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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残碎的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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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星晖是被门铃声给吵醒的。

他拖着仿佛灌了几斤铅的头从沙发上坐起来,宿醉让他的太阳穴跳的生疼。他用手使劲搓了一把脸,刚想下地,就看见段齐舒从卧室里走出来,抢先一步把门打开了。

带着小黄帽的外卖员问道:“604的段先生,是吧。”说着,她的余光扫到客厅里沙发上的人,好像想到了什么,不禁一笑:“祝两位用餐愉快,生活平安喜乐,记得给个好评哦!”

随后,小黄帽抛下这句无端的祝福,风风火火的走了。

段齐舒一只手提着早餐,一只手拄着拐,一瘸一蹦地往茶几旁移动。谢星晖见他这么吃力,连忙伸出手:“我帮你——”

“不用。”段齐舒躲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把豆浆和卷饼从袋子里拿出来,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谢星晖。

谢星晖现在只感觉头肿胀的难受,全然没想起来自己昨天干了什么事,见段齐舒这个样子,习惯地关心道:“怎么了,脚难受吗?”

段齐舒嘴微微开合了几下,像是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轻叹了一声,把刚才想问的又一股脑咽回了肚子里。

他还想知道什么呢?万一谢星晖昨天喝大发了,根本不认识他是谁,把他错认成其他人了呢?

而且就算是真的,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了,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段齐舒知道,自己心里是有鬼的。他这辈子孑然一身,完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以想怎么作就怎么作,也没什么负担。

但谢星晖不一样,他有父母,有属于他自己的家。段齐舒想,要是真任由他跟自己不伦不类的鬼混在一起,别人怎么看自己无所谓,但谢星晖呢?他难道就活该背负身边人的歧视吗?

段齐舒一开始想的,只是单纯对这个人好,他也不需要什么回应,只要这个人觉得自己过的幸福就好。

虽然现在看起来一直是自己被照顾,甚至还反向给谢星晖添了不少麻烦......咳咳,不过,这也不妨碍小段同志自我检讨了一晚上。

段齐舒数着自己的心跳,极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哦,昨天...昨天不小心又给扭了下,问题不大。你先吃饭吧......”

他说着,又看到了桌子上昨天给谢星晖倒的茶水,这人是一点也没动,不由得有点上火,数落道:“怎么不喝水啊,你不难受吗?等着,我再给你倒点。”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低着头,眼神乱飞,以至于都没发现,谢星晖这个时候脸色已经有些变了。他刚要起身去拿水瓶,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紧紧抓住了。

谢星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只是想拽住要起身的人,但没控制好力度,想必段齐舒现在只感觉自己肩膀火辣辣的疼。

谢星晖匆忙松开了手,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昨天...那个——”

他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了昨晚的一些细节。

昨天真是脑子短路了,他扒拉人家袖子干什么!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也不知道段齐舒会不会多想......行吧,看样子应该是中奖了,还是头等彩级别的。段齐舒还真就多想了,而且还想对了地方。

谢星晖从本就词汇量不多的脑内词库中翻找了好一阵子道歉的话,却都找不到合适的解释。

他忽然想起十一年前,那个翻墙被抓包的自己,也是这样艰难地找着措辞。

可是当时的他只要不说,段齐舒就愿意等他说。最后他还是觉得用实际行动来给段齐舒展示真相。亲眼看一看,往往要胜过任何无力的白话。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现在还能是这样吗?

段齐舒静静地站在原地,终于抬眼看了他一次。

不过,这次他没给谢星晖解释自己的机会:“星晖,可能...你想说的就是我猜的那样,但是你还......”

他本来想说年轻,可反过来一想,十多年已经过去了,人生又能有几个十年呢?

他们早就没有了当年稚嫩的心性,生活中太多的意难平早已磨平了他们当年因为气盛而伴随的冲动,做事之前考虑后果,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本能。

可他也清楚,谢星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冒冒失失的毛头小子了。

即便如此,段齐舒还是希望,这只是谢星晖一时的冲动。

“......你还有更值得追求的事,有些事情吧...坚持也只是浪费时间,没必要啊,是不是。再者说,你也得考虑考虑你的父母。或许你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对感情的一时误解......”段齐舒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攥着拐棍的手居然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他原本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这种感情,但现在,这种感情却先给他使了绊子。

眼睁睁的拒绝自己想爱的人......多磨人啊。

但他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了谢星辉的人生。

谢星晖原本慌张的眼睛在听完这段话后,竟然逐渐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他已经明白了段齐舒的意思。

这是对他婉拒了啊。

可是......他怎么能说是没有必要呢?

