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三郎又叫住了跑堂,嘱咐道“跟楼下的姜掌柜说,他们这顿算在我账上,再在你们账上支五百两银子送上来,过几日我让人把银子送过来补上。”
跑堂答应着下去了,过一会儿姜掌柜拿着银子上来时,他们三人这顿饭也吃的差不多了。
许浑虽然有心事,但总不会糟蹋好东西;霍无忌胃口不佳,只用了几块方糕、几片炙鱼和三下锅的汤;白衡守着规矩不能胡吃海塞,在长官面前吃相维持的还不错。
姜掌柜端着用红布盖着的银子递给霍三郎,又奉承了一番就下去了。
霍三郎掀起看这银子的成色还不错,把它们推给了许浑,说道“你的了。”
许浑嘴里还嚼着最后一块方糕,兴冲冲地走过去。看着银晃晃的小元宝在向他招手,刚要摸到它们。
霍三郎随即将红布往它们上头一盖“许舍人答应的事不要忘了,那副画事成之后再送到您府上,若是许舍人拿了银子还偷奸耍滑,那到时候就只能看看舍人的名誉能值几个钱了。”
许浑心想你这个不要脸的大奸商,等哪一天我飞黄腾达了先处理你,不免对他冷哼了一声。
许浑接过霍三郎手里的银子,又有一件事十分忐忑,自己是官身保不齐御史台参自己一个收受贿赂就不好了,这次的进项毕竟不好明说,抱着银子一脸忧愁的看向霍三郎。
霍三郎自是了然“都说许浑舌辩五味,鼻断百香,眼观千色。日后金宴楼的评菜还请许舍人莅临,多加提点。”
许浑心想有了这个名目,这银子花起来就无拘无束“那是自然。”
这段饭吃的各有心思,当下坐回车驾里,霍无忌才道“你要是勉强就不要去了,此去吉凶不定,我……”
许浑白了霍无忌一眼,不想搭理他。老哥您现在开始张口了,许浑怀里如今是热乎乎的银子,总不能说出去的话自己再咽回去,再者霍三郎手里还有他的画呢。
霍无忌知许浑的忌惮,当下就想下车“我去问三郎把画要过来。”
许浑按下了霍无忌,马车缓缓前行。他才道“这话没什么不好说的,我瞧着你也清楚,圣人有命,让我盯着东宫一案的进展。你从没有说破,事事也让我参与知道。”
白衡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霍无忌没有赶许浑走,若是以前谁能在侍郎的堂屋内呆上一个时辰,再加上乱翻东西。原来是有这个缘故在里头。
霍无忌打了一下旁边闭不上嘴的白衡,才道“我能以这个年纪升任刑部侍郎,除了在何砽奇的案子上有些表现,不免要仰仗老师和圣人的天恩,何况我霍家上几代太不像话了,若说到我们这代就痛改前非,谁能轻信?你是圣人身边的人,只有你的话圣人尚能信得一二分。”
许浑接着他的话道“何况一开始你就觉得我只是个吃货,本不想与我深交,可你看见我醉酒奉诏后还能活蹦乱跳,再加上今日大理寺审案。你对我的态度就有所转变,所以提不出这过分的要求。是也不是。”
霍无忌缄默情态拘谨,只微微点了点头。“我觉得你值得……深交。”
白衡心想以后要对许舍人更热络一点才行,原来这顿饭不是鸿门宴,是结义宴。
许浑又说道“你即拿我当兰交,就不要支支吾吾的,一会儿到了刑部,把你们的主意同我说说吧。”
到了刑部,这会儿气氛没有前几日那么紧张了。目下窦公请了不少官员轮番到刑部喝茶,听说烹茶的梅主簿手都酸了。窦公珍藏的燕尾茶也见了底,顺带着跟部里其他大人借茶叶呢。
窦公在忙免了拜见,三人即刻回到了堂屋。
等衙役将茶水奉上,霍无忌也不再骄矜,直接道“严六娘明早会从渭水上岸,走官道过新丰县到京城,途中会在新丰县的董家客店用午膳稍事休息,我们的人会在那边……”
“埋伏?”许浑听着很刺激,当下插嘴说道,
“等着。”霍无忌给他了一记白眼“三郎已跟严六娘说好了,让你装扮成她的样子。”
许浑好奇问道“严六娘是什么样子?”
白衡帮他科普道“严六娘江湖外号千面仙子,听说谁也没见过她的真容,有人说她丑的很才要易容,有人说她美若天仙易容是为了震慑漕运的其他诸帮。”
听白衡这么一说,许浑是更好奇这位严六娘了。
“那明日谁帮我装扮成严六娘呢?”许浑问道,
看看白衡,他摆摆手,看看霍无忌,他望了望门外。
此时堂屋外高异正好到了,在外作揖问道“二爷在吗?”
