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我的眼睛!”
“唔,呜呜呜——”
“……”
对面有三人。
一个失去了眼珠。
一个失去了舌头。
还有一人同时失去了两样东西。
小熊玩偶用从肚子里掏出手绢,仔仔细细地擦掉剪刀上的血。
主人和它说过,尽量不要取人性命,它是个听话的乖宝宝,所以就从他们身上各取一部分,原本想送给主人用来做模型,不过这批人类的质量不太好呢,还是算了。
小熊玩偶将剪刀重新放进肚子里后,一蹦一跳地跑到砂糖脚边,伸手想要抱抱:“咯咯咯咯,熊熊完成任务了,砂糖妹妹开心吗?”
砂糖并没有在意它的手脚还沾着血渍,她蹲下来,将它抱在怀中,手指温柔地理顺它的毛发:“我很开心。”
“咯咯咯咯,太好了。”玩偶在她怀里开心地跳舞。
砂糖看了看远处像蠕虫在地上爬动的人,大抵知道他们是为了威胁久世哥才来绑架她的,她低下头问玩偶:“我接下来要去找久世哥,你……愿意帮助我吗?”
“咯咯咯咯,办不到呢,主人没有给这样的命令。”玩偶闻言,摇了摇头。
“什么?”
“咯咯咯咯,熊熊得到的命令是,保护好砂糖妹妹和送砂糖妹妹回家。”玩偶无辜地看着她,“没有其他指令,熊熊是不行动的。”
“……”
砂糖被气笑了,久世哥居然还用这招来限制她的行动吗?
太狡猾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主人没有给我取名字。”
小熊玩偶歪了歪脑袋,因为给不出答案,它小小的眼珠闪烁着大大的疑惑。
“那好,我给你名字,我要求你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保护我,并听从我的指挥。”砂糖说道。
她曾听久世淳说过,人偶是没有灵魂的壳,如果没有人赋予其灵魂,就是单纯的死物,中世纪的炼金术师就尝试过制造人工灵魂,他们认为在解构和重组的过程中,灵魂可以和超自然的人格产生关联性,从而用来模糊人类的生与死,以达到永生的目的,可惜用现在世界常识来说,是不可能实现的神秘学领域。
那时候的久世淳正在细致地缝补一个破旧的玩偶,砂糖还记得他的笑容带着落寞的温柔:“不过我在这方面认识一个很厉害的专家,不,应该把她称作工匠更合适,她在研究自动人偶方面有着我无法比拟的成就,虽然我不像她那么厉害,但我身上的诅咒也可以实现其原理。”
“为什么?”砂糖问道。
“因为诅咒是从灵魂中过滤的杂质,虽然大多都是负面情绪,但追根溯源的话,它也是灵魂的另一种形式,把它装进壳里,人偶也会复活,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容易失控吧。”
“那你要如何操控它们?”
“我是诅咒的根源,我和它们算是主仆关系,在我的影响下,一般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但换做是别人的话,必须与其建立意义才行,比如说:赋予名字。”
“这么简单?”
“不简单,一旦赋予名字那一刻,就相当于促成了你和它的因果关系,直到死亡才能脱离,”久世淳将修补好的玩偶递给砂糖,认真地说道,“然而诅咒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碰触的,不能承受之人,终将被诅咒反噬。”
砂糖结束回忆,她深吸一口气,反噬什么的她不会在意,更何况是久世哥制作的玩偶。
看着眼前人畜无害的小熊,她那粉色的眼眸,透露着不容反抗的事实。
“咯咯咯咯,名字,你要给熊熊取名字吗?”小熊玩偶安静了下来,太过直率的反应,让它怀着某种特殊的情绪盯着砂糖看。
“嗯,叫你栞可以吗?”砂糖说道。
小熊玩偶听到栞这个字后,像是有什么东西紧紧束缚住它,灵魂深处出现了一段奇妙的空白。
同时在念出那个字的砂糖,心里也莫名悸动不安,意识像是被什么脏东西黏住似的,让她有点犯恶心,等回过神时,小熊玩偶,不,此处应该为栞,华丽地朝她鞠了一躬。
“咯咯咯咯,太好了,熊熊有名字了,熊熊愿意听你的话。”
砂糖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松弛,她抱着栞,走到失去舌头的男人面前,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冲他一笑:“可以带我去你们来的地方吗?”
“……”男人不语。
“拒绝的话,我会让它再挖去你的眼球,这样做对你来说也没关系吗?”
