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前吴桂秋交代过陈熙亮，达到楼下之前绝对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在他做到后会奖励他一块蛋糕。

听到有最喜欢的蛋糕，陈熙亮虚弱的脸上闪动的耀人的光彩。他一路都做的很好，身边有奶奶和好看的哥哥姐姐们一起，漂亮姐姐还教他捂住嘴，这样就保证他一定能得到蛋糕了。

只是，陈熙亮时不时瞄一眼出门后就走在他们身前的长发姐姐，心中产生了疑惑。奶奶说了不能发出声音的，他们所有人都听奶奶的话，长发姐姐为什么可以不听话呢。

在他们极轻的脚步声对比下，长发姐姐哒哒的走路声响亮得好像黑夜里的雷鸣一直环绕在陈熙亮的耳边。但奶奶和其他哥哥姐姐都没说话，他还是不要说了吧。犹犹豫豫偷瞄台阶上方，陈熙亮决定做个听奶奶话的乖孩子。

走到一楼，再往前几步就出了楼道踏上安全的地界，吴桂秋停下脚步，打破沉默。“到了，你们带着亮亮出去吧。”

“你呢？”听出吴桂秋的道别之意，苏芽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虽然队长一再和他们说鬼物都是极恶的，但吴桂秋或许是个例外，她愿意这么相信。

吴桂秋僵硬的脸上似乎要做一个微笑的表情，但没有成功。她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将手伸出了楼道，那小半截手掌在离开楼道后消失在空中，就像照片里超过边框的图案被强行剪切。

收回伸出去缺了一节此刻正在缓慢复原的手掌，不需要再多说袁晓雯等人已明白吴桂秋的意思，但陈熙亮不明白。他见奶奶伸出的手会消失，收回来时又像变魔术般复原特别有意思，缠着他奶奶还要再试。

“亮亮，听话，跟着这些哥哥姐姐们离开。”吴桂秋凝视着拉着她僵硬冰凉手臂上下摇摆的孙子，终于开口道。

“奶奶和亮亮一起走，我们都吃蛋糕。”陈熙亮童言稚语，双眸中闪动着小星星。

“你答应过奶奶要做一个乖孩子，听话。和这些哥哥姐姐离开，以后会有很多朋友陪你玩。奶奶必须留在这里，你要乖。”吴桂秋语气平淡无波，那两只深陷眼眶的眼睛里却盛满了浓化不开的悲伤。

祖孙两最后道别的场景忧伤而让人动容，袁晓雯和队友们站在楼道的内测，等待着。下一刻，陈熙亮的话像一颗炸雷般丢到了众人身侧。

只见他斜眼瞄了一眼吴桂秋身侧的空虚处，嘟嘴道。“奶奶，亮亮不想和你分开，而且姐姐不让亮亮离开的。那亮亮和奶奶在一起也有姐姐陪着一起玩了呢。”

陈熙亮的话七零八落，但在场的人都意识到了他说的内容代表了什么。

像是老旧电脑突然卡顿，屏幕上的画面都保持在前一刻，袁晓雯能清晰听到在耳边鼓动的心跳声。陈熙亮在说什么？他在看哪里？她和苏芽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多说一个字，他指的是谁？

“亮亮你说什么，谁不让你出去了？”苏芽心直口快地问出了口。

“姐姐呀，长发姐姐。”陈熙亮疑惑地侧头，指着唯一的出路楼道口道。

后来发生的事在袁晓雯的印象中像隔着一层薄纱，全都模模糊糊，似真似幻的。

就在陈熙亮话音刚落，手指还指着吴桂秋侧后方的那个方向时，苏芽拖着毫无心理准备的袁晓雯快速朝吴桂秋的另一侧跑去，还背着吴桂秋的张黎紧跟其后，周乾边跑边将捕捉器对准陈熙亮指着的方向。

“亮亮，你说的那个姐姐是在那个方向吗？”准备按下开关前周乾谨慎地再确认了一次。

陈熙亮将手指调个头指向他奶奶另一侧，不等他开口，苏芽、袁晓雯，加上张黎和他背上的吴桂秋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冲了回来，差点砸到周乾的身上。

半个身子压在苏芽的身下，加上从后背传导到全身的撞击痛让袁晓雯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

苏芽的反应非常迅速，爬起来就拉袁晓雯起身，张黎从她们身后站起来，大声让周乾小心，一定要确定位置后在使用捕捉器，又向陈熙亮确认准确位置。

被眼前这一幕吓傻了，在嘈杂中陈熙亮的眼眶快速蓄积泪水，他没有回答张黎的问话，只一个劲地念叨着“不能打架，打架不是好孩子”的话，紧张恐惧的情绪溢于言表。

知道和心智只有几岁的陈熙亮说不清，张黎冲到了他的面前，双臂像铁钳般扣住对方，让他指清楚鬼物的位置。这也是无奈之举，他们无法用眼睛捕捉鬼物位置，只能靠唯一能看到它的陈熙亮了。

