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和前儿媳对孙子不管不顾，吴桂秋一个老婆子养个孩子还要供他上学十分不易，每个月都要跑去找儿子和前儿媳要抚养费。

这种让她不喜欢的事持续到孙子十岁时她就再没找过两人了，学校说她孙子跟不上班里的进度，让退学送去特殊学校。儿子、前儿媳听说还要另外花一笔钱送孩子去上学，都强烈反对不肯出钱，还让她也别管了，说是孩子就那样，好不了了。

吴桂秋心里有气，孙子是好孙子，他虽然不太聪明，可是非常懂事，心疼她会帮她做很多事，比他父母不知强了多少倍。

只是不再和儿子、前儿媳接触，养孙子的重担就全由她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婆子承担了。那台收音机还是四年前孙子过生日的时候给他买的，这成了孙子最喜欢的东西，不出门的时候都要拿出来听听。

听收音机的时候孙子喜欢将音量开到很大，平常在厨房里喊他都可能听不到，现在还隔着一张门，声音更加传不过去的。

吴桂秋无奈，扶着墙壁缓缓起身，心想只要忍忍就回家了。就在她撑着墙颤巍巍站起来的时候，五楼的一侧的门打开了。

“婆婆，您这是怎么了？崴了脚吗？”张恩明听到了门外的动静，打开门查看情况，发现了站立不稳的吴桂秋。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吵到你了吧。没事，我就是腿有点疼，老毛病了，缓缓就好。”吴桂秋转身吃力地提着捆扎好的纸壳准备上楼。

一只厚实有力的手扶住了她，张恩明接过她手中的纸壳放在一边，扶着她向楼上走。“我先将您扶回家，这些我等会再给您拿上去。”

吴桂秋的嘴唇开合几次，腿上的剧痛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眼角有些微湿，她偏过头低声到了句谢。“那就麻烦你了。”

张恩明将吴桂秋送到了家，又将纸壳提了上来，还帮她放好，两家人算是认识了。

自此以后张恩明遇到吴桂秋都会主动和她打招呼，有时候见她拖的东西多了还会帮把手，吴桂秋觉得这小伙子人不错，对他印象很好。

人老了睡眠也少了许多，加上腿痛难忍，吴桂秋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每日只能浅睡片刻。近一周她都能听到楼道里每日凌晨会响起哒哒的脚步声，来回不断，要持续一段时间才会停止。

吴桂秋不是多事之人，更可况她一个老婆子带着个孙子生活，难免要更谨慎些，她从未升起过起来查看的想法。只是她可以控制得住，对面的小罗和小涂却较真了。

“谁大半夜不睡觉，吵死了。”吴桂秋听到对门房门打开，罗大力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人呢？见鬼了。”

几秒钟后，门被罗大力用力关上，吴桂秋睁开的眼睛闭上，在她终于有点睡意的时候，楼道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清晰、沉重，像是鼓声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间，这次脚步声是从罗大力家门口响起来的。

整个晚上都没有入睡，早上起来的时候头很痛，吴桂秋挣扎着起身给孙子做饭。没有胃口，她和孙子说了一声又回房休息了。

越想睡越睡不着，吴桂秋脑子里像是把电钻在钻，一时连腿脚的疼痛都被这种钻心的痛给压了下去。

中午咬牙爬起来随意糊弄一顿饭，吴桂秋在回房的时候脚没抬得起摔了一跤。头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时，她的意识陷入了黑暗中。

“奶奶，你醒醒。亮亮饿了。”晃动中，吴桂秋的意识被从黑暗中唤醒，她听到孙子喊她。

她想爬起来，却似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连移动手指头，睁开眼看看都做不到。她又听到孙子说。“奶奶，你怎么还不起来？你是不是累了？地上冰冰的，去床上睡吧。”

吴桂秋这才想起她之前进房的时候摔跤了。怎么办呢，她孙子照顾不好自己的，而他的那对父母，有和没有一样。

对于生命可能走到尽头这件事吴桂秋看的很淡，人来这个世上走一遭都是为了历练，她经历了足够的风雨，早就活够了。但她的孙子还小，即使懵懵懂懂，也不该在盛开的季节早早凋零。

“奶奶，别睡在凉凉的地上了，会生病的。亮亮抱你到床上休息。”吴桂秋感觉到身体被抱起来放在床上，身上还被盖了一层被子。

她想喊住孙子，让他打电话，手机里只存了几个号码，随便打给谁都行。但她既说不出话，也睁不开眼睛，难怪亮亮会以为她在睡觉。

吴桂秋听到孙子离开房间的脚步声，随后又数次进来看她。她的意识是清醒的，像是被困在一个蚕茧里，能听到感觉到身边发生的事，却因为隔着一层屏障而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但有时对外界的感知又会变得迟钝，像是被一层透明的薄膜包裹着，外界的声音听着似真似幻，身上的疼痛也几乎感知不到了。

