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十一刚过,高原古城就在几场裹挟着黄沙的狂风肆虐下,气温骤降,迅速步入了冬季。
临近冬月,几场风雪过后,天气有所回暖,冬日的阳光也似乎多了些许温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清晨,某兵站总部的大院门前,喇叭状小广场上熙熙攘攘站满了人。
跺着小碎步的男人们三五成群,打着借火的由头扎堆吸着烟,打听、询问、闲暄,看似随意,实则难掩内心的煎熬。
女人们收敛了叽叽喳喳的本性,沉默中透着心不在焉,时不时抻长了脖子,瞪大双眼向院内张望着。偶有不甘之人试图靠近大门,却被哨兵无情地用止步的手势阻止住了。
“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的巨大墙体标语牌矗立在大门正中央。标语牌两侧,笔直的柏油路将院内院外隔离为两个炯然不同的世界。
大院内,错落有致的白杨将整个营区有序切割。
白杨树,在高原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凭着“虽在北方的风雪的压迫下却保持着倔强挺立”的性格,以坚韧、力求上进的精神得到了高原人,尤其是高原军人的青睐。
冬日的朝阳将白杨树影拉得细细长长,洒满了大半个操场。
操场西南角,一群花季少女以篮球架为中心,零星散落四周。彼此并不稔熟,只是在有一搭没一搭互相搭讪中取得短暂的认知。
少女们各怀心事,怀揣着不安,在陌生环境中东张西望,以期能得到一丝安抚与慰籍。
篮球架下,一个裹着军大衣的女孩被四五少女拱围着,半倚在篮架上。长及脚踝的棉大衣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红苹果般的俏脸上一双杏眼左顾右盼。一对梨窝随着嘴巴的蠕动在脸上不停跳动着;满头麻花辫垂至肩头,随着晃动的脑袋来回摆动着。
细滑粉嫩的小手不断伸出宽大袖口,从一旁端着的纸袋儿里抓出零食塞进口中。
不间断的话语,引得她时不时地纵声大笑,肆无忌惮地旁若无人。周边四散的女孩被招惹得频频侧目。有人踌躇着,欲上前融入;有人眼露鄙夷,一脸不屑扭转身形;也有事不关己,一瞥之下便即挪开视线,四顾而言它的。
篮架后操场边,一队男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少女们身边走过。嬉闹声瞬间收敛了起来,偌大场院一时静得出奇,似乎喘息声也暂时得到控制,只剩下齐步走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在空气中回荡。
少女们的目光被这支行进的队伍越带越远,直向操场西南角一域---军需库房。
队伍行进到库房前停下了脚步。大门被士兵向外推至墙根,从里间搬出三条长桌并排挡在了库房门口。
库房内,背包整齐地撂摆在靠墙一侧;红色网兜内,军绿色搪瓷牙缸里塞满了洗漱用具;军用水壶、挎包满满当当挤在脸盆内;白色褥子、床单两两扎捆,盖在脸盆之上;棉服、棉大衣、大头鞋依次码好堆放在库房中央。
准备就绪,士兵双手背后,呈跨立姿势站在备服前,静待女孩们的到来。
少女们互相推搡着,慢慢向库房聚拢过去,却在距离库房百米的地方,刹住了脚步。
“快看,操场那边过来三个人,女的!”人群中忽然冒出一声。
少女们纷纷回头,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看样子,像是来接兵的!”声音有了延续。
人群立即骚动起来,有立时就想往回返的;也有驻足当地,不知所措的。
操场东南角,部队招待所大门内走出来三个人,正越过操场边的白杨,斜穿操场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