谢星晖从兜里拿出段齐舒家的房门钥匙,轻轻放在了桌上。

段齐舒眼皮忽然开始不合时宜地跳了起来,他只见谢星晖慢慢地从原地站起来,边叠被子边说:“答应东青绮要照顾你的事,我应该遵守诺言。你要是觉得看见我就烦,那以后我就把饭送到你家门口,我不进来碍你的眼了。”

段齐舒感觉自己的胸膛里仿佛压着一块巨石,这种沉重让他感到有些窒息。

“我会把饭放到楼梯口,然后敲门,你可以等五分钟之后再开门,就先这样吧。”谢星晖临走的时候,心中的难过莫名变成了一把纵火——他凭什么就这样否认他?

谢星晖清楚,感情这种东西,本就是一件你情我愿、亦或者你打我挨的事,都是自己找的。

但他此刻也禁不住不平地想:我已经快要放弃自己的全部尊严了,你连最后的这点已经残碎不堪的自尊心都不愿意给我留下吗?

谢星晖把手搭在门把手上,迟迟没有开门,最后忍无可忍地脱口道:“我早就仔细思考过了,也思考过了很多年。结果就是,我忘不掉你分毫。以后,应该也会如此吧。”

“对不起,这些日子打扰到你了。”

段齐舒心跳一滞,谢星晖说完这些,头也不回地关门走人了。

段齐舒脑中一片空白,直到他感觉自己的脚踝钻骨子里的疼后,才坐了下来。

怎么感觉是他做错了事把人给惹毛,给人气走了呢?段齐舒郁闷了好一阵子。

他欲从兜里寻摸出来一根烟,但捕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谢星晖在他家照顾他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变着花样地督促他戒烟。

别说,还挺有成效,他已经好久没有在烟草上花销过了。

今天是周末,小学生们从学校里获得了短暂的解放。但小朋友的精力就好像行走的永动机,怎么用都用不完,这一大早都扎堆在楼下玩闹,嬉笑声从窗外不停的传开。

奇奇不在,人该走的也走了,这么一对比,倒更显得段齐舒家里寂寥了些。

他看着桌子上并没有人动的早餐,想,原来他身边一直都是这么安静的吗?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那过热的大脑终于冷却了下来,便开始反复琢磨着谢星晖最后的那句话。

他说多长时间?

这是新的一年的初春,谢星晖他们班毕业的那一年到现在,再回首,竟然已经变成了十年前。

等等......十年?

段齐舒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接上了弦,让他猝然间就想起一个被他当时并没有当回事,就给忽略掉了的细枝末节。

每到周末,平尘的人们都喜欢到平市远街的集市上去赶集。段齐舒趁这天没有课,就从学校里借来了一辆“三崩子”,早早的跟随村里的大部队去了集市。

已经五月中旬了,平市高中的高三生们经过一个月高强度上课,终于迎来了一个周末。不过假期只有一天,他们也来不及回家一趟,还是都被关在学校内。

校级决定下个周一给毕业班的同学们拍摄毕业照,而段齐舒因为支教任务完成后就要离开这里,他打算请班里同学这天晚上一起吃顿饭。

平市高中的老师本来就没几个人,学校就给支教老师们安排的职工单人寝,甚至还能生火做饭,这样也方便他们的日常生活。

段齐舒又不知从哪借来两张大圆桌,而且他们班才十来个学生,足够他们班的人坐了。

段大厨和外面那些餐馆里的师傅比,是一点也不逊色的。以至于他后来从学校离职后,还思考过要不要去应聘当厨师......咳,这都是后话了。

段齐舒买完食材回来的时候,又顺路在平市街的唯一一家照相馆里借来了一台照相机,打算给这他带的第一届学生好好拍一次纪念照。

等谢星晖一帮人来到他的职工寝室的时候,两张大圆桌上几乎已经快被各种各样的菜给摆满了。

“我去,段老师,你真是贤惠啊!”王佳志率先感慨了一声。

一般王佳志乱用词的时候,谢星晖都会免不了一顿吐槽。但谢星晖已经跟他很久没有开玩笑的兴致了,自打大姐去世后,他整个人都闷闷沉沉的。

虽然当时段齐舒已经帮谢星晖解决了谢林上学的问题,但至亲的离去,这是要用一生去疗愈的伤口。

王佳志方才其实是故意那么说的,他这段时间时不时就会在谢星晖面前故意耍宝几次,可最后的效果总是微乎其微,不当用。

段齐舒从小灶台那边端来了最后一盘糖酥鲤鱼,同时说道:“大家先找地方坐啊,不用客气,这些大部分都是我家那边的特色菜,不知能不能合大家胃口。”

