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永夜谷里，大殿内风砚之和羽凝大眼瞪小眼。

风砚之深知，即便是两百年的时光，对于修行仙路也算不得宽裕。苦熬万年无法破境的老仙大有人在。泫沄这哪里是开恩，分明是仗着信息不对等，诓骗小孩儿了。

羽凝小脸皱巴巴的，方才获得自由的喜乐转瞬成空，可怜巴巴的出言：

“你这么厉害，会有办法的吧？有没有捷径缩短时间，即便累我也能忍的。真修了忘情道，你我可就相忘于江湖了。我这么可爱，你舍得么？”

风砚之心烦意乱的给她想办法，可这人的小嘴巴叨咕个不停，令她的思绪频频断档，“凝儿，你先安静，容我想想对策。”

“唔，好吧。尊上闭关一年，我就住你这里了，你慢慢想。但你万勿漏出风去，我怕你身后的一堆苍蝇都扑来咬我。”羽凝嘟着嘴巴呢喃，起身便要出去闲逛。

风砚之闻言，却没了思量的心情，疑惑道：“什么苍蝇？哪儿来的苍蝇咬人？”

羽凝见她一脸茫然，叉着小腰调侃：“茗玉上神告诉我说，这天界有数不胜数的冤魂，败倒在闻予上神的石榴裙下，在情敌手里送了命呢。我惜命，再说了，我可是你堂堂正正的道侣，万万不想被他们追着撕咬。”

风砚之尴尬的以广袖掩住了面容，暗骂茗玉嘴巴没把门的，怎么什么都与人说？

缓了良久，她才忐忑的追问：“除了这个，你还知道些什么？”

羽凝甚少得见风砚之流露出慌张不安的神情，一时起了逗弄的心思，手撑桌案打量着人，俏皮道：“万人崇拜的战神大人想我知道多少？又瞒了我多少？”

风砚之觉得这人愈发胆肥了，她迅速起身，反手攥住羽凝的手腕，将人压在了桌案上，笑意盈盈的威胁道：“凝儿，你可还想从我口中求捷径么？若是想，是不是该听话些，有点诚意？”

羽凝忽闪着大眼睛，平仰在桌上险些挤出了双下巴，羞赧道：“我说就得了，也没什么，就是知道了她为何讨厌你。你我走到今日这般艰难，都怪你当年驳了她的颜面，没认她为师。”

风砚之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好在最关键的事羽凝一无所知。她挑眉道：“尊上是这么与你说的？”

“那倒没有，我猜的。”羽凝以手指绕着风砚之垂下的发丝摆弄，“她说你我冰火不相容，在一起有碍修行。”

冰火不相容，约莫也是实情。风砚之本体为龙，擅于纵火，她还有火属性的仙根，又在机缘巧合下掌握了红莲业火，是以常年修习的皆是火系术法，另一雷系仙根则成了摆设。

话音入耳，风砚之若有所思，将人拉了起来，柔声道：“出门左转的大殿给你，先去歇着吧，我晚些过去找你。这里无人敢轻易前来搅扰，安心住下就是。”

“我们不可以和从前一样住一起吗？”羽凝有一丝丝小小的失落，抬眸期待的打量着风砚之。

风砚之将人揽在怀里搓了搓脑袋，“凝儿现在修炼才是要紧事，要心无旁骛才行。”

“哦，好吧。”羽凝垂着眸子抽出了自己的胳膊，甩着袖子作势要离去。见人迈步往门边走去，风砚之深沉的眸色里浸满爱怜的打量着她的背影，满腹心事的转了身子。

忽而，身后环上了一双交握紧实的柔软小臂，令人身形一僵，

“砚之，我知痴缠着你只论情爱太过奢侈，可我离不开你。就像凡界最后一世，我身为储君有自己的职责，但一想到余生没有你，心便痛的麻木，人如坠入虚空，不知归处。”

听得羽凝袒露衷肠，风砚之心尖悸动，抬手抚上她的皓腕，柔声道：“我懂的 ，傻丫头。你最近心思太重了，伤身。”

羽凝处处都好，但心底的一丝缺憾甚是难以弥合。风砚之明白，如今这人是把她填了那空缺处，再割舍不下了。

二人并不对等。于风砚之而言，多年无情无爱，无欲无求，得了羽凝多了份牵挂，如锦上添花；于羽凝而言，她已经成了这人生命的一部分，离开便不再完整，这个份量太重了。

羽凝将脸颊贴在风砚之的背上，贪婪的趴了一会儿，便懂事的放开，认真的出言：“我求了两本功法来，既然时间紧张，就先回房闭关修炼了，你有消息记得和我说哦。”

“嗯。”风砚之轻声回应，听着羽凝柔弱的嗓音，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瞧她，“一步一步来，莫乱了心神。”

“嗯呐，知道的。”羽凝忽闪着大眼睛，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调侃道：“啰啰嗦嗦像老太婆了。”说罢便吐了吐舌头，快速逃离了。

风砚之好似习惯了这人动辄就怪她老，轻嗤了一声，瞧着她淡紫的身影隐没，呢喃道：“过了百年还是孩子心性。”

