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尉乃本朝开国元老之子，先不提地位，就是他那宅子峻宇雕丽，穷奢极丽，怕是比得上皇城了。

听闻他宅中有一堰塘，名瑶池，池塘颇大，堪比玉湖，湖心有一亭，整日兰肴陈席，弦歌欢宴。

苏蓁蓁轻唤仲芷端来温热的饭菜，菜色虽是家常，却也温香可口。

仲羽领着周身散发澡豆清香的小乞丐坐上了桌。

孩子一声不吭地吞噬着对于他来说万分难得的珍馐。谨小慎微早已丢到脑后。

饭间，苏蓁蓁轻抚着额角，拿起坚硬冰冷的竹筷为小乞丐夹菜，柔声对他道：“慢点吃，别噎着。”

“这以后就是你家了，常能吃到的。”

闻言，他没有多说什么，猛地站起身跪在地上，冲苏蓁蓁“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苏蓁蓁整个人一震，赶忙拉起这小乞丐，嗓子发哑道：“使不得使不得，哪有弟弟给姐姐叩头的道理。”

苏蓁蓁曾有个弟弟，只是三岁便早夭，在那个奶团子一般最可爱的年纪。自此以后，父亲母亲更是把所有的爱都倾注给了她。

若是他能长到这么大，便也是一位翩翩少年了。

她瞧着这小孩眉眼间有几分像自家弟弟，面容虽稚嫩，已美若冠玉，天姿秀出。只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所致身形瘦小，单薄如柳絮。

看到他瘦弱的双肩，苏蓁蓁又端起筷子疯狂给他夹菜。白瓷碟中各色菜肴堆得像小山。

她笑盈盈地看向那孩子软乎乎的小脸“你倒也算机灵，正是上学堂的年纪，若是愿意，阿姐会尽力帮你找个好私塾。先把前些基础的课程补回来，就送你去书院。”

“可是......我还没有名字，以前在家里上下只唤我狗蛋，说我只配得上这个贱名......”话音从恢复一点血色的嘴唇中刚落下，他就偷偷抬眼瞧她。

她脸一僵，只觉得匪夷所思。

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狠心的亲娘。

“你既没有名字，我便给你取个吧。你说......就叫......苏元白怎么样？希望你能关心国政民情，心怀天下。”她充满慈爱地抚摸他的头，他不再像一头受惊的小兽，并没有躲开，而是温顺地任由她动作。

他享受这种感觉。她的手掌又软又香，暖融融的，让他想起了母亲。当然不是自己的母亲，同住在杂院的婢子已有年纪大些带着小孩做工的，那温柔的母爱曾令他眼红嫉妒。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他的胸膛，温热，细腻，令人沉醉。

“至于小名，你在族中排行第九，便唤你小九吧。”她婉声轻笑道，掏出绢子轻轻为他拭泪。

他不住地哭出了声，尽管他一直都是个很坚强的小孩。

面对亲娘的冷落，奴婢的打骂，做不完的费力而又肮脏的粗活和数不尽的刻薄鄙俚之语，他几乎从未哭过。

可是体验到陌生人的友善、爱意，第一次有了安定的居所，稳定的生活。他终于感叹到原来被爱是这种感觉啊，他重新长出了血肉，内心感恩这个心软的神。

是夜，苏蓁蓁决定明日偷偷潜入赵太尉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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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通了后院管事的，便成功按计划混进去了。

管家看苏蓁蓁还算伶俐端方，悉心教导了一段日子便让她给少爷小姐们贴身伺候着，区别于整日在洒扫干粗活的丫头们。

“哎哎，你们去堂上偷看了吗？府上来的贵客，身高八尺，可谓是玉树临风，貌比潘安。”粗使丫鬟们喋喋不休地嬉笑打闹起来。

苏蓁蓁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她需得留意府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还有，她也喜欢美男子，想去看看那人究竟有多么俊美，能让少女们春心萌动，夸得天花乱坠。

