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曾经少年

姜辞盈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周子寅。

“我先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凡人少年，是武学世家的独子，在江湖上颇负盛名。却不知树大招风，有一日门派之中出了叛徒，盗走武学秘籍，竟也不知用了什么道路，联合魔界众人，屠尽全族。”

“那时我不过才十四五岁，侥幸在被杀之前救下性命，被带到了仙界修习。即使宫主大人说，踏足墨白宫后，便要斩断前尘，不追过往，只求来路。可成百上前族人弟子在我眼前被尽数屠戮，我又如何能够咽的下这口气。”

“墨白宫宫规虽不算森严，未修成正道的弟子却不得擅自出宫。更没有机会去调查当年屠尽我族人弟子的那人现今在何处，无法将那群魔界走狗一一屠尽。”

“所以我拼命地练功，拼命地练。我不像你这般幸运，一开始，我只能在外宗修习。我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几乎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得到机会进入内宗。内宗有机会修习更高阶的法术，成为宗门弟子后，便更有机会接触到当年之事的真相，报仇的机会也就多了一分。”

“所以武道大会，我是志在必得。只是七年一度的宗门弟子的名额只有一个。宫主半年前又不知从何处带回了你。带回你的时候，你浑身是血，神志恍惚，听师父说起，你被救的时候也是族人惨遭杀害，情况几乎跟我那时一模一样。从你身上我仿佛看见了自己当时弱小无能的影子，所以一直竭尽所能照顾你。”

“可是......你成长的太快了。快的让我嫉妒。快的让我感到自己无能。你直接被带进内宗来，几乎只用了半年时间，修为已经和不舍昼夜修习的我不相上下。旁的事也就罢了，七年一度的武道大会你竟也要同我相争这一名额。”

周子寅顿了顿，接着道，“宗门弟子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你不是不懂，只有宗门弟子才有资格修习本派最厉害的法术，也只有宗门弟子才有能力寻找到当年屠戮尽我门派的真凶。

“你可还记得七年的光景对人间来说意味着什么？七年的时间足以将门派的鲜血冲刷干净，足以让一个曾经名震江湖的门派被人淡忘，足以让一群凶手恶鬼在尘世间苟活了两千五百余日。”

“你知道这对一个身负血仇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周子寅眼眶通红，满是血痕的手重重锤在桌子上。姜辞盈不觉间也红了眼眶，他竟不知，平素看起来总是温和含笑的师兄，心底竟也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苦痛过往。

“那你为何不去求师父，告诉他这一切？”姜辞盈轻声道，“若是师父知道了，一定不会强留你在此......”

周子寅闻言苦笑一声，“姜辞盈，你还是不懂。一个没有能力的人，即使找到了真相，很多事也是束手无策的。”

“所以，你同紫电阁的人商量好了，让紫电阁弟子夺得门派之争的胜利，并伺机将我打伤，打到无法参加宗门弟子的争夺战？”

姜辞盈苦笑一声，眼眶有些酸涩，“师兄，你可知我在墨白宫最感激的人便是你，你对我的照拂，对镇派弟子的执着我又如何看不出？若我真的执意与你相争宗门弟子之位，今日又为何要殊死一搏？”

“辞盈，你原本是想......”

周子寅怔在原地，忽而又低声自嘲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也希望紫电阁的人不要将你说出来。”姜辞盈叹了口气，“子寅师兄，多谢你这半年以来的照拂，也多谢你.......今日背我回来。”

周子寅望着姜辞盈，看着眼前的小师弟平静淡漠地对自己说完最后一个字，周子寅心中仿佛有什么轰然倒塌。

尽管心中酸涩痛楚的难受，周子寅知道，路是自己选的，他选择伤害小师弟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就注定今日发生的一切。

小师弟恨他，怨他，都是应得的。

他没有资格怪谁。

“你好好休息养伤，大典......三日后才开始。届时，也不必再对我留情了。”

