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灿怀孕，最高兴的人除了唐灿父母，就要数张伟的爸爸。手心里捧大的儿子，马上也要有儿子了，这种世代的更迭，对于老人来说，尤其的欣慰。第二天，张大志没有提前电话，风尘仆仆就跑了过来。一整个下午坐在张伟和唐灿家的小区门口，脸上的笑容没掉下去过。

张伟回来的时候，张大志从马路牙子上起身，倒不是看到儿子的车，实在是蹲麻了。张伟在车里，到了小区门口，放缓车速进小区，看着马路边的人影眼熟，越近越眼熟，到跟前看清楚了，张伟一个急刹车。还好当时周围没有人。

张大志看到停下的车，知道是儿子看到自己了。脸上带着笑，又盖不住疲惫，屁颠屁颠的朝张伟走过去。张伟连忙下车喊：“爸，你怎么来了，也不打个电话”。张伟心疼的很，张大志倒是无所谓，拍拍僵硬的双腿，笑呵呵的指指放在路边的包袱，说：“这不是听说唐灿怀孕了，来看看！怕打扰你们，没给你们打电话。你瞅，从家里带了好多鸡蛋，都是家里吃粮食的鸡生的，好吃，没添加剂！”。

张伟眼瞅后面来车，赶紧小跑着去马路牙子把包袱拿起来，东西放到后备箱，张伟又扶着张大志坐到驾驶座，赶紧开车进了小区。一路上张伟唠叨张大志：“爸，下次你提前打电话，我们要是加班，回来的更晚，你一个人多不安全”。

张大志因为儿媳妇怀孕，心里的高兴劲儿就没下去过。任由张伟怎么说，张大志都是乐乐呵呵的，一点都不生气。张伟把车停在地下车库，领着张大志回家。张大志在后面追问：“唐灿回来没？你们吃晚饭了吗？这女人怀孕了，得吃点好的，不能怕胖。还有...”

张大志搓着手，含糊着，走到电梯，悄摸摸和张伟说：“你说，这是儿子，女儿啊？”。张伟忙转过头，警告张大志：“爸，当着唐灿和她爸妈，你可别说这话！现在不兴重男轻女”。张大志撇着嘴：“这不是和自己儿子说吗？我知道，我知道”。

出了电梯，张大志还在小声的跟张伟嘟囔：“要是儿子就好了，虽说不重男轻女，但儿子好养活，续香火。到底还是好一点。而且，也不知道生了这个后，唐灿那个年纪还能不能生了，万一是女儿，后面再不能生了，这个可咋整”。

这套理论，张伟从小再农村就听了太多，即便接受了高等教育，耳濡目染长大的，也并没有多么想反驳和排斥，只是担心这样的话被唐灿听到，指定得有‘泼天大祸’。张伟把东西交到张大志手里，边嘱咐：“别瞎说。人家是高知家庭，你说这个，被人看不起”。

张大志翻了张伟一个白眼，跟着张伟进了家门。张伟边换鞋，边看家里有没有人。没动静，张伟就不紧不慢的从鞋柜里拿出一双脱鞋给张大志，又把东西放到地上，嘱咐张大志：“我进去看看唐灿回来没有”。张大志摆摆手。

张伟径直走去卧室看，没有人，刚想放松一下，唐灿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张伟因为刚才张大志的话心虚，随即嘘寒问暖：“今天这么早回来！”。唐灿点点头，回了卧室。张伟追在后面，说：“唐灿，我爸来看你了”。唐灿又‘奥’了一声，把卧室的门关上。

张伟不明白唐灿的意思，在旁抓耳挠腮。唐灿从衣柜拿出一身平时外出的衣服，把睡衣换了下来，见张伟杵在旁边，唐灿问：“怎么不出去？”，张伟回过神，比唐灿先一步出去。张大志见张伟和唐灿出来，又想去旮旯拎起他的包袱。张伟抢先走到张大志旁边拎了起来，从里面掏出一袋子压得七零八碎的鸡蛋。

张伟：“这是爸给你带的，说家里的鸡，没吃饲料，下的蛋都是有机的，更健康”。唐灿没有嫌弃，笑着把袋子接过来，黏糊糊沾了一手，也不忘笑着说：“谢谢爸，我每天吃一个，不过只是咸蛋吗？”。张大志笑着说：“对对，怕放不住，特意找他二姐给煮了，放了点盐，这一袋子能放好久”。唐灿想起张伟二姐，为不可察的小小嫌弃，把东西放进了厨房。

