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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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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三年,万里霜天,秋霄月朗。

落石巷安静地匍匐着,破败矮小的两排房子像是耄耋老人零落的牙齿,坐落两旁,任由冷风穿来穿去。

长巷尽头,老槐树在月光里投下了一道鬼魅般的影子,直指着一扇满是裂缝的笨重木门。

这已是整个落石巷最好的一处屋子,墙体完整,屋顶有厚厚的一层茅草。半只残烛立在小木椅上,屋子正中是四五根挣扎着即将燃尽的柴火。

蒋一乔捧着一床满是补丁的棉被,认真修补着破洞,乍一闭眼,酸涩感立即充盈了整个眼眶,让她几乎流出泪来。

王丽从门外出来,不由分说地将被子从她手上夺走,又用木棍从火堆里扒拉出一个小小的红薯,塞进她的手里:“你说说你,既然被接回了蒋府,怎么还成日跑来受罪。”

蒋一乔两只手倒换着红薯,指尖都被烫的通红,才小小吃了一口,便笑眼弯弯,满足地呼着热气:“往年这个时候不也是我帮着您缝被子嘛。”

她如今正直碧玉年华,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稚色,糯米团子一样的小脸,映在火光里,白净软和,比三月的桃花还要明艳可人。

只可惜一身粗布衣服被洗得发了白,长发如云,却连钗饰都没有一件。

王丽心疼地替她整理了一下鬓边碎发,终于还是没忍住,低声叹道:“明明是蒋府的大小姐,若是大少爷和夫人还活着,哪能让你在这受委屈。”

长陵蒋氏乃是官宦世家,贵不可言,往上数三代,代代皆有名臣出仕。

蒋一乔的亲祖父凭借从龙之功,官至宰执。父亲是嫡系长子,一身好功夫,十六上战场,二十四便封了将。叔父蒋文崇年少入阁,如今也已官拜三品,任户部尚书一职。

八年前,蒋一乔的祖父病逝,父亲战死沙场,母亲历了千难万难,终于带她回到长陵,却被蒋府拒之门外,不过一年光阴,便在郁郁之中追随蒋父而去。

自此,蒋一乔被蒋氏遗忘在了落石巷,叔父、祖母皆对她不闻不问。

“大少爷年纪轻轻便封了忠武将军,为朝廷流过血,为百姓丢了命!不看僧面看佛面,二少爷怎么就这么狠的心肠,怎么就舍得对你这个亲侄女不理不睬。连你父亲的牌位都一直拖着,进不了祠堂。”王丽说到伤心处,竟抹起泪来。

她是蒋府的老人,受过蒋一乔父母的恩惠,虽说早早出府嫁了人,但在蒋一乔失去双亲之后,还是将她接到了自己身边照看,如今年纪也大了,每每忆起往事,总要哭上一场。

“人死灯灭,祠堂进与不进也没什么分别。”蒋一乔不说还好,甫一开口,王丽便哭得愈加伤心。蒋一乔只好将红薯放下,囫囵钻进她的怀里,仰头撒娇道,“婶婶哭什么?您常说我委屈,可我不觉得呀。每天和您、和山子叔、和石头哥在一起,我很开心!”

“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王丽不轻不重地戳了戳蒋一乔的额头,眼角的皱纹又深又长,让她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哀怨与担忧,“蒋府若是一直不管你,倒也罢了。可偏偏如今又找上门来,要给你议亲。这是为你好吗?这分明是要你替他自己的女儿跳火坑!那向二公子分明……分明……”

王丽说不下去了,只能愤愤地转过头,又抹了两把眼泪。

“身体不好嘛,我知道的。”蒋一乔赖在她的身上,轻轻将她未说的话说完。

现下的朝廷里,卫王手眼通天,民间甚至有“卫王与皇帝二分天下,世间奇珍无不先进王府而后进宫廷”的说法。

王丽口中的向二公子名为向安,在家行二,乃是卫王同父异母的弟弟,照理说也是个带金佩紫的贵人,可偏偏是个出了名的病秧子,一年四季汤药不断,时不时便要惊动整个长陵的名医去替他吊命。

前些日子,太后赐婚,命蒋氏嫡女嫁与向安为妻。

这桩婚事究竟如何兴起,蒋一乔并不清楚,只知道蒋文崇舍不得自己唯一的女儿嫁去守寡,于是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个侄女,连夜就派人将她接回蒋府。

她倒是也试图逃过,只是还没走出城门,便被抓回去关进了柴房。

蒋文崇又是用王丽一家的性命威胁,又是命人给她断水断粮,逼得她亲口将这桩婚事应了下来。

虽说这其中有许多波折,但自从答应蒋文崇,蒋一乔便再未为此烦忧过。

向安虽然身体羸弱,毕竟是个好脾性的人,在整个长陵也算是有口皆碑的,不过是死得早些,她再重新过上自己原本的日子就好,并非是什么扰人的问题。

蒋一乔一只手将王丽紧紧揽着,一只手替她擦去眼泪,软着声音央求:“婶婶别哭,嫁去卫王府也没什么不好的啊。您想想,卫王多有钱呀。等我嫁过去,咱们也是有钱人啦!”

