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轻易探人寿命，此等手段窥伺天机，容易出事。

“感情，嗯……”陆祊尽心尽力探着，“感情多隐忍不发，需要主动求之。”

简单地说，多打直球！

他上学时虽然没什么经验，但也给室友出谋划策过，追妹子嘛，一个词，要主动，主动才能有故事。不过陆祊倒是也很想知道，闻如珩到底看上哪家姑娘了，也不知道哪家的白菜能被他家猪……不是，他家小白菜拱上。

他本来还寻思蓬莱山新招进来那小师妹不错，有心撮合呢，如今看来只能暂缓一缓。

闻如珩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祊看着他俊秀的侧脸，忽然想认真给卜一卦，毕竟小傀儡日后命运如何，他也很好奇，不过大概是平安顺遂度过一生吧。陆祊伸手掐着他的腕骨，却怎么也摸不出他的命数。

一些人的骨相是天生注定的，或贫或富，或一生喜乐或半生郁卒，虽然经过后天有所曲折，大底总有个方向。

陆祊使尽浑身卸数，闻如珩的命数却像是被浓重的迷雾笼罩着，在中途止步不前了，怎么也看不到半分。

云迷雾锁，毫不真切。

陆祊一怔。

他闲来无事的蓬莱藏书阁翻过，命数不定的人，有两种可能，一则其日后命运与世间众人的生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致使天机不可外泄，另一种是早夭，他活不过二十对岁便会死，所以命数被迷雾笼罩。

这两种无论哪种，都不是陆祊想要看到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他卜错了。

陆祊指尖收紧，不死心，想再探一探。

“轰隆——”

正当他耗费心神掐着闻如珩的手骨时，忽然天空降下一道惊雷，紫色的雷电劈开黑沉的天空，炸得人头皮发麻，浑身一个哆嗦。

大概因为原主是被雷劈死的，他对雷声格外怕一些，平时打雷下雨天都是躲在屋子里不出门的，这雷声像是某种警告一般，不让他继续往深里看。

“先生——先生？”

待陆祊从悚然的感觉里回过神来，闻如珩已经叫了他好几声。

他道：“先生，我的命数有什么异常吗？”

“没什么，”陆祊卡了一下才随口道，“公子一表人才，来日必定是人中龙凤，不必执着于算命测字的。”

闻如珩看着他，点点头，道：“敢问先生怎么称呼？”

陆祊一阵头脑风暴，瞎编了一个名字：“在下陆阳，江湖人称陆半仙。”

他也懒得取个别的名字。

反正等他收了摊，立刻离开蜀中。

小傀儡和他这么熟悉，万一察觉点端倪就不好了。

但事情似乎没他想得这么简单。

天空阴云密布，豆大的雨点从空中砸了下来。

“闻师兄——”有人在外面喊道。

只见远处一个稍矮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向他犁了过来，正是应融，他想起之前叮嘱过闻如珩，没事多带他的师弟历练历练。他怕应融日后还是这一副傻不愣登的模样，闻如珩应该是听从教诲把人带出来了。

至于李恒清，蓬莱不能无人坐镇，他一向被留在那处理琐事。

待应融冲到他面前，陆祊才察觉不妙。

那孩子手里竟然拿着剑，直直朝他刺了过来！

陆祊在外压制了修为，当即从闻如珩掌心抽出手来，想跑。不料后者脸色不变，手掌一翻，以常人难见的速度握住他的手腕，在某处打了一段灵力进来。

陆祊整个手腕一震，当即从手臂麻到了肩头，一时被他握着手掌，连动都动弹不得。

他蓦然抬头，对上闻如珩温雅的眼眸。

——这孩子从哪学来这歪门邪道！

他分明没教过。

大逆不道！

闻如珩气定神闲地抓着他，抬手挡下了应融的一击。

戴着红璎珞的少年收起剑道：“师兄挡我做什么，这种人一剑杀了便是！”

你要杀谁？

陆祊眼睛瞪圆。

“这人杀人无数，手段残忍，怎么不当杀？”应融振振有词道。

从天而降一口巨大的黑锅，“当啷”一声砸得他两眼发懵。

什么杀人，苍天可鉴，陆祊发誓这辈子没伤过任何一只温血动物！

闻如珩道：“未知全貌，不可随意伤人。”

应融忿忿地收起剑。

还是小傀儡好啊，明事理，不会不分青红皂白上来给他一剑，陆祊感动得热泪盈眶。

“那怎么处置？”应融道。

忽然一截冰冷的东西缠上了手腕，陆祊难以置信地看着闻如珩。

“先锁着吧。”他轻飘飘道。

应融万分遗憾地收回剑。

闻如珩握着他的手腕，“咔哒”一声把扣锁上。

陆祊认得这东西，是专门用来锁犯人和妖邪之物的，那铁链与手腕严丝合缝，上面刻着咒痕，一旦挂上，身上的灵力会暂时被压制枯涸，变得与凡人无异。

闻如珩指尖钩住锁链。

陆祊在后面跌跌撞撞地挣扎：“不是，你们搞错了，我没害过人！”