陈熙亮非常害怕，他愣愣地盯着张黎，悬在眼眶的泪水终于滑落。他颤巍巍地伸出一个手指，指着一个方向，下一刻又马上指着另一个方向。

周乾快要奔溃了，他根本来不及按照陈熙亮频繁变更所指的地方的速度使用捕捉器。“这样我怎么弄？根本看不到。”不能确定位置贸然打开就可能再出现之前的情况，同时遭遇两个甚至以上的鬼物他们绝无可能生还。

“赌一把吧，周乾，捕捉器给我。”张黎松开陈熙亮，朝着周乾的方向喊道。

一年多的默契配合，更是对张黎的信任，周乾在思索怎么赌之前，身体已经朝着张黎冲了过去。刚跨出一步身体就不受控制的突然停下来，他离张黎本就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所有利用最后的力量直接将捕捉器抛了出去。

张黎精准地接到了捕捉器，快速递到陈熙亮的手中，绕到他的身后双手握住他的手，语气急促但吐词清晰地道。“亮亮，这是个会发光的小玩具，你将它对准你说的那个长发姐姐，我们将她照出来好吗？”

在张黎提高语调第二次问陈熙亮好不好的时候，后者恐惧地看着他，哆哆嗦嗦地点头。

吴桂秋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最后一刻出纰漏，从小亮说多出来一个人的时候她就调动了所有感知，果然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因整幢楼都在那只鬼的笼罩下，她才没在最开始发现身边的异样。

只是那股比周围略强一丝的气息移动速度太快，每当她想定位的时候它又立即移动到了另一处，她还不如她孙子反应快。

袁晓雯流着泪抱紧苏芽的身体，用尽全力想将她拖到楼道口的方向。她什么忙都帮不上，还连累苏芽被鬼物打伤，若非确认苏芽还有呼吸，她恨不得当场自裁谢罪。

被楼道口的力道打飞后苏芽爬起来反身伸手去拉她，当时身体太疼了，她没能立即顺着苏芽的力道起来，耽搁了那么片刻。

就那么小小一会的功夫，苏芽像是被什么击中了般，直接朝她身上栽去。

袁晓雯伸手接住了苏芽，却也因她带来的冲力再次跌坐在地面。“芽芽？”

呼唤的声音戛然而止，袁晓雯感觉手下一片濡湿，她翻过手掌，满手殷红闯入眼中。

呼吸变得沉重，袁晓雯颤着手缓缓伸到苏芽的面部，直到感受到轻微的鼻息她停止跳动的心才再次活了过来。

“芽芽，你醒醒。”苏芽受伤的部位是头部，她不敢摇晃她，只能支起苏芽的身体，想将她整个揽在怀中。

但是她做不到，她没有足够的力气将苏芽抱起，明明苏芽是那么瘦，她就是架不起她。

眼眶再也承受不住不断蓄积的泪水，一滴泪滑落下来，随后眼泪就像失去了阀门的水龙头，全部倾泻下来。

袁晓雯求助地看向周乾，他正举着捕捉器不断按照陈熙亮所指的位置变更瞄准方向。张黎跑到了陈熙亮的身边，离她们更远。

紧紧地抱着苏芽，袁晓雯坐在地上拖着苏芽的身体一下一下地向楼道的方向挪动，她绝对要带苏芽出去。

看到周乾突然停止动作，将捕捉器抛给张黎后，向后栽倒，袁晓雯的心再次高高提起。幸而在他快要摔倒在地的时候一个反身，双手撑住了地面。

接下来的一切就不是现在的袁晓雯可以理解的了。周乾跑到她们身侧，抱起苏芽朝几步外的楼道口跑，她跟在他们身后。

在他们冲到吴桂秋身侧的时候，一直以好奶奶形象示人的对方却突然反水对他们发难。

袁晓雯看到周乾的侧腹部穿出一只像是被风沙侵蚀早已吸干了水分的手，当这只手抽回去后血液才喷溅出来，溅落在她的身上，以及脖颈、下颚处。本能地伸出手，她差点被这个力道一起带到地上。

苏芽的身体再次砸在地上不知死活，倒下都没有放开她的周乾从伤口处涌出汩汩鲜血，很快在地面晕开了一片红印，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袁晓雯抬眸对上了一张死气沉沉的苍老面容，下一刻脖子被掐住，窒息感让她说的话都断断续续。“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怎么做？”

这位长期被生活重担压得佝偻瘦小的老太太，到死了都没舒展开身体。吴桂秋不足一米五的瘦小身子轻易地将一米六的袁晓雯举起来。

泛着红光的凶狠目光盯着袁晓雯，吴桂秋没有开口，不断收紧手上的力道。

袁晓雯的视线像被薄雾笼罩着，逐渐变得模糊。她的脑子再也无法思考呼吸以外的任何事。

一双血手握住吴桂秋的小腿，让她掐住袁晓雯的力道微有所缓解。

袁晓雯的视野下半部分出现了半个身体，随后立马被吴桂秋踢飞，掐住她脖颈的手力道再次猛烈收缩，她的眼中只留下一片虚无的白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