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把眼睛闭上。”风砚之的声音极尽柔和，宛如柔荑的手指更是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层遮着羽凝眸子的薄纱。风砚之的手有些抖，呼吸都急促了些许，仗着高深的修为，才将这份激动强压在了心底。

她左手顺到羽凝的耳后，微微用力，羽凝就顺从的抬了抬脑袋，随着她右手轻轻扬起，白纱被尽数撤去。羽凝长长的羽睫微微忽闪着，很是可爱。眼睑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药草清香。

风砚之很想就这样近距离的多看一会儿，眼前人瓷娃娃一般的小脸甚是讨人喜爱。只是二人初次见面，自己还是矜持些好。

想到这儿，她直起身子，淡淡开口道：“好了，睁开眼睛试试。”

方才白纱褪去，羽凝就已经感受到了光线的清明，听见她的吩咐，羽凝缓缓睁开了双眼。

离了白纱的阻隔，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羽凝眼前逐渐变得清晰。眼前的女子一袭黑衣，眉目如画，柳眉轻扬，眸光炯炯，本该极为英秀的眉眼中偏生还多了几许浑然天成的媚态，挺立的鼻梁下，一双红唇热烈似火，煞是好看。

只是这人正看着自己笑，而这笑意总觉得有些古怪，仿佛——透着坏。

风砚之看小丫头一睁眼，那小眼神就在自己的五官上四处游走，顿觉好笑，扯着嘴角比划了一个端庄的微笑，开口说道：“我叫风砚之，你可以唤我砚之姐姐。”

羽凝闻言有些慌乱的收回了审视的目光，害羞的躲闪了眼眸，甜甜的开口唤道：“谢谢姐姐。”

“真乖。”风砚之满目柔情的看着娇羞的羽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羽凝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处住所的陈设风格十分陌生，和凌暲宫的摆设完全是两个路子，但也的确很美很雅致，羽凝觉得有些新奇，开口问道：“姐姐，请问这是哪里？”

“这儿是姐姐的家呀，喜欢吗？”风砚之环视了一圈这个宫殿，这可是她亲自为羽凝布置的呢。她自从来了妖域，偌大的宫苑只有自己一人，唯独羽凝是个例外，能够让她收拾出一处偏殿来，费心劳神的亲自把关。

“嗯。我，我叫羽凝，您放心，我不会搅扰太久，待恢复体力，就会离开。姐姐的恩情，羽凝一定会报偿的。”羽凝十分乖觉的回话，觉得受伤的自己给人添了许多麻烦，有些过意不去。

“小丫头，这么客气做什么？你就安心在这住下，伤得不轻，好好调理就是。我不是小心眼儿的人。”风砚之瞧着她那不好意思的小模样，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脸蛋儿。

“你的伤不能乱动，我这服侍的人很多，我将她们叫进来，有什么需要吩咐就是。”风砚之说罢，轻轻摇了摇手腕上的铃铛，随即自门外进来了一排清秀的姑娘，都是一样的打扮，头上盘着双丫髻，身上穿着棕红色的窄袖锦袍。

“婢子参见公主。”一众姑娘柔声开口，朝着风砚之盈盈一礼。

羽凝歪过头去瞧，这些丫头唤风砚之公主，本就让她心生诧异。孰料自己抬眼望去，竟觉察到那些丫头身上全都带着妖气。这些婢女，竟然都是妖！

羽凝察觉这等异样，心都漏跳了半拍。强行用胳膊支撑着坐起来，满脸错愕的看着方才这个对自己体贴入微的“姐姐”，开口问道：“我，我在哪儿？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你是何人？这里怎会有妖？”

风砚之并未察觉到她现下很害怕，还存了逗弄她的心思，扭着纤细的腰肢坐在床沿上，仍旧眉眼含笑得反问：“小丫头，不然你以为你在何处？嗯？”

羽凝见状身子向后缩了缩，颤抖着嗓音问道：“她们叫你公主，你，你是妖族公主？”

羽凝害怕躲闪的小动作自是逃不过风砚之的眼睛，她有些扫兴的站起身来，“是又如何？这重要吗？小丫头，我救了你一命，自不会害你，安生在这住下吧。”

羽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确切的说，是她不愿意相信，一个敌对阵营的公主救自己逃出了生天，而自己的师父却不惜恶语相向。她记不起来那日地牢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怎么来到了妖族。眼下只觉得这不是她该呆的地方。

顾不得身上的痛楚，羽凝一刻都不想再留在这个房间，她挣扎着试图下床，却在翻身的一刹那四肢无力的软了下去，栽落在了床头，疼出了一身冷汗来。

风砚之听到身后一声沉闷的响声，回头就见人瘫倒在地，眉头深锁的走上前来，伸出手想将人带回床上：“还真是不识好歹，摔疼了吧。”

地上的人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抬起胳膊试图避开她的手，气急败坏的说道：“走开，我不要你救，人妖不两立，你放开我。”

