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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霭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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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运霭被关在屋里已经三天了,隔壁院子是她的四姐陈椒序,虽然府里有给她送饭,但她已无心情吃喝,终日饥肠辘辘,不明白自己和陈椒序为何要受此折磨。

可恶的陈山阿。

陈运霭默默在心里诅咒。

忽地,她的房门被打开了。看见来人,她委屈之感倍溢于心头,扑上去抱住那推门的华服妇人:“阿娘!”

白三夫人是武将家出身,单名一个芳字。她见女儿抱住她,想起之前侄儿所说的,陈山阿在女儿身上下了蛊,既心疼又有些恐惧,她不动声色地轻轻推开了她:“我儿苦啊!阿娘一定想办法把你救出来。”

“救?”陈运霭抓住了字眼,她有些害怕地问:“阿娘,你为什么会说是救我呢?难道是家里人要对我做什么吗?”

白芳恨恨咬牙:“他们不敢,我可不是杜引春那样懦弱的人,想动我的女儿,得先问问你外祖答不答应。”

杜引春是陈侯夫人,也就是陈山阿的母亲。

陈运霭对自己外祖家的实力不疑有他,但她却有些疑惑:“可我什么都没做错啊?”她脑中突然闪过陈山阿的名字,反应了过来,尖叫着问母亲:“我阿爷呢?是不是伯父要对我做什么?阿爷怎么说的?只要他不同意,伯父不会对我怎样的!”

白芳听即女儿谈起丈夫,缓缓地叹了口气:“你还是别指望你阿爷了,他和你伯父一样,无情得很。”

陈运霭有些沉默,随即她又想起隔壁的陈椒序:“阿娘,我四姐呢?”

白芳闻言,叹了口气:“四娘性子烈,你祖母把她送到观里去清净几天了。”

在侯府内,儿女并序排辈,他们这一辈,有十个孩子,儿郎行长、二、五、七、九,女郎行三、四、六、八、十,子嗣在同等贵族之中并不算多,陈山阿是长房所出,平时傲气得很,而她与四姐陈椒序是二房、三房所出,平时走的近一些,感情也较陈山阿更为深厚。

妇人顿了顿:“我的儿啊,与其担心你四姐,不如多担心担心你自己。”

陈运霭大惊:“阿娘何出此言?”

“你可还记得那陈山阿扒了你衣裳,害你失心疯,抓着五郎的腿不放?”

陈运霭回想起那日光景,她的确很狼狈,不由地拉拢了一下自己领口的衣裳,憎红了脸。她声音有些颤抖:“阿爷难道要和伯父一样,像伯父处置陈山阿一样处置我吗?”

白芳刚摇头,便又听见女儿说:“陈山阿流落在外那么久,归来又有残疾,各种有关她的猜测都传进我们耳朵里了,她名声尽毁,祖母伯父他们那样处置她,虽有残忍,但也无可厚非啊。”陈运霭咬牙:“可我和四姐却实在无辜啊!凭什么!我们虽然举止疯癫,我甚至衣着有些……但是我们也是拜陈山阿所赐啊!我们并未有其他逾矩行为啊!况且我们的事情都发生在府内啊!”

陈运霭还在回忆:“那日似除了淮王殿下和他带来的人,我……”

她话尚未完,便听见木门砰地作响。

她知道,陈山阿又来了。

最初她和四姐还很害怕,陈山阿死后每次出现她们面前,不是突然弄出些什么怪声响,就是突然响起一些可怖的尖笑声,或者是弄出些其他怪动作,她与陈椒序便逐渐习惯起陈山阿这样莫名其妙的登场方式,虽仍有惧怕,但不至于一开始那样惊恐了。

她这一次更是被点着了火胆,一个跨步从榻上提了一把桃木剑,走到门口怒声喊道:“陈山阿,你别在这装神弄鬼,你有本事显在我面前!你生前,我与四娘哪里亏待于你!你为何如此待我们!”

可是屋外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陈山阿的身影并未显现她面前。

难道这次不是陈山阿?

