说你举报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