张大志在门口站着，唐灿从厨房出来，请张大志坐到客厅，又倒好水。张伟问唐灿和张大志：“不早了，晚上咱们吃什么？”。张大志不说话，看看唐灿，见唐灿没有意见，又看向张伟。张伟迟疑得问：“我点外卖吧，做饭还得买菜，也需要时间，把你们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在一个餐厅点”。

唐灿问张大志：“爸，你想吃什么，让张伟点”。张大志笑得很尴尬，没想到儿子、儿媳结婚这么多年，都快有孩子了，还点外卖，最后口齿不清得说：“都行，都行，你们看着办”。唐灿和张伟凑到一起点餐。点完餐，唐灿继续去跑步机上走路。

张伟把张大志带来的东西拎到厨房，一一拿出来收拾。张大志独自在客厅，坐不住，跑去找张伟。张大志凑近张伟说悄悄话：“你们俩不做饭啊？”。张伟反问：“谁做？她做？我做？”。张大志一撇嘴：“两口子，谁有空谁做呗。天天点外卖像回事吗？”。张伟也很无奈：“我们都上班忙，要求她做，不合适，我做，我也懒得做”。

张大志气呼呼的：“哪像个过日子的样子？”。张伟在旁不置可否：“什么是过日子？男主外女主内？人家也上班，凭什么为了我洗手做羹汤？”。张大志又问：“那有了孩子呢？”。张伟笑了：“有她爸妈，她爸妈那里还有保姆，更不用操心了”。张大志这下没话了，撇撇嘴，走了出去。

外卖没多会儿来了，张伟熟门熟路把每道菜装到碗里，唐灿拿碗筷摆好，三个人坐到餐桌前。张大志偷偷朝张伟翻了好几个白眼，可在唐灿面前还是保持‘和善’，笑着说：“你都怀孕了，要不这样，让张伟她姐来照顾照顾你？”。

话头一落，唐灿扭脸看向张伟，张伟脸都白了，辩解：“爸，你说啥呢，我姐她还要工作。唐灿也有爸妈照顾”。张大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张伟一眼，继续和唐灿说：“她姐做饭好吃，你看你怀孕，老吃外卖也不好”。

唐灿不敢相信的扭头又看向张伟。张伟也无计可施，看着自己爸爸，也闹不清楚张大志要做什么。唐灿放下碗筷，说：“爸，我吃好了，你先吃”。张大志见唐灿几乎没吃，怕饿着肚子里的孩子，忙说：“我不说了，不说了，你吃吧”。

唐灿假笑着说：“没事，我真不饿，孕吐！冰箱里有爸妈带给我做的饭，饿了我热热吃，很方便”。说完，唐灿就回屋了。张伟也是一脸的无奈，对张大志说：“你看看你”。张大志扒拉两口饭，觉得米饭硬，一遍撇嘴一遍使劲儿咽了下去。

当晚，张伟把张大志送了回去。到凌晨才回家。唐灿早早睡了，张伟蹑手蹑脚进屋。第二天，唐灿一起床张伟就醒了，追在唐灿后面道歉。唐灿笑着说‘没事’，扭身穿好衣服，招呼也没打就去上班了。张伟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大早就一脸的愁容。

到了公司，张伟脑子不甚清晰，咕咚咕咚喝了好多水。一上午开始忙着看牙，转眼就到了11点。张伟倚在靠椅上，喝着水，手机响了起来，一接电话，是前几天王芳的律师。律师收到律师费，告知张伟情况，捎带把案件延期的事也告诉了张伟。

张伟一个头两个大，这边没完，另一边也是问题不断。索性两边都不去想，把手机放一边，吃完午饭，狠狠的忙了一个下午，什么预约的患者，临时的患者，统统接诊。到下班，张伟才不得不面对现实生活，长长的叹口气。

隔了几天，张伟到底心软，有些放心不下王芳。赶上周末，唐灿去父母家，每每一去都是一整天，张伟动了心思。在唐灿出门后，张伟直奔地下车库，取车，直奔王芳的住处。王芳住的地方一直没变，张伟到了村口，照旧把车放一边，步行进村。可是这次，张伟没找到王芳。