哒哒的脚步声又在门外响起，这一次它不在是回来在楼道内走动，她家的门被敲响了。

敲门声像是时钟秒表一刻不停的移动般持续了很久，睡在隔壁房间的孙子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吴桂秋的心瞬间揪了起来，她想大声阻止孙子不要过去，不要开门。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只停留在她的意识层面，她仍旧无法控制身体说出一句话。

“谁呀？我奶奶不让我随便给人开门的。那我要去问问奶奶，你等我一下。”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吴桂秋听到孙子说话的声音。

很好，亮亮记住了她教过的话，在没有她的允许前绝不能给陌生人开门，他做到了。吴桂秋现在动弹不得，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果然，孙子在跑过来问了她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跑到门边对着门外说了几句。只要不开门就没事，吴桂秋内心坚信。

“我奶奶只是睡着了，没有生病。”吴桂秋听到孙子的声音。“不是的，奶奶只是睡着了。那我给你开门，你进来看看，亮亮肯定没看错。”

不，不行，不能开门。吴桂秋心急如焚，以从未有过的灵活身手从床上爬起来，健步如飞地跑到了门边，一把握住了孙子旋到一半的锁。

将孙子赶回房间，吴桂秋再回到客厅的时候门外早就没了声响。她家的门是最普通的木包铁门，没有可以看到外面的小孔，她也不想去探究门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上午躺倒深夜，吴桂秋失去了睡意，把孙子赶回房间后独自在客厅厨房间忙活起来。早餐和中餐的碗筷都没洗，饭桌也没清理，一并清理了再打扫家里，时间转眼就过了。

再过两三个小时天亮，吴桂秋将眼前的事情都忙活完，回房换衣服。就着客厅的灯，她发现她的床上此刻正躺着一个人。

“谁？”她立即顿住脚步，警惕地问。

床上的身影既没有回应她也没有动作，吴桂秋提着胆子慢慢走过去。

“当我发现床上躺着的人正是自己后，马上想通了为何自己身上的难受劲全部消失，身体也比以前轻盈了许多。但无论以什么形式存在我终究是可以自由行动，小亮也可以交给他父母照顾。

但小亮父母也好，社区也好，包括报警电话全都打不通。我又尝试带着小亮离开，只要出了这张门我就会再次回到身体旁边。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能感觉到门外越来越危险，再想要让小亮一个人下楼也不能够了。困在家里的这段时间，我听到小罗和小涂他们都发生了不测，以及来自楼下的惨叫。再然后就是你们几个出现了。”吴桂秋将她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了四人。

“我们之前见到的都是活人。”张黎很肯定他们之间见到的绝对不是鬼物。

“是啊，前一天才死了的人，第二日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眼前，任谁都不会相信他们已经死过了。”吴桂秋淡淡地道。

“我没明白，什么叫死过了？死了难道还能复活吗？”苏芽突然不明白吴桂秋的话了。

“他们确实死了，但也是真的活着。”吴桂秋道。

沉默片刻，张黎说道。“是时间吗？这里的时间发生了絮乱。”

“你们年轻人的话我听不懂。”

“假设时间是一条小溪，那么将它相距一段距离的两端截取后，将前后交换位置，水还是水，流动也是顺畅的，但顺序却是被替换了。”

吴桂秋若有所思，点点头算是认同了张黎的解释。

“我们走吧，周乾拿好捕捉器，随时准备。”张黎和他的队友道，又转向吴桂秋。“我来背您。”

所有人都行动起来，袁晓雯紧握住苏芽的手，满掌心的汗也不肯松。

吴桂秋走在最前方，周乾紧跟在她身后，随后是陈熙亮、苏芽、袁晓雯，走在最后的是背着吴桂秋尸体的张黎。

身后有一具尸体，袁晓雯毛骨悚然的同时又忍不住频频回头。张黎丝毫没有惧色，隔着一床摊子背着吴桂秋跟在他们身后，像一座可靠的大山，让人信服。

从顶层下到二楼，他们都非常小心，没有人发出声音，连脚步声都轻到几乎听不到。

再往下一层就安全了，袁晓雯给自己鼓劲。压抑紧绷的氛围让她紧张，她只希望赶紧离开这幢楼，永远不要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