“能能能,太能了!”一班同学纷纷竖起了大拇指来抒发自己内心诚挚地赞叹。

围桌聚餐之时,此情此景,难免会让一些同学有所感伤。徐梦婷这孩子别看平时大大咧咧,让她去闯鬼屋看恐怖电影绝对是第一个冲锋在前面的人,竟然第一个落了泪。

“从小我身边的人就一直说,我读书没用,读的好不如嫁的好。但是我就是想考出去,我有目标,我就是想为自己活着而已,段老师,你是除了我父母之外的唯一支持我的人。”徐梦婷说着,声音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

刘朋很机缘巧合地跟徐梦婷搭了三年的同桌,平时不是拌嘴就是掐架,习惯了徐梦婷粗枝大叶的一面,猛然看见这人哭了起来,居然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他慌里慌张的就从旁边抓了一大把卫生纸,也不过脑子地全扔在了徐梦婷面前:“别哭别哭,哎呦我天,姑奶奶你还有这脆弱的一面呐?快擦擦,我们这不都支持你呢嘛!”

徐梦婷看着自己面前乱糟糟一大坨的卫生纸,刚落下来两滴的泪腺遽然就罢了工,她嘴角生硬地抽了抽,对刘朋喊到:“你要死啊!纸都扔我碗里了!”

四座哄然大笑。

段齐舒笑过之后,又正色对他们说:“咱们班的女生不算多。虽然有时候,我们不想这么说,但咱们心里也确实清楚一件事实。村里大部分人,还保留着一种偏见,就像梦婷刚才说的那样。但是,咱们自己要清楚,我们不是机器,无论性别,无论年龄,只要不害人害己,只要问心无愧,我们就有权利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是可能要吃一些苦。人生来就注定了差异的存在,有时我们可能还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来弥补这部分的差距,或许有时候结果并不会像我们期待的那样,但老师还是期望你们,未来能够成为自己理想中的那个人。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认定了什么事,并且真的认真考虑过后,就放手去试试吧。各位,祝成功!”

谢星晖跟着众人举起杯子碰杯,但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他偷偷打量了一眼段齐舒,没想到正好跟对方的眼睛撞在了一起。

段齐舒其实一直也在注意着他。

谢星晖飞速低下头,耳根微微有些泛红。段齐舒想了想,笑着站了起来,走到他的书桌前,拿出了借来的那台照相机。

“同学们,咱们来拍张照吧。”段齐舒举起相机,对准两张桌子上的所有同学。满座几乎都举起了杯子,只有谢星晖跟提线木偶似的,让他拍个照,真就只是跟完成任务一样,木讷得抬起了头。

段齐舒轻声提醒道:“星晖,看我,笑一个!”

谢星晖突然被点名,连忙慌张的用杵在桌子上的手拿起杯子,也没来得及和同学碰杯,只是微微向前递了一下,似乎这杯是特意敬段齐舒的。

他心中的郁结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解放,段齐舒的话似乎就像一阵微风,轻轻将他心中那片死寂的湖面重新吹动起涟漪。

他不禁上扬起嘴角,笑容如同潺潺流水般可掬。

聚餐过后,谢星晖留了下来帮段齐舒洗碗。等人都走的差不多,只剩下他跟王佳志和段齐舒时,谢星晖忽然开口问道:“段老师,我想选择什么都行吗?”

段齐舒把圆桌折叠起来放到一旁,拍了拍手上的灰,歪过头看向谢星晖:“我刚才是对你们所有人说的,当然,你也能有你自己的想法啊。”

谢星晖此时正背对着段齐舒拿包,不知是不是刚才太过于热闹,大脑有些过热,一团乱麻的他一时冲动,脱口问道:“我能不能追求一个十分特殊、特殊到周围人都不能接受的......”他正说着,理智终于慢慢追上了他的话音,把最后那个“人”字扼杀在了口中,没有说出来。

王佳志此时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靠在门框处,静静地等他们说完。

段齐舒当时只觉得谢星晖这个人鬼点子多,那个时候即使谢星晖整个人都很熟透了一样,不用摸就知道他的脸在发烫,段齐舒也只是认为这人可能觉得自己目标不同于旁人不好意思说出口,并没有当回事,便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只要你不犯法,我不拦你。”

王佳志挑了挑眉,侧目看着谢星晖,他有个直觉。

谢星晖的话不是这个意思,段齐舒的回答无异于张冠李戴。

谢星晖跟段齐舒道别的很是仓促,王佳志也没有多问,他了解他这个发小是个什么脾气,不是一般的好面儿,一般谢星晖不跟自己开口的事他也不会过问。

遽然间闪过的回忆,让段齐舒那迟到了十年的反射弧,终于幡然醒悟。

最奏效的暮鼓晨钟,莫过于时间与经历的相互堆砌,任由它们雕琢出我们看似从未发现的遗迹;提灯上前,才能看清这不过是埋葬在时间尘埃中的阿尔塔米拉,只得感慨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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