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固笑起来其实挺好看的。

眉眼弯弯，让人一看就能体会出情真意切的欣喜。

眼睛里的光彩几乎是扑棱着飞出来，谁看见都得被感染上快乐的情绪。

笑得开了会露出一口白牙，看上去愈发讨人喜欢。

当这一切体现在照片里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在多人大合照里。

焦点没特地定在简固身上，只能看出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情绪高涨程度和大家天壤之别。

成了人群里最亮眼的憨憨。

“你在傻乐什么呢！”这就是甄语看到二中新年联欢一些照片影像记录时的感想，“高兴得跟P上去的似的。”

“有吗？”简固仔细看了看，也被自己傻到了，“我看到你了嘛。”

甄语正在平板电脑上点大图浏览图片，听见他这么说，指尖下意识缩了缩。

知晓了背后的原因之后，差点被这笑容烫到。

“我看到你冲我挥手了。”简固乐呵呵地说，“我还担心呢，你怎么拿着保温杯挥手，拧紧了吗，别洒出来把自己烫了……”

甄语表示这个担心纯属多余：“那会儿都喝完了，我还能敞着口儿挥啊，周围人还不打我！”

热乎乎的，进了肚子里。

“那我就跳下台去救你。”简固不假思索，“你以为我白长那么高呢，不就是为了在人群里第一眼看到你吗。”

甄语听他这么说，鸡皮疙瘩差点没起来。

人单纯固然是好。

可这脑子里一根筋也不行啊，想说什么，“嗖”地就漏出来了。

一点也不带犹豫的。

这话，哪经得住细琢磨！

“我心领了。”他默默将视线从简固脸上挪开，“可别搞出那么大场面。”

“说如果嘛。”简固想象了一下，也觉得那种场面可乐，“我不希望会有这种事发生啊。”

虽说他时刻做好了准备保护甄语，但那些不好的事还是不发生为妙。

他的愿望从来也不是从沟沟坎坎当中拯救甄语。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把沟沟坎坎都填得平平整整。

本该他面对的一些困境，已经无法回头重新经历，只能在方方面面进行补偿。

希望甄语别嫌弃才好。

甄语即便没看着简固，也能察觉到对方堪称火热的视线。

看什么看，又想什么呢……

“你怎么不回家啊？”他慌里慌张地换了话题，“明天都一号了，今天不跨年吗？”

二中的全校大联欢一如既往精彩，放学时整个校园里都弥漫着欢声笑语。

在比周末稍微长一点点的假期前，看一场快乐的演出，度过一个美好的下午，谁能不开心呢。

他们周围不乏呼朋引伴约着在外面玩一会儿的。

简固拉着他就回了家，然后，不肯回自己的家。

不仅吃了晚饭，还切了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订的小蛋糕。

蛋糕是浓郁的、他一尝就爱上了的芝士口味。

大晚上的，俩人就在客厅沙发上坐着，一边吃蛋糕一边聊天。

又是他从未体验过的轻松人生。

曲惪不知道和谁约着去看新年烟花了，晚点才会回来，不然不会这么清净。

甄语见简固不回答，只低头小口吃着蛋糕，追问了一句：“曲惪也不回家？”

“他们家不过这个新年，曲奶奶不喜欢，只按农历过。”简固回答了这个问题，略一迟疑，“我吃完可能就要回去了。”

毕竟是新年，白天在学校，下午联欢，晚上和朋友玩会儿——玩好了还不回家，实在说不过去。

“那你去呗。”甄语怔了怔，笑道，“快点吃，吃完回家吧，这都快九点了。”

这样一说，简固回家，曲惪回这里，岂不是这房子里就剩曲惪和他俩人了？

他想到这，顿觉尴尬。

简固不在这的话，他自己待在这，多少有点奇怪。

说来，简固生日前后都没回家住，八成是为他考虑到了这点。

他自己是怎么了，傻了？

怎么不到面对的时候就没意识到呢？

还是说，简固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就不想去琢磨两人分开是什么感觉？

这种想法，有点怪怪的吧？

一点也不像面对同学、朋友能产生的心事。

虽说他对简固的感觉确实不单纯了，但不到合适的时机，他完全不想表露。

否则只会给彼此徒增烦恼。

刚才那一阵失神，不会暴露了吧？

暴露出……他不想跟简固分开的异样热情。

甄语想到这，只想拍着脑门儿叹气。

还说人简固一根筋，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我不是很想回去。”简固小声嘟囔着，自觉不合适，连忙解释，“不是不想回家，我想回家陪着他们过年，就是……”

就是他心里最强烈的想法怎么说怎么怪。

他倒是想犹豫再三，可那种想法已经强到了宛如魔力，催着他期期艾艾地说出来：“我、我想带你回家。”