羽凝离去不久，笠翁去而复返。

风砚之瞄了一眼，复又摆好了方才的棋局，“您刚才说到何处了？继续。”

“目前妖庭处处稳妥，玄夜是个听话的，”笠翁手里捏起一黑子，垂眸思量，“卿徐仙子带着羽漓回了鹤鸣峰，那凌暲宫坐镇的苏琼亦然本分。”

“嗯，虽说大势转圜尚需时日，但稳步推进当是来得及。”风砚之随手落了个白子，盘活了一片死棋。

“羽凝小仙子来了，主上怎反倒心思沉重了？”笠翁敏锐的觉察出了风砚之的异样。

“尊上迫她修忘情道，此间考量我能猜得几分。我不愿她也不愿，但这人稀里糊涂应了个百年赌局，破局甚难。”风砚之凤眸半蹙，轻叹一声。

“忘情道…唉，尊上修此道，近乎凉薄，实在不敢想羽丫头走这条路是个什么模样。”笠翁捋着胡子长叹一声，“她应了什么赌约？”

“百年入金仙。”风砚之没了方才的惊诧不安，说出来的口吻格外平静，“也不是全无可能，尊上这人最喜好一石二鸟，这是把我也算进去了。”

笠翁眯着眼睛沉吟良久，“尊上还是不肯放过你啊，可这其中危险艰难，于主上是个巨大的考验。”

风砚之自嘲的笑笑，“尊上，当真狠绝。不过百年光景倒也是难得的机缘。我与她，还有药神，本就沉寂多时。再拖下去，等到下一战只怕要比上次惨绝人寰。”

“主上这是心意已决了？那老朽留在此处吧，眼下的云虚境该是稳妥的。”笠翁又一次不苟言笑的正经起来。

“不，你还是回去斡旋，顺带帮一帮卿徐和璃落。她二人早一日回来，泫沄安放在羽凝身上的注意就会早些被分散出去。”风砚之干脆利落的回应，“我即便有意行此法，也绝非一蹴而就，五十年未必够的。”

笠翁垂首考量少顷道：“也罢，那老朽不久留了。昔年幽厘失踪，至今杳无音讯，还得留心探查，终究是个隐患。”

“嗯，有劳。”风砚之复又落下一子，“您修为受损，莫要轻敌，幽厘这厮，修为藏得严实，心思更是阴损。”

“主上放心，回了九重天修养几日，身子骨结实多了。”笠翁拍了拍胸脯，高兴的神色不过须臾，定睛一瞧棋盘，气呼呼道：“哎呀不下了，又是输局。”

老头子兴致缺缺的晃悠着长长的衣袖离去，对于风砚之这人一心三用尚可稳操胜券的智慧嫉妒不已。

羽凝在永夜谷里游荡了一圈，这个谷地除了稀稀落落的一些古树外，也是分外荒凉的。天极殿在北，永夜谷在南，飘渺云海中的苍茫，却是如出一辙。

她疲累的拖着身子回了自己的寝殿，推门瞧去，与妖庭昔日的摆设装潢无甚差别，就连里间燃着的熏香也是旧时模样。

满屋子精致的陈设令羽凝身心舒畅，这可比那个空旷清冷的天极殿合她心意。

本想打坐修炼，可搬来永夜谷的兴奋令她难以静心，方才的四处游荡更令她疲惫不已。如是，才沾了床榻的小人竟迷迷糊糊的睡熟了。

“轰隆隆！”巨大的惊雷声将羽凝从睡梦中惊醒，她本能的直起身子，便陡然见到了贯穿天地的蓝色闪电，霎那间将房屋照的莹亮。

“噫”羽凝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渡劫时的天雷好似也没有这般骇人。

她眸光一转，扯着小被子便捯饬着小腿儿，沿着连廊快步跑去了风砚之的主殿。

手上抱着锦被，她以胳膊肘轻轻戳了戳房门，并无禁制在旁。她轻而易举的就闪身溜了进去，随即后脚一提，将房门再度合拢，踩着猫步就朝着床榻走去。

“好好走路。”幽暗中忽而传出一道清冷的话音。

羽凝不由得受了些惊吓，嗔怪道：“大半夜的，突然说话好吓人的。”

“大半夜不老实睡觉，溜进来也挺吓人的。”风砚之出言凑弄，已然坐起身来。

羽凝三步并两步窜去榻上，“里头挪挪，”一屁股将风砚之挤了进去，“外头雷声怪吓人的，我不要自己睡。”

闻言，风砚之眸色透过一丝落寞，柔声道：“还是怕雷么？”

“嗯，也不是怕，就是听着不自在。”羽凝已经主动的躺倒了下去，忽闪着眼睛看着风砚之，抬手揪了下她的亵衣，“不睡么？”

风砚之顺势将人捞起，二人换了个位置，她把羽凝放去了靠里的一侧后，才躺下身来，“睡吧。”

“唔…”羽凝轻轻哼唧了两声，小爪子往身侧探去，瞥见风砚之闭了眼睛，不解道：“这就直接入眠了？”

“睡觉，很晚了。”风砚之捏了捏她的小肉手，又给人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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