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好像连身边的氧气都被抽空了，像不会游泳的人突然让人抛进海底，慢慢下沉，眼睁睁的看着湖面越来越远，想挣扎却越坠越深，想呼救嗓子里却呛满了海水。

“我是犯了天条了吗？”江执哑声问他。

投影的光很暗，让封序只能在无数个球落地的背景板里模模糊糊的听江执小声的，嗓子里像是哽了东西一样，艰难的说话。

背对着光的人矮着身子，头发上沾满了水珠，随着他每一个动作就顺着头发一滴一滴流下来，滴到他的眼睛里，鼻子上，顺着嘴唇在他张嘴说话时流进嘴巴里。

恍惚间封序觉得江执像是要哭了，又好像没有，只是眼前这人比初见时要落魄的多。那个时候的江执天不怕地不怕的，拿冷眼无差别的看待所有对他不好看不起他的人。

此刻那时的影子已经完完全全看不见了。

那声音太哑了，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不用深究就能看出的破碎感，以他从未看过的卑微姿态。

“我是杀人了放火了，我是丧尽天良无恶不作了，所以你一眼也看不下去了？”

“我求你了吗？封序，是你非要带我走的。凭什么走到一半你就随便挥挥手就当没发生过了？”

然后封序看他直起身，不管手上的禁锢，直冲冲的将食指印在了封序唇上的伤口上。一瞬间冰冷的触感随之而来，有股膏体在上面狠狠印上然后又被大拇指抹匀。

那个人不管不顾的压在他耳边说：“不要想甩掉我了，你想都别想。”

然后转身上楼了。

等江执一走开封序才惶惶回过神，一眼撇到沙发旁掉下的一管芦荟胶。

这些行为有些过于无厘头了，在封序眼中上一秒莫名其妙发火惹得两面不讨好甚至气急咬他嘴唇的人转瞬间就像变了一个人。

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在暴雨中淋了一身然后低眉顺目的以极低的姿态虽然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却还是示弱一般的给他带来了芦荟胶。

好像事情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发生了一些什么样的变化，只不过他一叶障目什么都没发觉就只身入阵了。

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却只占据了封序生活的一小部分，更何况积分赛复赛近在眼前。

两天后积分赛复赛的名单就出来了，复赛中的六组分别划分为A组，B组，C组，D组，E组和F组。长风被分到了C组，更加不妙的是小组赛里有一对b市的豪门球队齐宇，那个一开始就被封序拿来放了一遍又一遍用以和禾达加以比较然后模仿的球队。

刚拿到小组划分表的时候长风内就传来了一阵哀嚎，这就相当于徒弟还没出师呢结果转头就遇见了比以前更加强的师傅，比赛还没开始就已经可以想象这场比赛的结局了。

对此，封序给那几个扰乱军心哀嚎的人增加了好几组鱼跃杀鸡儆猴，让那群小孩即使心里确实不自信但却没人敢嘴上再打压自己抬高别人了。

这次封序虽然嘴上没说，给长风他们一群人定的目标却是在第一轮比赛中出圈，进入第二轮小组赛。所以即便队伍里有齐宇的存在也并不妨碍他们以小组内积分第二的排名顺利出圈。

但赛事正紧迫，队里却出现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在每次无论是热身还是训练都有一股强烈到不可忽视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一开始封序还以为是幻觉，结果日复一日无论在哪个站位，无论是抛球还是传球，无论是正经的陪打还是带队进行热身训练，都有一道目光钉在他背后。

如果以上种种还能忽略，以上种种还有“他只是在跟着我的步骤来学习”的解释，那休息，吃饭的时候又该拿什么解释？他只不过是想学一下我的饮食习惯？

骗鬼呢。

终于在一次队内练习赛的时候封序忍不了了，顺着那道目光看去就看到一张他有些意料之外的脸，是江执。

一点廉耻心都没有，被发现了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

险些给封序气笑了。好啊，看吧，想盯就盯，反正他又不会少块肉。

第二件事比较棘手，是黄兴文。

这件事该从何解决呢？封序有些犯了难。如果把黄兴文所担忧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他说出来，封序不是没有想过，但不行。他的一些关于长风日后发展的想法还不太成熟，黄兴文传球的手法也还太生疏直白，有些过于单纯的像是明晃晃的将自己的战术告诉别人。

