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荣家只和甄语客气了一句,甄语没当真,很快便利索地把面煮好了。
他端着碗、拿着筷子从厨房出来,发现简固已经快吃完了。
他急匆匆地把碗放在桌上,以免烫到,笑着问简固:“够吃了吗?”
简固眼神一直盯在甄语手上,待他放下碗,没有被烫,才着实松了口气:“嗯,吃饱……”
“好香啊哥。”甄荣家发出了一声赞美,又说,“好久没吃哥你煮的面了。”
嚯,当着客人还挺捧场。甄语打算去洗锅,笑睨弟弟一眼:“快吃吧你。”
甄荣家答应了“好”,在甄语转身往厨房走之后,却并不急着拿筷子。
简固怎么看甄荣家怎么觉着不实在。
谈不上包藏祸心吧,对待甄语的态度……特别像做给他这个外人看的。
平时又是怎么和甄语相处的?
被甄语调侃“怪腔怪调”的客气话,多半是没有的。
夸奖,多半是没有的。
忙不迭拿起筷子的举动,多半是没有的。
就坐在这,连个筷子都不主动去取,等着甄语把什么都送到眼前……
再挑挑拣拣地拨拉一下?
简固瞄着甄荣家,越琢磨越感觉不吐不快。
甄荣家似是没察觉,在热气氤氲中摘下了眼镜。
不戴眼镜,他的模样变了一变,眼皮半合时抿唇微笑,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
简固:……啧,越看越来气。
奇怪了。
理论上来说,他们是亲兄弟,他应该觉着甄荣家很亲切才是。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心理?
是重生前与对方的会面太不愉快导致的?
甄语快手快脚地收拾完厨房,出来就看见简固正呆呆地瞅着甄荣家——面前的碗。
他有些忍俊不禁,走到桌旁,又问了这人一次:“够吃吗?”
简固听见甄语的脚步声就把思绪拉了回来。
不料,甄荣家忽然抬眼看向了他。
不带什么表情和情绪,就是看了看。
他一怔,视线交错间,没来得及看向甄语,一转头,甄语都来到自己身边了。
甄语好勤快,而且跑得好快!
餐盒就别收拾……
“别捣乱,我顺手刷了。”甄语看着简固伸手,总觉得那副期期艾艾的模样破坏了画面和谐,“吃饱了就坐着,坐不住溜达两步,等我刷完,咱们接着学。”
伸什么手啊,一看就不是个干活儿的人。
简固方才已经下定决心,誓要眼里有活儿,不能干等着让甄语干,因此十分坚持:“我去洗——”
甄语用胳膊肘轻轻挡开了简固的动作:“待着。”
怎么忽然又客气起来了?
该不会是他弟回来了,简固怕生,不想在这坐着吧?
那就忍忍吧。
想在他们家抢他的活儿干,不可能。
“哥。”甄荣家在一旁看着,出声插言,“你和简学长,怎么认识的啊?”
甄语正觉着简固被自己一下杵得不敢动了的模样可乐,没大听清,把注意力转向了弟弟:“什么?”
“我说,你和简学长。”甄荣家放慢了语速,“是怎么认识的?”
甄语心说这是应该当着本人讨论的事吗,语气如常地回答:“通过一同学认识的。”
哎呀,狄向南,马上要月考,他又会被狄向南同学暗中关注了。
就很绝,狄向南比他自己还清楚他的成绩分布和优缺点……
“是吗?”甄荣家慢悠悠地说,“哥,你除了贺明明,还有别的熟悉的同学啊?”
“有啊。”甄语理所当然地说,“我又不是跟贺明明单独俩人一起上课。”
他弟想什么呢,同班同学在一个教室上课,同级的经常见混得脸熟,都能算是熟人。
那话怎么听都怪怪的。
难道,他弟是没见过他在家招待朋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们家这环境,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吧。
甄荣家和简固同校,甄语在心里过了一过,怀疑弟弟是在担心什么有的没的。
比方说,简固在学校里把他们家的环境说出去之类的?
他们家这条件,是没必要喊朋友同学的上门做客,那也不算拿不出手吧?