白衡赶忙起身出去迎接,经过许浑身边不忘提醒他“帮你装扮的人来了。”
白衡领着高异进来,许浑气势明显弱了几分。
高异先问候霍无忌,然后对许浑说道“道上打听清楚了,严六娘那边说了这几天装扮的是老婆婆,属下会给大人好好打扮。”
正说着,将右手上的包袱放在了桌子上。解开包袱,一个小巧的梳妆匣、几张□□、两个花白的头套,和几件首饰。
白衡见里头有一只紫玉的镯子很是欣赏,刚想去碰。
高异眼疾手快,直接抓住了白衡的手,瞪着他道“你爪子不想要了,这镯子淬了毒,小主薄还是小心些好。”
白衡听到警告缩回了自己的手,许浑一听这话也乖了。
霍无忌看大家都没什么动作了,就继续道“我们安排在董家客店与真的严六娘调换,再从董家客店出发大概酉时到京城,约定时间是酉时三刻,暗号是严六娘手里半块合和二仙的玉佩。”
这个主意霍无忌想了好久,要知道对方手都伸到东宫了,可见京城之中不知散了多少眼线,小心使得万年船,这样布置才会有成功的机会。
“那进了悦仙楼呢?”许浑问道,
霍无忌听这一句,有些泄气了“我昨日与白衡乔装打扮进去逛过一圈,悦仙楼也是三层,第三层听说是姑娘们的闺房,我们都没找到上去的楼梯,如此隐蔽定是交易之地。”霍无忌道,
许浑点了点头,同意这个猜想。
霍无忌这时从书案上寻了一本册子,递给了许浑道“这是我向关少监要来的,近来内宫的失单,你看看大概记一记。”
花鸟纹银头簪、三钴杵纹银臂钏、白玉莲花盏一对、银背纹铜镜、云龙纹铜镜、粉彩雕镶荷叶香橼盘、双蟹白玉佩、青玉执壶、白玉镂雕双兔佩、紫金端砚、朵云簪、花瓣簪、金边白玉杯、白玉华胜、鎏金莲瓣银茶盏一对、兽首玛瑙杯……将近三十多件,这些还是登记在册的,那些没有名目的更不知丢失了多少。
霍无忌接着说“我与高异陪你进去,以作照应,还会给你准备三道保障。”
“第一道,鹿头柺杖。”白衡从堂屋前门旁边的角落把东西拿了过来,献宝似的递给了许浑。
许浑仔细的瞧着,刚要用手去碰鹿头角。白衡出言警告道“你当心,这鹿角会掉,掉了之后会散出毒烟入人眼耳口鼻。”
许浑一听就不敢碰了,白衡又道“这毒烟虽说不至死,但能让人难受一阵。”
倒是白衡有从他手里将鹿头角又拿了过来,掉了个儿将杖下端一拔,露出了里面的锋芒,是一节短刺。
许浑不禁惊叹我朝将作大匠的辛劳成品。
高异将那副有毒的手镯用布包好,也像白衡一样递到许浑的面前,他没敢接,高异只得放回桌上“到时你要带上这副手镯。”
许浑有些慌张了“它不是有毒吗?”
高异解释道“你要扮老婆婆,这手不能还这么细嫩,要涂些东西,再带这副手镯就没事了。”
许浑豁然贯通,当即点了点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细嫩的双手,陷入沉思。
高异又提醒到“手镯上的毒是慢性的,有解药,中毒的话手掌会有一团黑气。”
许浑心想有些解药就好,这样自己就不用很小心了。
高异又从两顶假发中对照着许浑的头型挑了一顶,在许浑头上比划着道“明天帮你带上假发后,我会在发丝里埋十二针毒针,除非我帮你取下来,你自己不能摸头……此毒触之即死。”
许浑一下人都呆住了,僵在了当场。心想这个难度系数一下子提高了不少,不免打起了退堂鼓“我这身高比不太像老婆婆,这个也做不了假,要不你们找个老婆婆去吧。”
“放心今夜我会教你简单的吐纳之术,以作伪装。”高异马上就把他的后路堵死了。
高异见许浑没有异议,时间不等人想立马教他。
刚被拽起来的许浑,反应极快双手马上抓住桌子边边“你……你且慢。”
说了声“你且慢”,他马上就对着霍无忌说道“若是有意外,你们总有接应的人吧。”
霍无忌道“安排了两拨人,明日程左相的二公子会在二楼设宴,三郎应邀前往,刑部的人会伪装成三郎的随从;还有一波人是白衡带去的京兆府衙役。”
许浑噗呲就乐了,即道“你们刑部有几个人,满打满算也就十几二十个,京兆府上次你也说了他们派人去知会红土作坊,里头肯定有细作,何况今日咱们把麦纬得罪了,他的人你用着放心吗?”
“那你有什么法子?”霍无忌问道,
许浑想来想去还真有一人,左金吾卫中郎将牛千山,去年小雪时的醆蒸鹅,就是他请的客。
这左金吾卫中郎将掌领本府翊卫,督京城六街铺巡警。这人不要太适合,许浑当即就提出了这个想法,没有意外大家都很同意了。
当晚,高异就开始教许浑吐纳之术,不曾想他学的还挺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像模像样了。
高异怕他得意忘形,少不得告诫他“你虽说学的快,但毕竟是初学。记住在这过程中丹田不能收到冲撞,不然会破功,还有不能吃东西,喝水也不行。”
许浑连声答应,又练了一个多时辰就嚷嚷着累了,就在堂屋后头的闲房榻上睡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