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序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些莫名其妙的，仿佛振聋发聩般的宣泄铺天盖地从江执沙哑的嗓音中流出，似乎隔着层薄膜一样一股脑全塞给了封序。

这种怒吼是带着情感的。

可惜封序感受不到，只感觉到肩上似乎留了牙印的肉一会儿轻一会儿重被人含在嘴里留在唇齿间，一瞬间的刺痛，而后便是不断的濡湿的挤压感。

仿佛若是这一片皮肤没有知觉，就要被江执一口一口啃噬出血，然后拆吃入腹了。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却让封序一瞬间紧锁住眉，然后便如洪水过堤顷刻间占满了大脑。

封序将罩住自己的毛巾扯下来，另一个手掐着江执的下巴一把将他的头转过来转到正对自己的方向。

江执的表情也像是隔着一层薄雾，封序能看见他眼里各种糅杂在一起的愤恨，不甘，怨怼，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如同置身于几万里的深海，让人看到的第一眼先是震惊，紧接着便是无尽的窒息。

那感情太厚重，在眼里呈现的又太激烈。封序仿佛一瞬间感同身受，却又在下一秒在薄雾中隔靴搔痒，什么都看不清。

“嗯，然后呢？”封序看着他：“江执，从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你恨我了，然后呢？”

江执眼中的情绪好像有一瞬冻住了，然后烧起一场更大的火。

封序的声音沉稳而不掺杂质，有一种过分的平淡和云淡风轻的和他细数着：“初见在厕所时的讨厌，要挟你跟我走时的不甘心，签你之后无数次单训的不服气，对我安排的蔑视与不服从。”

“我都记着呢。”封序表情不变，像是在陈述一件与他没什么关系的事情，仿佛事件中的一桩桩一件件全都与他无关：“你有多讨厌我，我都一清二楚。”

“所以呢？你现在又想做——”

封序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手里发白的毛巾一瞬间没有了力量支撑，掉到了封序的鞋上。

嘴唇上乍一下传来撕痛感，一瞬间有铁锈味涌入唇齿之间。

时间好像静止了，又好像没有。嘴上的触感仅仅留了一瞬间，目的好像就是为了将他的嘴唇堵住，让他出血，让他闭嘴。

不知道是火气先到还是震惊在不断地在传出神经堆积让他做不出来什么反应。

封序心里冒出了天大的怒火。

第一个想法是他反了天了敢咬我？

第二个想法还没来得及涌现就被江执接连不断的话炸的一片空白。

“你又有正眼看过我吗？！”

“你能容忍封雨泽的骄横玩闹，宽容看待替补，我呢？”

“封序你说的，第一步，学会和队友好好交流，只要我将等同于排球的信仰坚定的落到你身上，你就是我的光。你又知道哪一件我没有做到的？左一句不用管，右一句球渣，我要做什么？我咬死你。”

又是一口，发了狠的咬在封序的下巴上，被封序推开时甚至牵出一条长长的银丝。

“你咬够了没有？你是狗吗？！”

这一推封序用了劲，一下将江执推到凳子旁磕了膝弯摔倒在地上。

江执感觉不到痛一样，依旧不死心的抬起头执拗的看向下嘴唇破了个口子，下巴处留下一个牙印的人。

封序简直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江执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想要什么？真是疯了，就非要见血吗？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封序满心的怒气快要将胸腔憋炸了，丝毫没有听见江执刚刚到底说了什么话。两个人像不在一条路线上，江执执拗地想从封序身上得到些什么，封序却只能看见江执近乎疯狂的行为和积攒的看不懂的滔天情绪 。

最后“砰——”的一声，封序将门甩上只身离开了。

江执卧倒在地上攥紧了拳，掌心被没有指甲的指头压的发白发青，被撞在椅子上的腿弯无意识的扭曲抖动着，地上散落着他用来给封序擦汗的干净毛巾，如果有人此刻推门进来就能看到他此刻红得欲要滴血的眼睛，和一丝脆弱的无助的表情。

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不过就是最简单的。

长风每个人都拥有的。

普普通通的一句夸奖。而仅此，封序从来都不愿意施舍给他。

封序从来不会认可他。

毕竟在封序眼里，两个人是互相憎恨的，厌恶的，敌对的，随时可以舍弃的队友，仅此而已。

江执的眼神暗了暗，扶着板凳站了起来，腿弯处已经一片乌青，走起路来便有一阵一阵的刺痛从青紫传来，他却恍若未闻。

大概是江执拉走封序时表情着实算不上好，封雨泽和陆尘非一直没离开，等封序从更衣室一出来看到他脸上的牙印一下梗住了，不知道该不该上前问问发生了什么。

而封序的表情也比往常要臭，朝着卫生间的方向大步走着，甚至没分给封雨泽一个眼神。

封雨泽等人走了之后，轻声问陆尘非：“这……有问题吧？”