她佯装苦恼地抿着一侧唇角,点墨一般的眸子里灵光闪烁:“到时候怎么花呢?也不用补什么被子了,盖一床扔一床好不好?”

王丽破涕为笑,既心疼蒋一乔的善解人意,又按捺着情绪,不愿再这般哭哭啼啼惹人难过,于是擦干眼泪,轻拍着蒋一乔的背,示意她起身,“时候不早了,你如今住在蒋府,还是早些回去,省得落人口实。”

蒋一乔其实并不愿意回去蒋府,磨磨蹭蹭许久也不愿意离开,借口找了一箩筐都被王丽挨个堵住,实在没办法了才提了个灯笼,不情不愿地往外走。

“还磨叽呢,你瞧瞧,当真夜深了。”王丽在身上蹭了蹭手,左右环顾一圈,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你这孩子向来胆小,等我换身干净衣服,将你送过去。”

她明日天不亮还得去城东替人浆洗衣裳,这一来一回,又得少睡个把时辰。

蒋一乔于心不忍,趁着王丽转身的功夫,推门便跑了个没影:“我胆子可大了,不用您送,您别出来啊,我走啦。走啦!”

豪情壮语,言犹在耳,不过是转了个弯,蒋一乔便变了脸色,握着灯笼手柄的手越来越紧,一双眼睛猫儿似的四下打量,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她汗毛直立,一身冷汗。

王丽说得不错,她的确是个胆小到不行的人,怕苦、怕黑、怕死。

好几年前,她年纪还小,在河边贪玩,染上了风寒,病了许久都不见好,反而愈发严重,于是自己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夜,第二日才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抽抽搭搭地问王丽:“婶婶,我是不是要死了?就和爹爹还有阿娘一样?”

如今年岁已长,可胆子却未见得大了多少。

风摇着路边野草,间或沙沙作响,又是万籁俱静的一夜。

蒋一乔调整着自己呼吸,尽力让自己走得不急不缓,脚下却已不知不觉地越走越急,越急越觉得有些心慌。

前面再转个弯就能离开落石巷,待走进响玉道,沿路都挂了灯笼,人也会多一些。

心中有了期盼,蒋一乔一个没忍住,不由得小跑了起来。

刚拐过巷口,总算有几个人印入眼帘,蒋一乔松了一口气,提稳了灯笼,才走了几步却又僵在了原地。

月光森然,如泉水泄了一地。

一名男子背对着月光,看不清面容,只有一个颀长的身影,腰间的一块白玉在月光下莹润生辉。

他脚边落了个灯笼,堪堪拨开三尺黑暗,将一个蜷缩着发颤的人照得清清楚楚——衣衫褴褛,血肉模糊,几乎没了人样。

那人努力地抬起手,死死抓住男人的衣角,发出一连串的□□,很快便因力竭,又将手垂了下去,在月白织锦上留下了一点点的血污。

蒋一乔觉得双腿像是被冻在了地面,寒意自脚尖起,一直窜到了头皮,耳边全是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震动着她的耳道。

直到那人被拖走,寂静的街道里被皮肉相撞的声音充斥,她这才反应过来,那男子大概还有名手下隐在黑暗里。

冷兵出鞘的声音十分清脆,蒋一乔很容易便明白这声音意味着什么,在黑暗里瞪大了眼睛。

“别动刀。”那男子终于开了口,声音温润如泉,轻描淡写地吩咐道,“活埋了吧。”

活……活埋?巨大的震惊与恐惧猛烈撞击着蒋一乔的大脑,冲散了凝固的血液,让她找回了知觉,感受到了手脚挣脱僵硬后,变得酸胀发软。

她踉跄地后退两步,灯笼不受控制地脱了手,落在地上,犹如鬼火摇曳片刻,而后被风吹灭。

动静不大,却足以引人注意。

蒋一乔来不及思考,转身拔腿就跑。

不过四五步路,甚至可能只有两三步路,一阵风刮过,黑影一晃,竟有一人鬼魅似的挡在了她面前。

蒋一乔始料未及,一只脚还在往前迈,另一只脚已努力地想要后退,拉扯间,她整个人都重重跌坐在了地上,仓皇地拖着身体后退,声音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别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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