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甄语一点都不觉得午饭寒酸,还是问了简固好几次。
“你确定合你胃口?”
“蒜和姜都能吃啊?不吃不要逞强。”
“葱得放生的,我生熟分开了,不要担心……”
“蒸的时候放点葱油比较香,懒了。”
一方话少,一方话就多,只不过多的角色轮到他了而已。
用不着说着说着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
甄语把焖饭浇好料拌匀,用保温餐盒里的一格给简固盛了一碗:“尝尝吧。”
他平生第一次为自己的厨艺忐忑了起来。
毕竟是要接受朋友的检阅了。
要考验友谊了……
简固认认真真地将饭送进嘴里,细细咀嚼,咽了下去,这才大力夸赞:“好吃!”
甄语垂下眼帘,视线掠过简固拿着餐具不忘比大拇指的手,转身去给自己盛饭了:“能吃就行。”
管这人是不是勉强、是不是装的呢,反正他听了这话很舒心。
一次放了两个大鸡腿,姜和蒜他特地剁得很细,料的咸淡比平时仔细多了,肯定不会难吃。
蒸的时候没放葱油,那是醉心于学习……
改天吧,有机会再说。
午饭有鸡腿吃,饭后还有简固上次给的橘子。
他一天只吃一个,为的就是今天拿出来不显得少,眼下看来是多了,装盘子里装不下。
甄语给简固盛饭的时候,特地多盛了点肉。
简固发现了,餐盒里的一格松松地盛饭装不了多少,需要再去盛,坚持自己去。
他也没特地只盛米饭,只维持在了正常的水平,不然甄语要冲他瞪眼睛。
他个人其实挺爱看甄语那么精气神十足的表情,但正吃饭呢,能不动气还是不动。
俩人把书本挪了挪,就坐在桌旁吃的饭。
许川有人换班,暂且换了另一名保镖过来。
屋里院内安安静静的,能听到隔壁抽油烟机的声音。
简固想夸夸甄语好厉害,还会一锅出,这样省掉了好多时间,不耽误学习。
厉害的同时,又让他有点心酸。
甄语学习这么紧张,还要张罗吃饭的事。
兜兜转转回到了他身上,他非得跑来和甄语一起学习,且没有勇气把事情都安排好,可不就让甄语费心了。
如果有下次,他绝对要准备饭了,这样也是有来有往……
两人正吃得差不多,大门方向传来了一丝响动。
“嗯?”甄语听见了,探头张望,“什么动静?”
“你不用起来。”他阻止了要撂筷的简固,“你吃你的。”
吃这么慢,数着米粒儿吃呢?
他看得出来,简固不是不合胃口不想吃,吃每一口的时候都挺投入的。
吃得慢,是迷一般的珍惜。
没吃过怎么的?!
没吃过简陋的一锅出的焖饭……没吃过朋友给做的饭啊?
按简固那个生活环境,也不太可能有哪个朋友没事下厨就是了。
就算有,也不会是他们家这样,由小小的厨房、旧旧的锅营造出来的美味。
不能自夸得太过,他也觉得今天这顿比曾经做过的都好吃。
他的用心起作用了,仔仔细细地调理没有白费。
哪怕没做过多少次,样本数量不足,这次也是最好吃的。
还有一点,让简固吃了吧。
甄语是真的决定撂筷子了:“我吃完了,我去看看,不许剩饭啊。”
这个时间回家的,能是谁呢?
甄语起身的同时已经看到了,半掩着门出现在大门口的是他弟,说有事不回来的甄荣家。
他弟怎么现在回来?
甄语意外,甄荣家也意外,落在院内坐着的人身上的视线震惊得像不认识自己家了似的。
他迎到院内,和他弟打招呼:“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有事?”
甄荣家没说话,视线越过他,很想看清堂屋内坐着谁,迟迟才回答:“回来看看。”
“别整那玄乎的。”甄语被逗乐了,大白天的,家里就自己在,有什么可看的,“是不是有事啊?”
有事就说,就解决事。
他弟不会因为家有别人不好意思说吧?
“中午吃了没?”他随口问着,回头看了一眼,和简固对上眼神,登时一愣。
简固吃饭不看碗,瞪着眼睛往外看什么呢?
“还没。”甄荣家抬脚向堂屋里走去,边走边问,“哥,客人是你朋友?”
“你学长啊。”一共没两步路,甄语不信甄荣家看不出来,强调了下,“是我朋友。”
他可不管他弟在学校里什么人际,朋友和简固是什么关系啊。
这是在家里。
上回甄荣家说得不清不楚的,他听语气感觉着应该是他弟的朋友和简固没那么对付。
那又怎样。
又不是被谁堵着了,就算被甄荣家的朋友同学的抓个现行,难不成他还把自己的朋友赶出去?