他想，又不敢想。

怕想太多了、说出来了就会把这事变成一个计划。

像有什么奇怪的玄奥在里边似的，他每回的计划都中途失败了。

他上次说服了自己，要自然而然，不要那么期待满满。

事到临头，完全没用。

他还是说出来了。

好在这可以算是突如其来的想法，不是做计划。

甄语沉默半晌才回答：“谢谢啊。”

谢谢他隔壁班的这位同学、他人最好关系也最好的朋友、他对其隐瞒了越来越多细节的简固……和他产生了类似的想法。

并且傻不愣登直不愣腾嘀嘀咕咕地说了出来。

好怪。

把之前在台上拉琴时优雅帅气的形象都给覆盖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里所蕴含的意思，就像——就是一头没有实体但力大无穷的怪兽。

“咣当”一声就把他放翻了。

他还能说话，算不错了。

能说话，证明他还清醒着，不会去做一些不理智的事。

希望说话“行凶”的简固同学注意一点。

最好是不要再说了。

简固听出甄语是在婉拒，明知不合适，还是追问了一句：“你能来吗？”

甄语的手无意识戳了两下蛋糕：“不能。”

在冷藏条件下细腻绵密的蛋糕稍微有点软了，如他的心事一般，浓腻得一塌糊涂。

简固不放弃也不可能放弃地问：“明天呢？”

甄语没有回答。

简固又让了一步：“要不后天？”

新年假期有三天呢，如果再被拒绝，他还可以问问“大后天”情况如何。

甄语利索地用勺子?起蛋糕，送进嘴里，同时含糊不清地回答：“学习计划早做好了。”

新年假期只有三天，时间宝贵，他要默默努力，用做题填满自己的所有时间。

希望简固可以理解。

简固冷不防后路被断，着实愣了一愣。

“嗯。”他跟自己确认似的，笑着说，“那我下回早点问你。”

在带甄语回家这件事上，总是有一股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阻力。

执拗得让他仔细想想都觉着纳闷。

没事，继续尝试就好了。

甄语情绪勉强平复下来，看向简固正要说话，见他吃蛋糕的动作渐渐快起来，便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都不疼不痒的，还是别说了。

他找的借口是要学习，心里最强烈的想法是：新年一家人团聚，他跟过去，不合适。

其实，他对跟简固回家有种莫名的恐惧。

恐惧容易引起逃避，就算是他，偶尔也会不想面对这种情绪。

放在以前，不大想干的事，他都会努力克服反感。

自认为有责任去干，都认真干好了。

眼下对着简固，一时没留神，就把不愿意的想法说出来了。

情绪上松弛过头。

意识到简固可能会不高兴，也来不及挽回了。

“我吃完了。”简固吃完蛋糕，放下餐具站起来，“马上九点了，我真得回去了。”

他认真看了看甄语，问：“你还吃得下吗？”

甄语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愣着神回答：“吃得下。”

“别勉强啊，别吃得不舒服了。”简固低头看着甄语，笑了笑，“我还没走呢，要吃不完怕浪费，我就帮你消灭了。”

甄语仰头打量着简固的神色，摇摇头：“不用。”

“那行。”简固尽量若无其事地说，“我回家了。”

失望还是相当十分非常失望的。

不能被甄语看出来……他要不要用欢快的肢体动作换衣服出门啊？是个问题。

甄语瞧着简固有点手脚不协调的背影，想开口叫住对方，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看得出简固很失望，他不想让简固失望——说这话，好像没什么必要。

他都没随简固的心愿办事，难道还去要求对方别失望？

这都没道理。

甄语放下蛋糕，来到门口送脚步略有些匆匆的简固出门。

“别送了，门口有风。”简固连忙拦他，“去吃蛋糕吧，吃完想干点什么干点什么，回头早点休息，联欢会也怪累人的。”

“曲惪待会儿可能回来得晚，说不定还闹腾，你别理他。”

“我一会儿说就他，尽量别吵着你，你多担待点。”

甄语一一答应下来，目光没那么紧密地追随着简固的脸……这里的光线也无法将对方的脸照得多么分明。

他们站在沙发旁时是逆光，在玄关也看得也不够清楚。

很难分辨，简固今天是掩饰得好，是被光影模糊了神色，还是并没有多么失落。

“你回去也早点睡。”甄语笑着嘱咐了一句，“新年快乐，回头见。”

简固怔了下，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嗯！你也快乐！回见！”

人走了，关上门，甄语还有些愣神。

他需要一些别的事转移下注意力。

比方说，问问夏雷：“你不回去？”

“嘿，我才不去。”夏雷像捡到宝似的说，“回去得安排夜班，留在这守着，活儿可轻松多了——这么一说，我得谢谢你才是。”

甄语莫名觉得，夏雷的话像在从另一个方向宽慰他。

他没能感觉多么轻松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