陈运霭正狐疑,便见旁边草丛里拱出个黄色影子。

她大骇:“宵小妖怪陈山阿!”

“阿霭,是我啊!”

陈运霭定睛一看,那沾满了叶子的黄色身影不是陈山阿,是她四姐陈椒序。

“四姐!”她惊讶捂嘴:“你不是……”

陈椒序连忙快步上前用手堵住了她嘴巴。原本在屋里面的白三夫人却听见了动静,赶脚走了出来。

还在堵着陈运霭嘴巴,不让她说话的陈椒序见到来人,慌乱松开了手,她先是有些惊吓,而后看到是白芳又反应过来,松了一口气,但言语中还是带着惴惴不安:“三婶,你怎么来了啊?”

白芳将女儿拉了过来:“四娘,你不是被你阿爷罚了禁足了吗?”

“三婶莫声张!我是偷跑出来的……”

陈椒序与陈运霭虽同是被圈在屋里,但二人情况又有些不同,五娘性子柔一些,又有母亲照拂,虽说是禁足,但并不是完全不能外出,旁人也可以来她院子里看她,而四娘性子烈,又没了母亲,整日在屋内叫嚷,她阿爷觉得丢人,便叫人把她拘在房里,半步也不许外出,直把陈椒序要逼疯。

白芳讶然,唯恐陈椒序会牵连女儿:“四娘你来阿霭这儿干什么呢?还是趁人没发现,快些回去吧。”

陈椒序仿若未听出婶娘的言下之意:“三婶,我是来提醒阿霭走的!”她凑近二人,悄悄说:“我听我阿爷说,伯父要将我和阿霭送进观里去。”

陈运霭没有陈椒序预料的慌乱,反而松了口气:“去观里去躲几天清净也好,那陈山阿鬼魅之身,估计也进不去观里烦我们。”

陈椒序愣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转眼瞧见白芳,而后反应过来:“三婶,你来阿霭屋里干什么啊?”

“我自是来看我女儿的啊。”

“你是想带阿霭离开的吧。”陈椒序盯着白芳的眼睛,露出可怜的表情,湿漉漉地望着白芳:“婶娘,你能不能把我也带走啊,如果阿霭走了,就只剩我一个了,我阿爷肯定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我怕他……”

白芳想也不想就拒绝:“四娘,你阿爷是你亲阿爷,你不用怕他啊,他又不会害你。”

陈椒序嘟囔了一句:“那大伯还是陈山阿的亲阿爷呢。”陈运霭没听清楚她嘴里小声嘟囔的这一句,拉着她袖口草木皆兵地问:“你说陈山阿什么?”

陈椒序甩开妹妹的手,随后又立马握上:“阿霭,你替我求求婶娘,我没有办法了,我只有你了!”

陈运霭闻言僵住,有些犹豫地回头望向母亲,却见白芳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可她再看向四姐可怜的神情,拒绝的话到了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几经挣扎,她还是试着向白芳开口:“阿娘,要不然你问问外祖父?”

白芳瞧见女儿心软,心中暗骂了一声,却又不知道怎么委婉拒绝陈椒序,焦灼之间,不远处树上突然落了把伞下来。

天阴了,伞却掉了下来。

陈运霭和陈椒序同时想到了陈山阿,陈椒序恶狠狠地走到树下:“陈山阿!你来了就现身!要不然我把你伞给烧了!让你灰飞烟灭!”

她话音一落,树叶漱漱晃动,却始终不见陈山阿的影子。

陈运霭狐疑上前:“难道是我们惊怪了?”

陈椒序指着伞:“怎么可能!你没瞧见这是她的伞吗!”她踩了两脚那把伞:“真晦气!”