幼不幼稚。
“你在家吃吧。”甄语见甄荣家并不多说,也不想追问,只关心道,“我去给你……”
简固盯着他瞅什么呢。
他又不会把锅里的饭盛给他弟。
甄语没好气地瞥了简固一眼,对弟弟说:“我去给你煮面。”
甄荣家跟他客气了一下:“谢谢哥。”
“怪腔怪调的。”甄语笑着指挥,“坐那等会儿——吃橘子吧。”
他原想把装橘子的盘子推到他弟面前。
考虑到有客人,而且客人老瞅他,他放着盘子没动,随手拿个橘子递给了他弟。
甄荣家双手接过橘子,趁着还没坐下,向简固欠了欠身,恭恭敬敬地:“学长。”
甄语拿眼去瞧多少有那么点幼稚护食的“学长”。
简固学长啊,现在倒是一门心思放在饭上了,没搭理他弟。
他没感觉错吧,气氛有点怪。
算了,没打起来就行,他先去做饭了。
待到甄语走进厨房,甄荣家又开口了 :“不用了哥。”
甄语蒜都剥开了,以为他是客气,提高声量说了句:“等着吧你!”
没有青菜,不过有蒜头,加虾皮和鸡蛋也可以做一碗面了,能吃饱就行呗。
难道他还从焖饭里把鸡腿扒拉出来?
不是那么回事。
简固和甄荣家几乎对面坐着,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并没直视自己。
他也没直接盯着甄荣家看。
十六岁的甄语和后来大不一样,十五岁的甄荣家……和讽刺甄语“咸鱼翻身”的那个,并没有什么不同。
或许是家里从小养得好、学业和事业都一路顺畅的关系,八年后的甄荣家看着甚至都没被岁月刻下什么痕迹。
甄荣家比甄语高一些,兄弟俩长得不像——那自然是不能像的,又不是亲生的。
除了冷白的肤色,甄荣家没有一处和哥哥相像。
白也是不同的白。
简固每次看着甄语那张纤瘦得线条突出、边缘错觉般有些透明的脸,都觉得苍白得让人心疼。
甄语的白很显然是缺乏户外活动、营养也不怎么好的白,可能是学习太过努力了,摄取有些跟不上。
甄荣家的白当中透着良好的气色,粉扑扑的,从肤色底层直透出来。
见人时微微低着头,就像一抹腼腆的红晕。
脸颊、唇色、指甲无一不带着健康的色泽,和甄语真的大不相同。
简固怀疑自己现在是疑人偷斧的心态,越看越觉着,被母亲偏疼的甄荣家比甄语看上去健康多了。
相较八年后那个笑起来令人很不舒服的青年,现在的甄荣家只是个漂亮寡言的男孩子。
那他也不喜欢这个可能是自己亲弟弟的家伙。
有成见,反感。
上辈子他和甄荣家第一次见面时,面对应该喊声“哥哥”的他,甄荣家什么称呼都没有。
给他端来了水杯,随随便便一放,完全不是现在这副斯文有礼的模样。
不能怪他瞎猜。
甄语刚才不是调侃弟弟了吗,说“怪腔怪调”,说明甄荣家平时对哥哥没有这么礼貌。
甄语说的每一个字,他都竖着耳朵听得清清楚楚了。
他很难不怀疑甄荣家现在这副模样是碍于自己在。
碍于他这个在学校里无人不识的学长在。
莫非是担心他把交友情况告知甄语?
简固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和甄语提、怎么和甄语提,就是关于甄荣家的。
他不是让人打听了这小孩儿在学校里的情况嘛。
比方说有什么朋友、平常不回家和什么人在一起玩之类的。
说来,甄荣家所谓的朋友,于他来说不算生人。
这小孩儿周末经常过去陪着玩儿的、那位最喜欢热闹的大小姐,是高一年级的新生贝若蕙。
若说和简固有什么关系,贝若蕙的双胞胎姐姐贝若棠,是他未来合作伙伴谢群峰的娃娃亲。
那两姐妹都是能惹事的主儿。
就他打听到的情况来看,甄荣家倒是没吃过亏,能和贝若蕙说上话,和别人关系也不错,挺会人际交往。
问题是,他重生的,他了解,贝若蕙其人有些喜怒无常。
她从小就被玩伴儿们捧着长大,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最后顶替姐姐,嫁给了谢群峰。
哦对,他未来大嫂聂堇非常讨厌贝若蕙,双方从来不在一个社交场合出现。
他跟谢群峰能山高路远地合作上,也是不容易。
总之,甄荣家眼下在小圈子里待得不错,终究要看贝若蕙的心情,保不准哪天就会惹毛了大小姐。
上辈子甄荣家大约应对得还行,后来和贝若蕙再无交集,重来一遭,谁能保证?
简固不确定自己该默默关注,还是该告诉甄语一声。
他不想让甄语烦心,又实在看不得对方以为甄荣家每周都在学校好好学习。
还一直念想着、专门跑去接、看见弟弟回来就赶忙做饭……
甄荣家谎话连篇的,完全不值得甄语这样。
唉,他还是知道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