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岛并未特别得意和自满,但在提到那个字眼,却很期待久世淳的反应。
如果可以的话,久世淳很想当着他的面翻一个白眼。
他能有什么反应?
这人欲盖明彰地说一长段故事,然后心怀不轨地兜回他身上,其用心险恶程度无人能比。难道要他配合表演一个傻子,而在那亟欲证明自己不是什么人形姬?
久世淳搞不清对方的态度,只是挪了挪位置,与桑岛继续保持一定距离。
“哦,那真有意思。”久世淳开口,“能和这位惊世骇俗的人形姬同名,真是我修了八辈子都没有的荣幸。”
“就这样?”
桑岛眼中的兴味果然因为久世淳的态度而变得狐疑起来,他下颚微扬,由下朝上窥探久世淳的神情。
“我不知道您在期待什么,”久世淳沉重地叹了口气,双手向两边摊开,柔软地笑道,“总之饶了我吧,您的话我一个普通职员都不知该如何去接。”
“……”
桑岛闻言,眸中的疑惑又变回了轻佻,他像是在搜索弱点般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笑道:“看来给小夜莺造成困扰。”
“……呵呵。”久世淳假笑,“话说能别叫我小夜莺,可以吗?”
桑岛回笑:“为什么,多可爱啊。”
“至少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这么暧昧的称呼。”久世淳说道。
此时蓦然响起电梯抵达的声音,久世淳转向声音来源,一阵暖风迎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是个看着就不普通的宴会,光是在报纸和电视上看到的地位不俗者就不下二十人,看似奢靡的场所,他们注视着彼此的目光交织着欲望,将自己浸泡在醉意里,好让大脑分不清何为现实,何为虚幻,这样才更能享受利益带来的极致快感。
而桑岛的出现,却让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
谁才是今晚的主角,一眼就能定下结论。
原本久世淳想默默地退场,他这种小角色应理所当然地被孤立,然而,桑岛却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到了舞台之上。
“今晚的你可是主角,还不到你离开的时候。”桑岛的话在他耳边起伏,语气里隐藏着一丝疯狂。
久世淳感到一阵胆寒,看着朝他走过来的权贵和桑岛的拥趸,他惊觉自己可能踏入不止一个陷阱。
“你知道吗,当我提起人形姬的时候,我观察的并不是你的表情。”桑岛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露出一个令人讨厌的笑容。
“……”
“你大概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睛很漂亮吧,你的眼珠在感受到极度刺激的时候,就像染上蓝釉色的玻璃珠,放在阳光下面,就好像能看到更美的风景。”
桑岛更进一步道,“你应该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哪怕你强装镇静,但生理上产生的反应可骗不了人,我美丽的小夜莺,或者说——”
久世淳听到了那个久远的名字。
“你为什么会知道?”
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令桑岛深感愉悦:“很简单,答案其实来源于一幅画,而它就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抬头看一眼呢?”
“画?”
久世淳闻言,抬起头,他忽然意识到自从进入这个宴会后,他就下意识无视了一个连正常人都不可能无视的东西,因为它过于巨大,只要从电梯走出时的第一眼,就会被它所吸引。
但他为什么会没看见呢?
久世淳想到一个还算合理的可能性,大概是从电梯里听着那冗长的故事开始,体内的诅咒为了维持他的理智,自动形成了遮挡视觉的屏障,替他过滤掉了不该看到的信息。
为了自保,他的身体,他身上的诅咒都在帮助他找到避开过去的出口。
可没想到,不经意的弄巧成拙,间接让一个人类看破了身份。
真有意思,在不死的情况下,竟然就这么被人类将了一手。
久世淳无奈地自嘲着,然后看向了桑岛所说的那幅画,或者应该说是一座巨型的屏风。
上面的画中人美到耀眼,双眸中毫无杂质的蓝色被斜倚的光线润色,被画师用柔和、如月光般的白转化成了一种极为尖锐、冰冷的质感,几乎让美人眼中的空洞化为实质。色彩斑斓的和服和华丽的鸟笼都皆为了他的陪衬,他就像被困住的白鹤,孤独地留在笼中。
久世淳看画时,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境意,通过眼睛在脑海中汇聚成实景,然后渐渐透入他的灵魂。
恍惚间,他看着画里的人,而画里的人也在看他。
他们两个就仿佛在照镜子,过去和现在彼此交融。
……
砂糖打晕了后门的看守,抢走对方的枪,逼迫带她来的人带路。
男人被剪掉舌头,发不出声求救。
他走在前面,后面紧跟着的是恶女和恶熊组合,危险系数直接拉满,想要逃跑基本上是无稽之谈。
不对,这里还有监控。
男人瞥了一眼左上角不起眼的黑色小圆筒,只要有人发现他们的入侵,就一定会派人过来。
此时的他,是如此的相信着。
砂糖也注意到了监控的存在,她用手指戳了戳趴在她头顶打呼噜的栞,问道:“栞,你身上的诅咒能影响那些监控吗?”