风砚之闻言气得冷笑了几声，“人妖不两立？谁教你的，那个狠心的师尊？呵呵，你别忘了，把你伤成这样的，是她；耗费诸多丹药救你的，是我。人总不能是非不分吧？”

“要你管。”羽凝固执的挣扎着，身上的伤口开裂，即便是墨色的衣衫，也挡不住内里浸出来的湿润的血迹。

风砚之看着地上和方才判若两人的小丫头，心思一转，硬的不成就来软的。

她俯身调侃：“就算你要和我划清界限，也得还了我的情再说。我为了救你，上好的金丹、药材合计下来，怎么也值两百箱夜明珠。你什么时候赚足了这些钱，再同我两清不迟。又或者，你以为你这病歪歪的模样，能打得过我？”

羽凝不为所动，软硬不吃，一双大眼睛里浪潮汹涌“你杀了我，我们两清，不然你放我走。”

“放你走？我费心把你带回来，怎么可能放你走？丫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风砚之冷了脸。

“哼，我不信你抓我来这只是好心，哪儿来的敬酒？别演戏了。你们偷袭我师门，我和你势不两立。”羽凝瞪视着她说道。

“哈哈哈，势不两立，好一个势不两立。”风砚之不是个有耐性的人，见她固执的不成样子，抓起人来，飞身出了大殿，直奔密林深处的一处山涧而去。

待到了山涧旁的悬崖边，风砚之松开手，把羽凝摔了出去，本就一身伤的小人被这一摔，再没了反抗的气力，瘫坐在地上艰难的喘息着。

悬崖上罡风阵阵，透着彻骨的阴寒，便是寻常修士来此，也会觉得压抑难耐。

风砚之拎起人的衣领，将她往悬崖边拖了拖，羽凝向下瞧去，只见山涧里燃烧着通红的火焰，那无边的火海炙烤着峭壁都是同样的颜色，火海深处，似有无数白骨，好似还有活物在其中挣扎哀嚎。

风砚之打量着山涧下的景致，幽幽说道：“这里便是整个妖域令人闻风丧胆的噬魂渊，被丢下去的妖，要忍受七七四十九日的焚心之痛，皮肉消融，但灵魂犹在，再过上百年，那被炼狱折磨的魂灵才会魂飞魄散。丫头，你想不想试试？”

“来呀，有本事你把我扔下去，我不怕。”羽凝依旧嘴硬的顶撞着。

“呵，你以为进去就一了百了了？这地方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它能勾起你所有的不甘，日日折磨。比如，你的冤屈；又比如，你的仇恨。这些念头不消，就算烧上四百日，也是得不到解脱的。没有死的人，我抬抬手把他拎上来，一具白骨里困着一丝逃不脱的魂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风砚之按着她的头，强迫她俯瞰着下面游离不定的枯骨。

羽凝听着这话不自觉地咽了个口水，身子有些发抖，她脑海中浮现出了地牢里的绝望和无助，那种哀痛，她这辈子都不想经历第二次。

风砚之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冷笑着问：“怎么，怕了？现在是乖乖回去养伤，还是下去兜风，嗯？”

羽凝抬眼望着她，觉得地狱的鬼魅也不过如此，阴损狠辣。她喃喃开口：“为何救我？”

风砚之有些诧异她的问题，沉默须臾回道：“看你蠢得可怜。”

羽凝闻言自嘲的笑了笑，可怜么？是挺可怜的，她抬眼对上风砚之的眸光，“我，我还不想死。”

风砚之没有回应什么，将人提起，送回了方才的寝殿。

羽凝被这一番折腾耗尽了气力，才沾到床上的枕头，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她见到了羽沅，羽沅拎着一串糖葫芦，伴着银铃般的笑声冲她招招手，身后是一片芳草萋萋的绿洲，开着七彩的花儿，甚是好看。

羽凝朝着她走过去，只觉得天地之间，一片清澈空明，仿佛是太阳的万丈光芒打在身上，很暖很舒服。羽沅在前面不住的喊着：“凝儿，来呀，快过来，这里很美，有很多好玩儿的，再没人逼着你练功，也不会有人打你了……”

她仿佛踏入了云层，脚下十分的柔软，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飘起来了……突然间，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衣女子，将她的脚狠狠的拽住，羽凝挣脱不开，仿佛从云朵中坠落了下来，摔在地上，浑身冰冷，陷入了一片黑暗。

床边的风砚之闭目凝神，调息了半晌，小侍女在一旁开口：“公主待她，未免太好了些，灵识入梦是很危险的。”

风砚之没有说话，转身为羽凝倚好了被子，喃喃道：“你也忒能折腾了，险些去见了阎王。”见她的呼吸渐渐平稳，风砚之才转头开口吩咐：“你们照看好她，若是再梦魇，记得传讯给我。”

后来的五日，羽凝很乖觉的没有再闹，给药便吃。无事的时候就躺在床上养神，稍微有些力气就打坐调息，婢女们都觉得她可能习惯了住在此处，便也放松了警惕。

直到第六日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