周子寅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姜辞盈望着那袭白衣，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外，眼中一片酸涩。

想起自己在梦魇之时周子寅总是第一个冲进来为自己疗伤，想起自己断断续续病的这半年来周子寅宁愿放弃修炼的时间也要替自己煎药，想起在陶然居周子寅一开始对自己的悉心指导和后来逐渐悲伤的眼神，姜辞盈只觉得心如刀割。

可惜自己也是在这世间被洪流推着走的芸芸众生，如果不能完成系统给定的人物，最终也会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他想活下去，就必须放弃一些东西。对周子寅的照拂，今日一战，算是还尽了所有人情，此后再无顾虑。

姜辞盈试着调息了下内力，尽管服用了陈平给的药和金丹，仍旧是伤的很重，经络不畅，运气受阻。好在宫主大人宣布在三日后才进行个人的武道大会，姜辞盈还有孤注一掷的机会。

“叩叩叩”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姜辞盈忙拭去眼角的泪，道了声请进。

来的人是陶然。

陶然神色凝重，眉毛几乎要拧在一起，见到床上的姜辞盈已经苏醒，气色尚可，紧锁的眉才稍稍松开了些，他坐在姜辞盈床边替姜辞盈把了把脉，才长舒一口气，“还好伤的不算无药可救，加上陈平从旁协助调理，过一阵应当无大碍。”

“师父，我的伤不要紧......紫电阁的人都说了些什么？”姜辞盈小心试探道。

陶然看着姜辞盈的反应，长叹一口气，“子寅都和你说了？”

姜辞盈点点头，神色一凛，“师父知道？难不成紫电阁的人把和子寅师兄之间的事全都说了？”

“可不是。那邱冉倒是个硬骨头，宫主大人亲自审问的他，咬紧牙关死也不说半个字。倒是那姓林的小子，还没用几下刑便说了个干净。只是他知道不多，基本只知道子寅和邱冉之间的交易，关于那颗内丹他也不知情。”

陶然神色黯然，“子寅本是个好孩子，可惜用错了方法，走错了路。我已罚他在思过崖悔过，不过这件事，还未让其他弟子知道。辞盈，你想如何处理这件事？”

“师父。子寅师兄身负血仇，做出此举其情可悯。师父应当也是这样觉得。弟子受伤之事虽然心中难受，但自我入门以来一直是师兄在照拂我，他做出这个决定也有一定程度是我的原因......所以，”

姜辞盈顿了顿，“弟子想恳请师父和各位长老，只当不知此事，允许子寅师兄继续参加三日后的比赛。我也会尽力修整，届时与师兄全力一战。至于惩处，三日之后再定不迟。”

陶然颔首，“也好。只是这件事到底是委屈了你。一切便看三日后，届时再做决定吧。”

***

姜辞盈昏昏沉沉休息了两日，第三日才感觉身体好转了些。已是傍晚时分，看着窗外落日余晖下的参天榕树，姜辞盈又想到几日前还在树下勤恳练剑的周子寅，心中不免叹息。

“公子说，病中切勿多思。”

冷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姜辞盈吓了一跳，清流竟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将手中的药瓶丢给姜辞盈，“公子托我带给你的，让你清醒之后服下。”

姜辞盈看着手中的瓷瓶，疑惑道，“这是我前几日给江大哥送的金丹？他怎么......”

“公子得知你受伤，忧心如焚。你上次送去的金丹药效太强，公子不舍昼夜将它炼化，药性温和了许多。公子嘱咐我，说这仅是活血通络助运灵力的药，并非是灵草炼化的，你尽可放心，不会影响你明日的比试。”

姜辞盈握紧瓶子，心下感动，江白羽竟为自己考虑的如此周全，“有劳你了，请替我多谢江大哥。我这次不会再犹豫了。”

胸口的火焰灼灼跳动了两下，似乎也在认可姜辞盈的决定。清流离去后，姜辞盈独自走到榕树下，抚摸着树干上的剑痕，重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