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小可汗从大理寺中被放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姜衡的麻烦,不出意外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随后有关和亲人选的问题又在朝堂上吵翻了天。
多数大臣认为,陛下即将大婚亲政,太后若是真心想还政就该让安和公主出嫁,为大邺社稷尽一份力。
太后本就因手中的权势即将拱手让人而惴惴不安,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以大司马为首的太后一党,提出要从宗室中选适婚的人选和亲。
坦白讲宗室中的人还是不少的,但大邺开国以来几乎每一次皇位更迭都伴随着党争,因此有名有姓的皇亲国戚大多逃不开守皇陵的命运。
还有宗室名分的就更少了,宗室里适龄的人选更是只有姜晚离二人在京中。
偏偏肃王妃沉不住气,太后一番恐吓,差一点又要上书让姜晚棠和亲。
幸好发现及时,被姜衡拦了下来。
五更时分,绿腰打着哈气,越过长长的廊檐,端着烧好的洗脸水迈进姜晚棠的寝室。
还未点上蜡烛,便瞧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坐在梳妆台前,吓得她打翻了水盆。
姜晚棠被这声响惊醒,扶额道:“你来了。”
随后从她手中接过火折子,点燃蜡烛。
绿腰收拾好东西,“郡主怎么起的这么早?可是为了和亲的事犯愁,世子不会同意的。”
姜晚棠把木盒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双手不断地抚摸,“你去帮我还给他。”
“不要了?”
“留不住。”
“你已经是郡主了。”
姜晚棠笑笑,“就因为我是郡主,他才会给这样一份礼。可只有这个名头我给不了他要的,就像你说的我阿兄不会同意。我的婚事必须要对肃王府有用,至少现在这份筹码不够。”
姜晚棠恋恋不舍地把它推开,“还有三日便是阿兄娶亲的日子了,我还没见过父王呢!”
墨蝉:“听闻王爷给陛下上书要回京观礼,但被陛下否了,此次回京的应当是二郎君。”
姜晚棠皱了皱眉,“二郎君?”
墨蝉:“二郎君是万侧妃所出,比郎君要小一岁。王爷远在边疆,后院里的事情多是侧妃做主,王爷对二郎君很是信重。二郎君年纪虽小,却已立下不少战功很得军士爱戴。算算日子,这两日便该到京城了。”
姜晚棠:“这样吗?阿兄婚事在即,你帮我去问问阿姊可有我能帮上忙的?”
墨蝉:“正巧呢,离郡主才递了话来,问女公子要不要一起去挑挑给新妇的见面礼?”
姜晚棠:“你替我回了阿姊这便去。”
细想想每次出门都要遇些波折,难得平顺了一次,姜晚棠竟有些不适应。
姜晚离将一副红宝石头面推到她眼前,“新妇进门会亲手做衣袜给我们,咱们也该亲手做些东西回礼才是。只是我的绣活而实在拿不出手,又不好假手于人,索性送些实惠的。”
姜晚棠笑笑,“嫂嫂出身世家,阿姊就不怕人家嫌这些黄白之物俗气?”
姜晚离翻了个白眼,“黄白之物俗气,那卢家家主要彩礼时到丝毫不嫌这些俗物。”
姜晚棠本是打趣一句,没想到姜晚离竟抱怨了这一句。
在外面也不好多说,姜晚棠没有追问,但姜晚离也没了说话的兴致。
两人决定打道回府,谁知才出了门便有几匹马疾驰而过打翻了路边的摊子。
姜晚离本就心情不佳,如此更是撞在了她气头上,“阿兄才因当街纵马申斥过突厥小可汗,如今便又有人犯,简直是不将律法放在眼里。”
说罢,直接将一人掀翻,抢了他的马追上去。
“阿姊——”
姜晚棠:“墨蝉,你去官衙找阿兄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让他派人去找务必要把阿姊安全带回来。”
而后又对车夫道:“你脚程快先回府去找府兵,你知道该怎么说。”
“是,可是郡主你……”
姜晚棠:“我跟绿腰即刻回府,这里离王府不远,不会有事的。”
“是。”
姜晚棠把手上挑好的东西让掌柜的包好,嘱托道:“麻烦你们派人送去王府,赏钱少不了你们的。”
随后又戴好帷幕,将金银首饰全部摘下,而后低调地和绿腰往王府中赶。
行至半路,眼前突然多出一个身影,姜晚棠不欲惹事从旁边绕开。
他又再一次挡在身前。
姜晚棠再退,来人又挡。
姜晚棠掀开帷幕,映入眼睑的正是几个突厥人。
哥舒瓒绿色地瞳孔中泛出点点冷意,“又见面了,小郡主。”
姜晚棠:“你们想做什么?”