黄兴文太嫩，即便在传球时能掌握比较稳妥的火候，但二传不仅是靠球技的还有心计。

于是这件事一拖就拖到了复赛开始，等封序再想说些什么也只能一字一句憋回心里，让黄兴文自己克服他的担忧与恐惧，如果通过这件事能让他心智成熟，也算是为他以后的路打好一个完美的地基了。

毕竟，孩子都是要学会自己成长的。如果封序一路牵着他帮他既铺平了路，又帮他计划好了余生。

怎么可能呢？

5月30号，唐景辉再次带着长风来到了比赛场馆，好巧不巧在走廊遇到了在A组的LA球队，萧崇远远走过来和老唐打了个招呼，然后目光又略过比他低了半头的教练看向封序，弯了一下眼睛：

“封队，好久不见。”

然后视线又掠过长风的一群小孩，“小鬼们，加油，别在第二场小组赛就见不到人了，那多丢人啊。”

那双一直笑眯眯的眼气得封雨泽差点冲上去咬他，结果惹得萧崇唇角都扬上去不少。与长风擦肩而过后，萧崇拍了拍黄兴文的肩膀，跟他说了句话：

“小孩，别的队碰到你这样防守大于进攻的二传，可不会像我们那么好心，只是遛着你玩了。”

封序默默看着黄兴文咬着唇攥紧拳的动作终是没有说话。

够了，训练了好久了，磨合了好久了，也已经正面迎上五六支不在同一水平线上的队伍了，已经跟着他复盘过一次又一次近乎三四十次同一场比赛的内容了。

不断的磨合和同伴之间加深的熟悉感，就算是一个普通二传也该熟悉各个攻手的球路了，更何况他是封序亲自挑选来的。

赢得初赛时澎湃而高涨的欢呼声，在同一辆车上酣畅淋漓的睡梦，聚餐时互相走近的心贴心的交流。

封序想，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我还能为他打什么镇定剂呢？他的队友一个个都在等他，期盼他，如果这些还不能补足黄兴文心中的不平和遗憾，那还有什么能够带动他往前走呢？

在比赛开始前的热身时，教练将他们聚在一起说了些要注意的话和将要面对的对手的大概长处。说到这，这群少年就要踏步走向属于自己的战场。

“等等。”

几人回头看。

“加油，稳住，别放弃。这些你们从教练嘴里也听过不少了。”封序郑重的说着：“我要说的是，从三月份，四月份，五月份以来，你们都不是第一次打排球，这也不会是你们的最后一场排球赛，为了这场复赛，从怀疑，自卑，到加训，受伤——”

“我不想说什么全力以赴，我们一定会赢。但是不要害怕，我们本来就没什么退路，既然你们一路相伴着走到了现在，为什么不好好试试放手去打？未来的排球场总该是勇敢的人先入场的，敌人是谁并不重要，相信自己，相信陪你们一路走来往后也会一直并肩作战的队友。”

“放手打吧。”

“封队……”

“表哥……”

“队长……”

在这个快要入场的时刻，黄兴文忽然抓紧衣服下摆大声向封序问话，他向来有些胆小，怯懦且容易多想，他一直都挺害怕这个平日里以绝佳球技睥睨众人的人，却还是义无反顾的问出了口：

“我出了错怎么办？我压不住场又该怎么办？我……”

黄兴文有些哽咽。

“再来一球。”

黄兴文愣住了，抬头去看和他同样队服，正中央直白的显眼的写着“1”的人，那个人再次坚定的同他说：“再来一球。”

出了错就再来一球，压不住场就再来一球。

一共五场，一共115分，总能在下一球不再犯错。

如果还是出了错，那么就再来一球，再来一球，一直一直打到压住场为止。

黄兴文忽然冲上去一把扑到封序怀里，然后退开一步擦了擦眼。

长风的七人，义无反顾的朝着球场走去，疾走的风吹起他们留有空隙的队服，封序恍惚间看到了青云对战禾达时，禾达入场时那种强大的，八风不动的气场。

这个联想不由让封序笑出声来。

唐景辉拍了拍封序的肩膀：“这几个月以来，总觉得他们是一群没长大的小孩，明明都还是高中生的年龄却要一次又一次上场和那些身经百战的成年人比赛，有时我也想，这条路对他们是不是过于苛刻了。”

唐景辉看向球场：“但是又好像不是，他们比那些成年人勇敢。即使心智单纯，却令人总是无法无视他们身上可怕的生命力。”

“封序啊，长风一定会越走越远的。”

作者有话要说：妈呀，想快点写过渡剧情，让他们赶快成长起来的，但是一写就停不下来了

你们会不会觉得发展的好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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