“我不懂，表哥和小江三次有两次呆在一起就要打架，为什么还能一直住在一起，一直在一个队里，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太怪了。说是仇家，又在打配合方面有着出奇的别人模仿不来的默契，说是好朋友，一碰上就要出事……”

“而且，”封雨泽仰头去看陆尘非，表情有些微妙：“那嘴上的口子，总不能是表哥自己掐出来的吧？还有那牙印……”

陆尘非也出奇的没给封雨泽回应。

“啧，我来试探试探。”封雨泽嗔怪的看了一眼什么东西都不能说出来的好友，让他在门口守着，自己深呼吸了几口气推门进了更衣室又轻轻关上门。

在他进来的时候，江执朝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又以更臭的脸转回去整理自己的柜子。

“江执，我们谈谈封序吧。”

江执没应声，封雨泽思忖着慢慢想着自己能说的，扫了一眼更衣室并没有打斗的痕迹，然后引入话题：“封序这个人呢，我大概是所有人中最了解的了——我一直这么认为的。”

“好像确实如此。”封雨泽慢慢走近，然后坐到了江执身后的凳子上，一眼就看到了江执腿上的乌青，再结合封序脸上嘴上的痕迹，他大概能猜出是个什么情形了。

“嘴硬心软，吃软不吃硬。”封雨泽说着：“当时长风刚成立只有我和表哥，我说我要去签人，他不愿意，非要一手掌控签人权，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把你签过来了。你懂的吧，表哥是一手要把你买过来的人。”

“还有上次，你俩打起来，他醒来后第一件事竟然不是让你滚。”封雨泽心虚的说着，生怕一个不对江执把他也打了，见江执没什么反应认真听他说着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说：“他可不是个受气包，把你留下来说明你们之间还有一条线勾着，我不知道这条线是什么，但至少，封序很看重它。”

“封序霸.道.专.横.惯了，在俱乐部就是皇帝的存在，却给你赦免了一个又一个足以杀头的罪名。小江，别和他硬碰硬，这样只会两败俱伤，一次又一次把封序的脾气磨没了，把那条线剪断了，你们就真的结束了。”

封雨泽叹口气：“上次余文远那事，封序只是平平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这次却气的像是要把俱乐部掀了，你去和他服个软，这件事就过去了，别和他硬碰硬，封序很好哄的。”

封雨泽说得差不多了，他就觉得这两个人一看都是倔驴，一句两句不好就要打起来，不过这打得颇有些奇怪就是了。

等他出来就拉着陆尘非走了，他嘴上说得头头是道，还真不敢去触封序的霉头。

封雨泽本以为今晚过去江执去道歉，以封序不把他赶出家门的态度来讲，过一晚上消消气差不多就过去了，结果等到第二天训练的时候，封序还是一副又冷又严格甚至一个劲的挑毛病加训的样子就知道，他们的好日子这几天是没希望了。

两个倔驴。

真服了。

但显然封序不给他们加训，他们也会强留下来增加训练强度。因为和LA的第二场练习赛很快就到来了。

第二场再见到萧崇的时候，本以为他会不以为意放松警惕的组织进攻，毕竟技术悬殊在那里放着，没想到他们那一队在一开场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疯狂的发起进攻，球球直冲他们的二传，一下将转入后排的二传手以一个直线球扣倒在地，一时没法再托球。

等将黄兴文换下了场，萧崇又带着那个攻手向唐教练和封序道着歉，比赛不得已喊了停。

在这场才持续了半个小时的比赛中，有两个选择：

1.练习赛结束，LA回去。

2.封序顶替黄兴文充当临时二传手。

萧崇的意图太明显了，在黄兴文一转入后排之时就开始组织更加暴烈的几乎是同一开始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的进攻。

一下将封序的心情拉到了极点。

一个两个，非要惹得他不高兴。

好啊，既然这样，大家就都不高兴好了。

封序换上了短款队服，架着手臂拉伸着走上球场，对着萧崇扯出一抹笑来，张狂又恶劣：“既然萧队这么想和我打，那就赐教了。”

刚好，他想发泄想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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