哥舒瓒:“别紧张,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姜晚棠环绕四周,只见摆摊的小商贩极有眼色地收拾好东西默默离开。
绿腰怕的发抖,却死死护在姜晚棠身前。
她强自镇定,“如今招呼打过了,本郡主自认与小可汗无话可说,还请小可汗让开。”
哥舒瓒:“我记得上一次见面时,我曾说过要娶你,不如咱们今日就谈谈婚事怎么样?”
姜晚棠冷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是小可汗住惯了大理寺想要故地重游。小可汗大可直言,不必如此迂回,我大邺好客,定不让小可汗失望。”
“牙尖嘴利。”哥舒翰单手把姜晚棠拽起来扛到肩上,“你想要威胁我,还不够格。”
哥舒翰无视绿腰地厮打,扛着姜晚棠朝最近的一家客栈走去。
姜晚棠掏出袖中早已准备好地匕首,重重朝着他的后胸刺去,然而这人却像后背长了眼睛。
先一步把她放下来,捏紧她的手腕,“同样的招式,还想在我身上用第二遍?”
姜晚棠挣扎道:“放开我!”
“休想!比起大邺的公主,我突厥也更想和肃王结秦晋之好。”猛然间,姜晚棠脑中的思绪被打穿,她明白了。
先秦时期,各国太子赴他国为质以示交好。汉时,为彰显中原威仪与西域诸国和亲分而划之,和亲女子大多来自民间。后来,前朝国力衰弱又有宗室趁机谋算,出嫁的也就成了嫡亲公主或各家贵女。
大邺开国以来虽也有过和亲的先例,但大多时候都是衰弱时嫁贵女,强盛时封宫女或民间女子为公主嫁去和亲。
太后若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大可随意封一个公主去和亲,之所以没有是因为和亲本就是他们的一场博弈。
大臣想让安和公主出嫁逼迫太后还政,太后想要打压站在皇帝身后的宗亲,所以执意让势力最大的肃王派女儿和亲。
而突厥也想与接壤的肃王结亲,暗中来往也好挑拨离间也罢,这对突厥总是没有坏处的。
姜晚棠想明白了,更加不肯去和亲,如果嫁去突厥她就彻底成了一步废棋,没人愿意往废物身上加注。
姜晚棠拼命挣扎起来。
哥舒翰直接将人抵在墙角,“我劝你给自己留些体面,没人想为了一个女人掀起两国的战争,你也不想让我在这些人面前……”
绿腰拼命挣脱开突厥人地束缚,跪在哥舒翰脚边,“求你放了郡主,若是你想我可以……”
“胡说什么!”姜晚棠狠狠瞪了她一眼,“站起来……”
“郡主……”
“站起来!”绿腰哆哆嗦嗦地站起身。
姜晚棠直视他的眼睛,“放她走。”
哥舒翰嘴角勾起弧度,“想清楚了?”
哥舒翰摆摆手,姜晚棠:“走!”
绿腰咬咬牙,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姜晚棠挣扎道:“放开我!”
哥舒翰狐疑地看着她。
姜晚棠:“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跑了不成,今日被你堵在这里我的清誉总归是保不住了,你想娶我我答应,但我们大可换一种方式。”
“你今日在这里辱了我的清白,大邺不会和你开战,可我的父王未必愿意饶了你。”
哥舒翰笑道:“据我所知,你自幼离开肃地和肃王并不亲近。”
姜晚棠不甘示弱道:“据我所知,突厥奉行兄终弟及、赴死子继,小可汗并不是第一位的继承人。你伤了肃王的脸面,不知你的叔叔们会不会张开獠牙,吞没你的土地来给大邺的肃王赔罪。”
哥舒翰掐住她的脖颈,“你威胁我?”
“可你要受这份威胁。”
哥舒翰紧盯着她的眼睛,里面带着明晃晃地恐惧,身体随着呼吸轻颤,哥舒翰对她的恐惧很受用。如果可以他更想让她在另一个地方怕他,到时候……
“你想怎么做?”炙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脖颈间。
姜晚棠凑在他的耳边,“放我离开,我会自请和亲。你应当知道公主和公主也是不一样的,放了我我可以带给你粮食、布匹、种子、匠人还有勇士。”
哥舒翰耳朵酥麻麻地,情不自禁地躲开,“我凭什么信你?”
姜晚棠:“你走了一步坏棋,你只能信我,否则你会为了一个女人承受灭顶之灾。”
哥舒翰喉咙滚了滚,主动拉开和她的距离,“那我们就好好谈谈。”
“好。”姜晚棠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向窗边挪动脚步。
在哥舒翰慌乱的目光中,姜晚棠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