他被迫跟着二人往前走，几乎是被拖着的。

陆祊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忽然就变成这个鬼样子，他现在要是想办法逃走，倒更显得做贼心虚，但被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小傀儡对他那么熟悉，万一察觉出端倪，麻烦大得很。

他下意识地审视了自己一番，还好，无论是衣着还是气质，都与蓬莱山上那个老头相距甚远。那个精致的香囊被他藏在衣服深处，恰好掩盖了身上的香，应该不至于被发现。

“这位小公子，”陆祊抗争无果，转向应融，“我到底是犯了什么杀孽？”

“你还想狡辩？我和师兄这几日追查妖邪至蜀中，但凡妖邪经手之物，都有魔气侵染，多亏了我师兄双眼特殊能识魔气，恰好见到你身上有魔气侵染。”应融哼了一声。

天上大雨落了下来，暂进了个茶楼躲雨。

茶楼里熙熙攘攘，都是来避雨的，踩得地板又湿又脏。

三人围桌而坐。

陆祊腕上叮呤哐啷挂着铁链，招来一堆异样的目光，所幸他脸皮厚，倒也不在乎，只想找机会赶紧离开。

“小公子，”他对着应融道，“在下不过是个普通算命师傅，你想啊，我若真是杀人的妖邪，躲还来不及，何必在此招摇过市？”

哦，好有道理，应融陷入了沉思。

一旁，闻如珩伸手把青瓷茶盏盖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响声，纤长的眼睫下，漆黑的眼眸投向陆祊。

不知为何，陆祊心脏随着那“咔哒”一声，悬了起来。

陡然升起一种被看透的错觉。

“既不是你做的，跟着我们走便是，自然还你清白，何必如此急着离开？”闻如珩慢悠悠道。

好，很好。

一句话把陆祊噎得死死的。

他在心里暗骂逆徒。

陆祊很是头疼，明白此事不解决，这二人是不会放他走的。

他侧眼瞥到闻如珩唇畔的笑意，忽然发现印象里小傀儡笑的时候并不多。

这孩子从前总是冷冰冰的，被他逗上好久才可能笑一回。他整日在外，不常回蓬莱，如今才发现，闻如珩已经成长到他再不能凭借着神情，看出徒弟心意的年纪了。

也不知该不该高兴。

似是颈间的绸布勾缠得有些紧了，闻如珩伸手扯了扯。陆祊目光落在他颈间，眼神有些复杂。他知道下面是怎样狰狞纠缠乃至有些骇人的伤口，当年他还是他找人替小傀儡打制了这么几道装饰的带子，好看又能挡伤。

陆祊想起这些年对小傀儡的有意疏远，还有每次离开时他眼里若有若无的委屈，在心底叹了一声，想，算了。

“能否跟我透露一声，到底出什么事了？”他摆烂地往椅子上一靠，无可奈何道。

“前日，附近镇子上出现一吃人邪魔。”闻如珩优雅地掀起袖子，替陆祊斟上一壶茶，虽然茶馆破旧嘈杂，他坐在那，却总有种置身事外的悠然。

啧啧，不愧是他的爱徒。

陆祊欣赏了一番。

不过事实上，两人容貌皆是出众，相对而坐，身边还跟了个满身富贵的小少年，引得茶楼不少人侧目。

“死者身体部位皆有残缺，有是少了心，有的少肺，有的脸皮被撕下，所过之处人心惶惶，”闻如珩道，“不过有一点相似，几人身上，皆留着魔气。”

“还好我闻师兄能见着微弱的魔气，邪魔皆是无所遁形！”应融抱着胳膊道，“你还不速速招来。”

陆祊心想要是这傻孩子知道他对面坐的是谁，也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

“那我身上有魔气？”陆祊指着自己纳闷道。

闻如珩掀起眼帘，目光顿在他身上，回道：“是。”

陆祊抬起叮呤哐啷的锁链，很是纳闷。

他身上怎么会有……

等等。

他回忆了一遍方才经历的人和事，检查了一遍身上，发现袖口被得了疯犬病的野犬牙齿刮了一个豁口。陆祊抬起袖子，将方才的事如实说了一遍，道：“或许是那时候沾染上的。”

他眼睛没闻如珩的特殊功能，暂时看不出那狗有什么异常，只当是普通疯狗罢了。

这季节的雷雨，下不了多久就停了，挤满茶楼的人逐渐散去。

陆祊起身。

应融警惕道：“你干什么？”

“带你们去看狗，”陆祊晃了晃捆缚双手的锁链，“这东西在，我还能跑了不成。”

应融道：“那可不一定，万一你是什么能人异士，真跑了怎么办。”

这锁链乃是玄铁所铸，一旦上身，灵兽都未必能挣脱，陆祊对这傻孩子表示很服气，巴巴地看着闻如珩，你反驳啊，你倒是教教这傻孩子！

不料闻如珩沉思片刻，拽住他腕间延伸出来的锁链，在掌中缠了几圈，微笑道：“有些道理。”

“？”陆祊总觉得爱徒好像学坏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就这么被一路牵了出去。

他带着人回到路边，犬尸早就已经不在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