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牛唰的一下想拦，手都伸出去了，又想到这样太明显，硬是伸了个懒腰，又把手缩回来了。沈应莫疑惑地看着他的举动，扶着外婆进了屋。

客厅还有之前他们坐的三个凳子，这下正好。沈应莫挨着外婆坐下，正好是背对着卧室门口。

“不知道沈二哥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小弟刚才好像听到沈二哥在通知活动来着的。”刘二牛心惊胆战的也挨着坐下，先发制人，开口问沈应莫前来为何。

沈应莫闻言点点头，似是拉家常一般的闲聊着:

“对。不是这段时间新来的亡魂全都滞留了吗？现在上头的文书正在逐渐发放，五官王殿下可以处事了，宋帝王殿下今天已经处理了一批亡魂过三七。”

“眼看着恢复了正常，泰山王殿下和阎罗王殿下提议因为前面堵着，除了秦广王殿下和初江王殿下，后面几殿现在都比较清闲。不如放开宵禁一日，组织灯会热热闹闹办一场。也正好缓解一下地府前三殿最近的沉郁之气。我此次前来，正是通知群鬼参加晚上的灯会。”

沈应莫这一番话，听地藏在房内的苏立几欲出声吐槽:地府哪一天没有沉郁之气啊！？特别是前三殿，谁会得知自己死了还能高兴的起来？

黑衣鬼差丝毫不知身后的吐槽，他环视这小小的客厅一周，不解地出声询问刘二牛道:“说起来，小刘，你今天怎么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像是背着我藏了事。”

刘二牛磕巴了一下，满是皱纹的面上努力扬起了一个不心虚的笑容，镇定道:“呃，哪有呢？只是觉得客厅太小了，有点伸不直腿而已。”

沈应莫不信，狐疑地想要接着追问。坐在他旁边的外婆却开始询问他最近的工作忙不忙。沈应莫转移了注意力，和外婆一问一答地聊了起来。

刘二牛心中一松，把战场交给了外婆。一直到沈应莫心满意足和外婆挥手道别，他都没有再去疑心过其他的事情。

目送着沈应莫逐渐走远，刘二牛关上家门。那扇卧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苏立探出头来，张极知踮起脚尖，下巴搭在苏立头上，也探出头来。

几乎是同时，他们开口齐声道:“晚上去灯会吗？”

外婆笑呵呵地捧起茶缸，应道:“老婆子也很想看看啊，灯会会很漂亮吧。”

——

等到外婆和他们出门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苏立则是瞪大了眼睛。

地府的办事效率太高了，仅仅一个下午的功夫，不仅街上张灯结彩，小区门口的巨石也挂满了琉璃灯盏，煜煜生辉。

向来黑沉沉的地府今日换了一副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盛会热闹模样。花团锦簇明媚闪烁的灯光交辉相映，树上更是绑上了一朵一朵做成花瓣一样的彩灯，光泽流转，满天星星点点灯霞。

站在高处往下看去，最开阔的中心广场已经搭起了高台，琳琅满目的跑马灯，龙灯，孔雀开屏灯，以最热闹温暖的橙黄色为主调，泼洒出了一条带着赤焰的长龙。

“真漂亮，我头次觉得地府也很美。”苏立感叹一声，引来了其他鬼的附和。

街上川流不息，出门赏灯的结伴鬼众比比皆是，在这个极其难得的灯会庆典，不少亡魂为了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还有些小机灵鬼换上了自己的死亡限定皮肤。

在一众千奇百态的亡魂中，他们这个老少皆有的组合毫不起眼，如同一滴水融入大海。

“走吧，这些灯，比老婆子我想的还美。第一次看到，老婆子的眼睛都要看不过来喽。”

外婆相当活跃，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此时，她正如饥似渴的用双眼不断捕获着美景，甚至开始反催起了身边的小辈，大有一夜看尽地府灯的架势。

刘二牛赶紧上前搀扶起外婆，可他自己也是一个老人模样，苏立于是赶紧上前搀扶起刘二牛。

他们顺着鬼群而下，在街上遇到了舞狮的队伍。听说这些都是一些亡魂申请装备后自己准备的表演，大家很给面子的一路追逐着舞狮队伍，四面八方的鬼魂都汇集到了被扩大了无数倍的广场之上。

做的十分威武的红色大狮子，眼睛一眨一眨摇头晃脑，踩着一条又一条累积起来的板凳逐渐登高。空中抛下了一颗狮球灯，几头狮子踩着高跷不住的相舞戏球，灵活跃动。最终最大的那头狮子嘴一张含住了那颗狮球灯，腿一抬一蹬，高高举起夸耀！

“好！！！”

现场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鼓掌声和欢呼声，外婆更是连声叫好，目不转睛。刘二牛看着外婆高兴，扭头想和张极知分享一下，却发现张极知和苏立不知何时地府蒸发了。

正疑惑的左顾右盼，刘二牛的肩被拍了一下，他以为是张极知，回头一看却发现是在执勤的沈应莫。

刘二牛一个激灵，明白了张极知怎么突然失踪了。沈应莫拍了他一下，转头大声喊着外婆:“外婆！舞狮还有一场献联，你先在这里看着，我带着小刘出去喝两口！”

外婆根本不舍得离开眼睛，头也没抬就应了一声，激动地等着下一场开幕。

沈应莫带着刘二牛也没走多远，只是稍稍远离了人群。离开了喧嚣，却更有幽静赏灯之美。

“我也出来不了多久，等会儿就要回去执勤。小刘啊，今天难得的好日子，留在地府的都约了家人或者朋友出来看灯。生前就我们几个最亲，你陪我喝一两杯吧。”

沈应莫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拿出了他今日带来的一套酒具和一小壶清酒。两鬼围着一块石头席地而坐，沈应莫倒上了三杯酒。

他给自己拿了一杯，分了刘二牛一杯，举起最后一杯，遥遥向上一敬，随后泼出，酒液映着灯光，像一捧黄金洒在地上。

沈应莫口中感慨怀念道:“这般好的光景，我们兄弟喝酒，当然不能忘了大张。如今已经见不到他了，这一杯，我敬在天上的大张。”

躲在不远处偷看的张极知:你们这样，好像我才是死了的那个。

泼完了酒，沈应莫看向刘二牛，似是在问你怎么不敬？知晓张极知就在附近看的刘二牛硬着头皮，也举起一杯往地上泼，沈应莫也跟着叹了声气，场间气氛一时伤感。

张极知:安详。

沈应莫说是喝一两杯就真的只喝一两杯。就着灯会的辉光，两兄弟碰了个杯，各自仰头喝下。沈应莫摇了摇小酒壶，便说自己要回去执勤了。

刘二牛正要起身相送，就见到沈应莫又倒出了一杯酒，摆在了石头上。这一次，他没有把酒泼掉。

刘二牛下意识说道:“还有一杯。”

“嗯，我知道，留给他的。”沈应莫已经佩好勾魂链，他正了正自己的天下太平帽，随意点头承认这一杯是留给张极知的。

他的背影隐没在了明艳盛及的灯光之中，不见踪影，只留下了一声调侃:“小刘啊，你一说谎话开头就喜欢呃一下，死了都没改。”

刘二牛愣在原地，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白发仙人缓缓现身，俯腰拾起了那杯酒，跟旁边两个空杯子依次碰过，仰头喝尽。

是真酒，酒味清冽，余味方长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