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的地方在离中学不远的一个小饭馆外面搭的篷子里，运动员一般来说是不允许吃一些高油高糖类的食物的，奈何这一群按正常读书阶段来说还都是刚高中毕业或者还没高中毕业的小孩，他们早就吃惯了清淡没什么滋味的食物，第一场首秀以前四局拿下初赛胜局，几个人一合计非要来这种人挤人，满是油烟的地方大吃一顿。

显然，教练和助教都走了，封序也不想煞风景。

他还是能看出来的，黄兴文还有那个几个替补小孩在他面前根本放不开手脚，再加上他一直以来的饮食习惯根本吃不来这些不怎么健康的东西。

奈何封雨泽和叶京杭一个劲撺掇，大有“队长都不去，队伍内部不和，还吃什么饭，不吃了”的意思，就好像他不去就真的不可饶恕，触犯了天条了。

无奈之下，封序刚要去取车，封雨泽笑得一脸狡诈，嘿嘿的走过来跟他说：“开什么车？这么多人哪里坐得下？”

“我们还有未成年的呢？表哥你搁这炫富呢？”

封序一扬眉：“那你说怎么去？”

封雨泽朝着远处马路边边的一排黄色，蓝色的车一指：“共享单车啊！我们可是运动员，开车多没劲。我导航好了啊，一个小时车程，表哥，和我们一起加训吧？”

刚说完，封雨泽招呼大家朝共享单车跑去，陆尘非刚踏出一步回头看向封序，迟疑了一下开口：“封队？”

封序摇摇头：“没事，走吧。”

五月中旬，天气说热不热说冷不冷。外面穿一件外套刚刚好，封序将自己黑色的冲锋衣拉到了顶端往车上一座跟着前面嬉笑吵闹的小队员开始骑车，本来中间隔着一小段的距离，只一个红灯的时间封序就和大部队会面了。

“只骑多没意思啊，这样，待会谁最后一个到谁买单。”封雨泽在最前面回过头，冲在队尾的封序笑：“表哥，你觉得呢？”

没等封序说什么，绿灯亮了。一群人又风风火火的随着车流继续往前走，前面的人开着玩笑说说笑笑，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叶京杭和封雨泽咬嘴：

“你这是针对！”

“针对啥啊，他自己有手有脚的，不能骑快点啊？”

“我也有手有脚的，我给你一脚！”

“诶诶诶，碰瓷啊，阿非救我！护驾！”

隐隐还能听到陆尘非对着封雨泽恨铁不成钢的一句：“你骑慢点。”

每过一个红灯路口等绿灯一亮，前面人的共享单车脚踏板都像是要踩出火来，硬是要比一比谁第一个出发，谁反应比较快。

排球馆太过压抑了，让叶京杭时而挫败时而自卑，只有在少数跳发球让对方接不住的时候能看到他眼里恣意的光，封序想到自己第一眼看到叶京杭时，他明明是队里的人气跳发球选手。

更不知道，其实叶京杭也是一个和封雨泽差不多的，咋咋呼呼的孩子。

还好，还好叶京杭的最后归宿是长风。

而往日里那些不怎么说话，被他一训再训的几个小孩，随着气氛的不断碰撞，也开始张牙舞爪起来。

“别挡我路啊姜子明，我往左你往左，我往右你往右，你是不是故意的？”黄兴文慌里慌张的握着车把生怕撞在一起发生事故，最后咬牙切齿来了一句：

“小心我不给你传球！”

姜子明一愣，单手吊儿郎当的骑着车回头，龇牙咧嘴配上一头掉了色变成粉红色的头发，呛他：“我自由人要你给我传什么球？”

“你！”黄兴文气急了，一怒之下放慢了速度，左看右看试图找个帮手。

最前面封雨泽和叶京杭就“你是不是故意找我封哥茬”吵作一团，陆尘非帮他们看着路上时不时提醒一句，后面是一脸凶样一脸“别招惹我”的江执，看得黄兴文一哆嗦。

一转头正对上封序抬眼看过来的视线，黄兴文差点吓哭了，默默骑着自己的车不搭理姜子明。

第一次遇到个这么好欺负的受气包，姜子明骑慢了和他并排着循循善诱，流里流气的问：“兴文，会不会打游戏？”

“我不玩游戏。”

“叫声哥我教你，我技术贼六，1v4根本不在话下！我跟你说，我为什么会被封哥喊来打排球，就是因为当时他来打游戏，一看我这操作简直封神，说我这反应不打排球可惜了，非要我来，三顾茅庐了好几次！”

“晚上下一个，我带你，我跟你说……”

封序在后面听得天灵盖隐隐作痛，赢了一场比赛就全都原形毕露没个正形了，要是再多赢几场是不是就直接上天了？

一个小时说慢不慢，临近中学时一群人就把单车停在了路边，封雨泽三人在路边等着，来了一个人就说上一句：“菜就多练。”

把一群人惹毛了站在一边，却也不出声。

等着封序来了，封序就见队里的小孩站成一排对他行注目礼，直到封雨泽一句：“菜就多练”迎面拍在封序脸上，封序这才回过味来，这一群小孩狐假虎威打着算盘想让自己撑腰呢。

封序停好车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封雨泽：“这么有活力，加练吧。”