男人浑身一颤,他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她怀里渗人的小熊玩偶,立刻点点头。
栞则看着砂糖苍白的脸上泛起的笑容,歪了歪头,灵魂的空白处渐渐充满了砂糖的身影,这样如恋爱般的感觉令它一阵欢喜。
而这样的欢喜让它明白一件事。
从现在开始,它是砂糖的所有物,而砂糖也是它的所有物。
就算是主人,也不能剥夺砂糖对于自己的全部意义。
他们至死都不会分开。
……
电梯在上升。
久世淳有些无神地注视着跟着不断上升的红色数字。
在有他人存在的金属箱子中,久世淳只能靠这种方式来避免谈话。
倒不是社恐,而是单纯地不想进行社交,特别是有人一直在用一种无法言喻的目光盯着他看时,久世淳只能靠着内心的壁垒试着突破极限,以求精神上的安稳。
举办周年庆的地点是位于东京中央的一幢高楼顶层,每一层楼都会安排一两名警卫,他们就像是看守囚犯似的,以低沉骇人的态度,让久世淳出示相关证件和邀请函。
那时候的久世淳,可以说大脑一片空白,他可没听说要带什么证件和邀请函,他以为只要说出自己是代表东京银行就可以了,没想到对方眉头直皱,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当做间谍抓起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桑岛低低笑了一声,走上前朝警卫说道:“他是我带过来的人。”
“教,桑岛先生!”警卫态度态度顿时大变,随后又面向久世淳,“抱歉,失礼了,那么请您按规定填写入所登记簿。”
“……好。”久世淳虚着眼,麻木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还有方便的话,请让我检查您身上是否有携带刀械和毒药,这是为了……”警卫看了一眼桑岛,对有些恍神的久世淳说,“您的安全。”
好假,这种明显的眼神暗示就不要做了,久世淳默默吐槽的同时,有心无力地点了点头。
检查没问题后,久世淳才被带进电梯里,身后跟着桑岛。
“小夜莺,你对日本人偶感兴趣吗?”
长达一分钟二十四秒的沉默,最终还是被打破。
这个话题突兀地被挑起,令久世淳稍微有些不适,他看到电梯的数字跳到三十后,才转头回复道:“您是说内裹雏吗?”
内裹雏指的是古装人偶的雅称,在古代,母亲氏族会在每年女儿节给女孩家送内裹雏,以保佑孩子身体健康,顺利成长。不过到了现代,内裹雏又时常与灵异事件扯上关系,甚至成了夸大扭曲事实的怪谈。
桑岛却摇摇头:“我想说的不是那种小打小闹的东西,而是偏向更加魔性独一无二的珍品。”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听说过“人形姬”吗?”
“……”
久世淳听到这个词,表情僵了三秒,然后双手一摊,故作懵懂道:“没听过。”
桑岛没有看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露出微笑道:“她的传闻从平安时代就留传广泛,传说她有着令人失去呼吸的美丽和白鹤般优雅的身姿,连天皇为了占有她而修建了桂离别苑,可惜他还没来得及享受,就死在了别苑里。”
说到这,他诡异一笑:“天皇死的时候非常诡异,除了头部以外的部分都凭空消失,而本该为他侍寝的‘人形姬’却在当天失踪。”
“那就是人形姬杀了天皇吗?”久世淳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传闻,露出惊疑的表情:“她不是人类?”
桑岛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当然不是,她的事迹可是延续到了大正时代,你觉得会有人类活了一千多年吗?”
“那就是妖怪了。”
久世淳露出“啊,原来是这样”毫无起伏的表情,他似乎对这种野史并不感兴趣,只是他不明白桑岛是怎么知道这么细节的东西。
“妖怪?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更多人觉得她是由诅咒诞生的惑星之子,当时包括安倍晴明和芦屋道满在内,都曾对其进行讨伐,但在讨伐期间,安倍晴明却忽然退出队列,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再后来,芦屋一族不见其踪,他们仿佛从这个世界抹除般连尸骸都找不到,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被人形姬杀死了。”
“……”久世淳注意到桑岛在讲述这些时,总会露出着迷的神情,他似乎对故事中的人形姬有着偏执的狂热。
“那么,容我问一个问题。”久世淳说道。
“嗯,你说。”桑岛的那双眼笑容可掬,但瞳孔深处却是荡漾着异样的疯狂。
“您所讲述的‘人形姬’和我们一开始说的日本人偶(人形)有什么关系,总不能因为带着人形两个字就强行牵扯在一起吧?”
“强行?不不不,常言道,万物皆有联系,以上所讲述的事也存在着片面、不准确的信息,实际上人形姬最早的由来,其实是来自一个人偶师的故事。”
说到这,桑岛正面迎向久世淳的视线中央,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在寻找什么似的说道:“而那位人偶师则在临死前,制作出了他一生中最完美的人偶。”
“他将其取名为【淳】。”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栞(kan),日语发音里与盐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