栞揉着眼睛说道:“咯咯咯咯,可以哟,主人给予我的诅咒不少呢,他们看不见我们的。”
“哦,那就好。”砂糖摸了摸它的头作为奖励。
她的声音不大,但给前面的男人一些警告绰绰有余。
男人抬头向上,望着呈螺旋状的长梯,面带绝望。
他记得这里是有五十层的楼梯,就算不累死,至少也得脱层皮吧。
而另一边,砂糖翻看着从这里的技术间搜到的建筑图纸,上面清楚的标注了这栋大楼的错综复杂的路线,同时还标明了一些正在使用的通风管道,靠着栞的话,这一路上应该能轻松很多。
只是该如何找到久世哥,以及如何将他从这里带走,则是她目前需要攻克的难关。
这可不是杀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事,很有可能她要面临一整栋大楼的敌人,如果里面再混着几个超脱常人的能力者,那她和直接送人头没有什么区别。
据她了解,与她结缔关系的栞,虽然战斗力不弱,但能力也有局限性,比如栞只能小范围地影响周围的磁场,让人类产生短暂的幻觉。
估计久世淳也不会想到他们会来救他,所以并没有给予栞太强的力量。
她想,久世哥果然是个大笨蛋……明明有着那样的力量,明明只要他愿意,平衡就能一瞬间打破,人类就像是在他脚边路过的蚂蚁,轻轻抬脚就能碾死。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结局?
砂糖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一股极不合理的怒火,她只知道久世淳一直以来都在束缚着自己的底线,每天小心翼翼地走在钢丝线上,不越界,不逾矩,活得就像个普通人一样。
这让她完全不能理解。
栞似乎察觉到情绪的波动,它用毛茸茸的爪子轻拍砂糖的头部,像是在安抚她:“咯咯咯咯,砂糖别难过,我们一定会找到主人的。”
砂糖因为它的话,这才察觉自己的呼吸格外急促,看样子她并非自己所想象的那种冷静之人,理智慢慢从情绪中脱离出来后,脸上挤出一个苦笑:“是啊……”
“咯咯咯咯,虽然不知道现在的主人会不会躲起来哭鼻子,不过我和砂糖的英雄救美永远不会来迟的。”
以为安慰到砂糖的栞,又傻乎乎地说出惊骇的言论。
“……久世哥经常哭吗?”
砂糖听到这个说法愣了一下,残留在记忆的画面复苏,她只记得久世哥对她哭,是在她差点杀人的时候。
“咯咯咯咯,会啊,主人其实老爱哭鼻子了,虽然只敢偷偷的哭。”
“是吗……”
就在这时,砂糖听见高处的楼梯口传来一阵靠近的脚步声,她立刻警戒了起来。
是发现他们行踪的守卫吗?
这样的话……
没等她反应过来,带路的男人猛地向上跑了起来,原本应该疲惫不堪的身体竟然在极限中爆发出不合时宜的力量。
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上传来回声,男人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以为上面是救兵,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
然而,他的笑容却在下一秒戛然而止,一把奇形怪状的刀像子弹一样穿透他的身体,而刀的尾部连接着一条细长的锁链,在尸体掉下去的同时,锁链一端的抽动在空气中发出“咻”的声响。
“解决一个,还剩一个。”
上方传来一个低沉慵懒的声音。
那把刀又朝着砂糖的方向刺了过去,栞掏出肚子里的剪刀挡住了它,砂糖向旁边一躲,发出一声短促的声音:“什么!”
“嗯?女人?”
楼上的人像是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锁链又“咻”地收了回去,紧接着,一道身影跳了下来。
砂糖从漫天的尘埃中抬起头,眯着眼才看清是个体型高大的男人,脸长得不赖,嘴角的伤口却有些突兀,不过比较吸引注意力的,还是他肩上缠绕着的怪物。
“真是稀奇了。”伏黑甚尔勾起嘴角,“我看见了什么?”
“一个女高中生和一个不起眼的咒灵,这组合还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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