院子的门白天一直是开的，趁着没人，张伟走到王芳的房间门口，挂着锁，里面没人。张伟赶紧走了出来。回到车里，张伟又开车到酒店。等到好晚，都没见王芳出来。张伟越来越心急，想着这一天白忙活了，又不甘心，于是给唐灿去电话：“我姐这里有点事情，晚点回去”。收到唐灿的同意后，张伟继续蹲守。

算算时间，距离王芳下班已经过了1个小时。张伟不想等了，走进酒店去，直奔前台，找了一个看起来青涩的面孔，张伟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保洁，名字叫王芳的？”。对方果然是个新人，听到指名道姓的问，连忙说：“她是做什么事情了吗？需要帮你叫经理吗？”。

张伟忙摆手，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旋即编了一个故事：“上次住酒店，落下东西，她帮忙还给我，我要感谢她。没有别的事情”。对方听完后，平静下来，说：“我是上周入职的，你说的这个人我记得，前几天离职了。好像家里出问题了，突然离职，来办手续的时候看她样子，好像是被打了，还有人搀扶着，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

对方开了话匣子似的，一一描述。张伟听到王芳被打后，心里‘咯噔’一下，后面的话都没有听进去。张伟着急忙慌的出酒店，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缓过来。想给王芳打电话，怕她老公接到，犹豫着过了半个小时。张伟驱车回家。

第二天，张伟一早来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给律师去电话，想问问对方是否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律师也只是知道去了医院，其他一无所知，或者说是不能讲。张伟到底有年纪在，明白律师的为难。最后，张伟让律师帮忙，如果两个人见面，提前告诉他。律师含含糊糊的答应了。

过了1个来月，张伟上班正在忙，律师打来电话，告诉张伟地址。张伟当即把所有的预约让其他医生帮忙接待，着急忙慌的过去。到了地方，张伟停好车，远远的就看到律师和王芳坐在一个咖啡厅的落地窗旁边。律师说着什么。王芳低头听着。看脸色，王芳很不好的样子。

张伟在外面冷静了一下，假装进去买咖啡，撞见了王芳和律师。律师该说的也说完了，提起公文包，准备走。王芳尾随也想走。张伟顺势抓住王芳。王芳忙朝四周望，旋即小声的说：“你别，你别，让人看到，他又要找我打我了”。张伟震惊：“什么？”。王芳索性都说了出来：“他不同意离婚，又找不到我，他让他妈去酒店找我，酒店人不知道他妈就告诉了我的地址，他们去我住的地方堵我”。

王芳呜咽起来：“他不知道听谁说，有男人找过我，进来就打我，他妈拦在外面，也没人敢进来管。后来，后来，我就晕过去了”。张伟拉着王芳的手，慢慢的松开，紧接着，张伟给了王芳一个拥抱。

王芳哭着想要挣扎，最后放弃抵抗，在张伟的怀里哭了起来。咖啡厅的人都看过来，张伟一点都不在乎。服务员过来提醒。王芳才冷静下来，从张伟怀里出来，抹着眼泪，拿起桌子上的果汁，带张伟去了一个角落。

张伟追问：“现在呢？他们怎么放你出来了？”。王芳悠悠的说：“我自己跑出来的，我不赚钱，大家都没钱，就让我趁机跑出来了”。张伟心疼的说话都在颤抖，问：“那你接下来，怎么办？”。王芳眼神里的柔弱瞬间化成了仇恨，狠狠的说：“离，非离不可”。

张伟把手伸过来，放到王芳的手上。王芳颤抖了一下，收了回去，思考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张伟：“他打到我肚子，孩子，孩子没了”。说完，王芳的眼泪流了下来，只有一滴，但还是不偏不倚落到了张伟心上。张伟又是心疼，又有一种解脱的晦涩感。

王芳一直在观察张伟的深情，见对方并没有很上心的样子，心凉了一大截。王芳起身，对王伟说：“我的事，你不用管了。孩子已经没了，咱俩也没关系了，你回家吧。我们不要再见面了”。王芳大踏步走了。张伟破天荒没有追，一个人落寞的坐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