确是风骨秀异，丰神俊逸。

在这遇到闻成周，属实出乎意料，可让苏蓁蓁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心惊肉跳。

她强装镇定给他奉茶，冷汗早已顺着背脊流下。

“公......公子，请用茶。”苏蓁蓁像只小猫一样畏畏缩缩，低垂着头，下意识地用尽力气把自己的脸儿埋入地下。

“抬起头来，模样生得倒是俊俏，说话也温声细语，柔嘉可人。”

“你看这芊芊素手，仿若柔荑。”说着，一只骨节分明又指如葱根的大手覆了上来。

苏蓁蓁吓得深深喘了口气，面上有片刻僵硬，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两只脚像焊在了地上，一步也迈不动，她很想原地挖个坑遁逃。

她努力平复自己内心的慌乱，面上灼热，凝修一笑，柔弱但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

忍不住对上白衣公子那一双清冷的眼眸，注意到了他灼热的目光和眼底藏不住的微微笑意。

他竟如此调笑自己。况且，已是不止一次。

但她不敢直接回怼，只因怕他揭穿。并不是害怕被轰出去或是被写状子告到府衙上，而是怕被赶出去后没有办法再调查此案。

毕竟都已潜入一段时日，还毫无进展。她只能等到与仆役们都混熟一点，识出谁是知情人，才能稍加贿赂，问出一些案情相关的线索。

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小生说笑了，还望大人恕罪。”闻成周从上座起身抱拳轻轻俯首给赵太尉赔罪。苏蓁蓁甚至能听到他随着姿势的变换，衣料滑落时摩擦所发出的沙沙响声。

心跳仍是砰砰。

看见他的青缎粉底皂靴向前挪步，苏蓁蓁忍不住微微抬眸，目光紧紧盯着眼前这个衣冠赫奕的“正人君子”。

看到他的莲花纹亮地纱袍衣角，边缘衬着黄色素罗，花叶间隙还饰有碎玉点缀。

当真符合他的气质呢，奢侈浮华，白衣配黑鞋，老土。苏蓁蓁暗笑。

视线再度上移，看着他玉带上系着的质纯温润的泛着青光的投龙玉璧，苏蓁蓁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上次掉落的香囊，被她捡到了还未归还，因此今日他并没有佩戴香囊。

他与赵太尉及大公子似是要商讨要事，屏退了下人。

苏蓁蓁欢喜雀跃地掩门而退，心想总算挨过了这一遭，不用再和这个烦人精拉拉扯扯。

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敛下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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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赵太尉府邸。

“我往日怎么没看出你是个狐媚胚子呢？”赵太尉的大公子赵庆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令苏蓁蓁震撼的话。

他掖着袖子放下笔，抬眼看见她的窘迫羞赧，凝脂般的脸蛋上红晕迅速蔓延，一泓清水般的眸子中竟有隐隐的惊慌。他禁不住吞了吞口水，喉结滚动。

他最喜的便是碧玉破瓜，与美人共赴云雨。看到尤物粉融香汗，娇啼宛转，承欢膝上，他便舒爽畅快。

“奴家......”苏蓁蓁仍在表演，颤着声回道。

“我这段时间怎么没发现你是个鄙陋怪异的猥琐男呢......”她实则内心暗自苦笑，笑的是线索终于来了，苦的是又要应付油腻男。

“奴家已嫁做人妇，夫君便是隔壁王爷府的侍卫。”苏蓁蓁娇声娇气地引诱他。

“夫君？没事，除了在室之女，少妇也是极好的，更何况是你这样的极品。你那夫君定是不如我，保准让你舒爽地骨软筋酥，飘飘欲仙。”略薄的唇角微微提起，漏出白森森的牙齿，瘆得苏蓁蓁浑身发凉。

“可是我......你......我......我只是个普通婢子，你不能对我这样。”苏蓁蓁额间冒汗，一时想不出强有力的脱身之计。

“胡说，府里的奴婢都是任我挑选，更何况你是贴身伺候我的二等婢子，便是通房丫头，就是给主子暖床的。”他乌黑深邃的眼眸散发出噬人的光芒，似是要立刻把她生吞活剥了。

“难不成你不知？还是说......”

“有意在这给我装纯洁装坚贞？”棱角分明的俊脸突然凑上来，言语霎时变得峻厉，吓得苏蓁蓁向后退几步，却无处可退，脊背撞上了书架，生生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