封雨泽摇摇头，伸出食指摇了摇：“nonono，表哥，明天教练给我们放假了，从现在到后天凌晨开始，你没有话语权。”

封序点点头，掏出手机。

封雨泽愣了一会儿，等对面一个熟悉的“喂？”刚冒出头，封雨泽立马把手机抢过来挂掉，讨好的笑着：“表哥，闹着玩呢，这么晚了唐教练该休息了，你现在打电话过去多冒昧啊？”

封雨泽挤眉弄眼的对着周围的人。

叶京杭一个白眼翻过去：“菜就多练。”

“好，小叶子，我记住你了。”封雨泽立马又张牙舞爪的要扑过去，被陆尘非捞了一把，捂着嘴给人手动静音了。

因为人太多了，这一大群人分成了两桌坐。而菜也如封序预想中的那样，满是油水上面铺满了一层辣椒粉。

在其他人大快朵颐的时候，封序已经喝了两杯水了。

封雨泽将嘴里的肉咽下去，睁大一只眼瞅他说：“表哥，你不会一点辣都吃不了吧？”

“不习惯。”

“那我给你点个原汁原味的？”

“不用。”

封序原本只是以为自己不怎么吃辣的，而不是吃不了辣的，几口下肚才感觉胃里火辣辣的，嘴上麻了一圈，却死要面子的愣是装作一点事没有。

等封序去了最近的公共厕所照了镜子才发现自己的嘴红的有些显眼了，等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座位上多了一瓶冰水，而面前被叶京杭攘来的吃的早已没了踪迹。

封序扫了一圈，那群小孩已经吃饱喝足聚在一起玩去了。

回去的时候有些离家比较近的就先回去了，最后就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六七个人沿着长长的街道走着。

封雨泽敞开手臂一大踏步一大踏步的往前走，风把他的卷毛吹的歪七扭八，一边走一边说：“真好啊，表哥。”

“嗯？”

封雨泽仗着有人帮他看着路背靠着陆尘非对封序说：“我觉得这首诗的名字起的一点都不好。”

“行路难，行路难？哪里难了？少歧路，今安在。”

封雨泽半抬着头指着半圆的月亮：“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封序淡淡笑了一下，封雨泽平时大大咧咧惯了，说起这种抒情的话还是把话都藏着掖着，怕你听不懂，又觉得直说太过于矫情。

但巧了，封序还真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无非是，还好是我们组成了长风。

还好，我们的球队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还好，路还很远，而从开始的第一段就都是我们一起走过来的。

也正因如此，行路才一点都不艰难。

“你醉的不轻。”

“醉什么醉？喝什么了我就醉了？收起你那一副家长的架子！”封雨泽直起身，上下扫了他一眼：“黑褂黑裤，耍什么帅？我们一群人都穿的运动服，就你穿冲锋衣，小叶子怎么就这么没眼力觉得你球技天下第一呢？心机男！”

“碎嘴子。”

“高冷男！”

“再吵别回去住了。”

“急了急了，有人急了，是谁我不说。”

差点给封序气笑了。

原来作为运动员，作为一个职业选手来说，并不是每天都是无止境的训练和垫球，那些远远看不见天光的日子，也会在期待的培养皿里，默默的开出鲜花。

不知怎么的，在封序心里紧紧压住的石头，慢慢裂开了几丝缝隙，这几天的迷惘和封闭终于让人能大口大口地喘出几口气来。

**

5月19号长风休息一天，但封序前些天因为种种原因懈怠了，虽然和预想的初赛获胜一样，但还有更多的事等着他做。

首先就是一个星期之后官方要公开的复赛名单。

第一轮的小组制比赛选拔上来的可能是侥幸，但复赛能打出去的绝对就是拼实力。

积分赛的复赛共三十六支球队进行，每组四支球队，共有六组。

为了不存在侥幸或者凭运气胜出的成分，这六组中的每两支球队互相之间都要进行比赛。但又因为五场耗费的人力物力巨大，所以复赛是以三场定输赢。

三场以2：1获胜的队伍积2分，三场直接以前两场获胜的队伍积3分，输的球队不积分。

同时，四组中积分前二的小组出圈然后再与其他队伍匹配，等到最后决胜取出前四支球队交叉比赛，便是决赛局。

这次积分赛的决赛局主办方铁了心的打算大肆宣扬，也几乎是透明的向观众展示了比赛的公平公正，所以这场优胜的队伍绝对是有一定说服力的。

唯一可惜的便是，驻鹤这支球队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这场商业赛中现身，谁也不知道驻鹤现在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和这些新晋或是不断进步的老牌球队之间又有着多么大的差距。

封序的视线并没有放在决赛圈，这不现实，但在复赛里将要面临的对手无论是全能型的，一枝独秀型的还是别的有什么突出特点的球队，都是长风最近的一次能否“鲤鱼跳龙门”的机会。

是一败涂地，还是愈挫愈勇；是被打击得不得章法，还是看准机会乘胜追击。

长风的尽头在哪，问题在哪，要面临的机遇与挑战又在哪？

这些，都在一个星期之后就能再见分晓。

还有，江执……

封序手中的笔在白板上顿了一下，留出一个重重的黑点。

他又会怎么样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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