三人围着那把伞还有异动,又或者在商量怎么脱困,总之并没有注意到她们出来的屋顶上坐着赤脚的独臂少女。

她冷漠地看着三人,陈椒序似有所感,抬起了头,正惊讶意欲发声提醒婶娘和妹妹,却见陈山阿对着她笑眼盈盈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即,陈山阿又幻化成风,再次从屋顶消失。

陈椒序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嘴角扯了扯,想起陈山阿的手势,不知该不该告诉陈运霭,忽地被陈运霭抱住,只听见陈运霭在她耳边轻轻说:“放心,我一定会说服我阿娘,我们一起去我外祖家躲着。咦,四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椒序看着陈运霭担忧的神色,最终暗自握了握拳,又松开,什么也没有说。

……

是夜,陈椒序独自躲在屋内,她知道今天陈山阿一定会来,没有确凿的证据,但陈山阿白日那个噤声的手势,让她有强烈的预感。

听伯父说,陈山阿是新鬼,怕日光得很,所以白日出行必打伞,白日她的法力也会被大大削弱,可到了夜晚,月光不仅不会削弱她的力量,还会更加滋养她的鬼魅之身,让她法力增大,月光越明亮,她就会越猖狂。

陈椒序越想越怕,跑到窗台,推开窗,望见头顶明晃晃的圆月,直尖叫了一声,跑回榻上,用被子把自己围住,春末的天气,明明已经带了夏日的暑气,可她却不怕热似的,躲在被窝里不出来。

“白日有人陪着自己,倒是嚣张,入夜一个人了,就怕得跟个鹌鹑一样。”陈山阿坐在屋脊上,原本想捉弄陈椒序的心思在看见陈椒序的瑟缩样子后也停消了。

身旁小鬼托着青色的腮不解地问她:“神女,我们现在是要干嘛呢?”

陈山阿因为她生前的名字取自于楚辞《山鬼》,于是成了鬼王后,便自号“巫山神女”,她成鬼也有一段时间了,一些等级较大的或打过一些交道的妖怪鬼魅会直接喊她“山鬼”,而像她现在身旁的这些小鬼,灵智还未完全进化,哪里有热闹,哪里可以为非作歹,就凭借天生的向恶感往哪里攒,不会有太多类人的想法,而对于比自己法力高的存在又极为崇拜,死心塌地地跟随,因此尊称她为“神女”。

“看热闹。”陈山阿轻飘飘地回答。

月光四溢,柔和地铺满她的脸庞,或许因有这天地灵气的滋润,她原本虚白的脸颊竟有红润盈动,就好像生前一样,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打扮娇俏的贵族小姐。

“走吧,去我五妹那里看看。”

陈山阿转眼化成一道风向隔壁院子掠去,那些追随她的小鬼也撵脚跟上,只可怜那窝在被子里的陈椒序,还不知道她所惧怕的人物已经离开,还在瑟瑟缩缩。

而隔壁院子内,陈运霭或许并不知道陈山阿白日来过,虽有担心惧怕,但并不如陈椒序那般夸张,更何况此时此刻她的阿娘正在她身边陪着她,安定她的情绪。

“这样看,我三婶虽然对我狠得很,但对她自个儿的女儿来说,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娘。”

陈山阿从陈椒序院子的屋脊上离开,又落在陈运霭院子的屋脊上坐着,她冷冷看着被白芳抱在怀里的陈运霭,想起生前最后一段时光,白芳曾来过关着她的阁楼,来时虽带着和善的笑容,语气也是惋惜和痛怒,对她极尽体贴,但说出来的话却和家中其他人一样。

无非是和她说,家中还有姊妹,整个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她做个了断,她的妹妹们也会受到流言蜚语的影响。

陈山阿忍不住嗤笑,她那日的道理说得如此娓娓动听,怎么换成她女儿,就说谁也别想动她女儿了呢?说到底她还是只为她女儿着想。

但陈山阿不是很怪她。

生死走了一遭,陈山阿如今对白芳的善恶观已经有了极大的容忍度,她甚至已经可以怜悯地看着这对母女,想着她们是非常自私又愚蠢的正常人罢了。

只是陈山阿内心还是空落落的。

陈椒序如今躲在被窝里一个人担惊受怕是因为她没有阿娘,那她呢?

她在阁楼时那么痛苦的哭声、怨憎声、求饶声,她的阿娘难道没有听见吗?

她明明和陈运霭一样,是有阿娘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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