再说了,简固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甄荣家作为绩优生被特招入学,和人比拼的就该只是成绩……
不怪甄语想着想着就想到这了。
自从得知弟弟要去泓展国际读书,他就产生了一些说不明道不白的忧心。
泓展国际在本市人民的口口相传中不说被妖魔化了,也可以算是都市传说的特级素材。
作为本省的政经中心,他们出生长大的这座城市里,从来不缺逐浪潮头的商业神话。
就算没有特地详细了解过,也该知道世界究竟有多大。
泓展国际就像广阔天地的一个小小缩影,尤其对于他们这个岁数的少年人来说,听说两三个细节,就可以算是长见识了。
他弟要去读泓展国际,他实在是有些担心。
甄语觉得不会有别人比自己更了解这个从小带大的小孩儿了。
甄荣家从小就是个有好吃食必须举着走在街面上的性子,惹来多少麻烦就不说了,好胜心绝对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好胜心不得了,相应的嫉妒心以及良性转化成的上进心也相当不少。
在两人的成长过程中他就发现了。
甄荣家从来不和某方面比自己优秀的小孩儿交朋友,哪怕对方主动,也是淡淡的。
在人际关系上像走流程似的,来往的同学朋友不少,对哪个都一视同仁,都不怎么走心。
小学,初中,他弟都在他眼皮底下,他能看着。
高中俩人分开,学习这么紧张,他没空管,他弟能行吗?
现在看来是还行,似乎没出什么问题。
心理上也健康吗?
尤其是,到了一所那样的学校,或许从物质条件上再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举着昂头走在众人面前……很可能各方面都远远不如,真没问题?
甄语在甄荣家入学前想过和弟弟聊聊这些,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担心他弟对差距有了意识反倒不好。
不得不说,也是挺矛盾的。
遇上今天这样的情况,他难免在心里过上一过,但又不能当面挑明。
总不能说“你放心,简固不会在学校提咱们家”吧?
先不论简固本来是不是那么多事的人,这话从哪说起呢。
就算他的心态微妙,甄荣家发问的初衷成谜,也不能这样说话。
和掀桌子有什么差别?
还是继续观察吧。
好在,甄荣家没盯着同学不同学的话题,低头吃了一口面条,缓缓地说:“有点烫。”
“歇会儿吃。”甄语在桌旁坐下,晾着快干了的潮手,两手相互搓了搓关节,“别烫着。”
“嗯。”甄荣家抬起头,视线在甄语和简固中间打了个来回,“不用惦着我,你们学习吧。”
甄语一坐这其实就想问甄荣家,忽然回来,是有什么事?
他倒也明显地看出来了,他弟不想当着简固说。
是学校里的事?
他想快点知道,让他弟露出这副略带忧虑的模样的,能是什么事。
他素来是个急性子,不夸张地说,都想肃起声音拿出哥哥的架势追问了。
偏偏甄荣家那股劲儿摆得清清楚楚,简固在,没法说。
他总不能把简固赶出去吧?
说了招待朋友来家里学习一天,半途把人赶走,不像话!
甄荣家心不在焉地挑了挑面条,询问:“哥,你下午有事吗?”
甄语下意识看了简固一眼,正想说话,简固先开口了。
“你弟好像找你有事。”简固憋着股气,缓声慢语地对甄语说,“要不我先回去吧?”
甄语:“……”
怎么,简固也看出来了,想给他解围?
是想让他别为难,还是给他出难题?
虽说他不管什么事都拿得起放得下,但一天的学习任务定好了,就这么抛开,还是有点难受。
再者说,他实在放心不下简固的复习进度。
甭管简固参加还是不参加月考,经他手捋了一遍的复习大纲,就应该在他面前完成。
不然的话,他强迫症都要犯了。
简固回家能好好复习完吗?
甄语脑子里一时间念头很多,最终还是开口否决了这个提议:“不——”
“我能借下洗手间吗?”简固说着话站起身,“是在……”
“在院儿里。”甄语察觉简固可能有话要和自己说,也站了起来,“我带你去。”
没几步路,指一下就完了。
浴室和卫生间就那么一间厢房,还能走岔?
甄语跟出来,主要是为了对简固说:“不用急着走,我去问问他什么事,一会儿就好。”
哪有刚吃完饭就把人赶走的道理。
他弟琢磨什么呢。
简固倒是和往常一样懂事,既主动说要离开,又给他们兄弟留出了单独聊聊的空间。
幸亏他平时经常抽空打扫卫生间,没有卫生死角。
不过,他们家这基础设施,让他忍不住想问一句:“你行的啊?”
简固一怔,意识到甄语指什么,迟疑着回答:“我就是想洗洗手。”
“哦!”明白了,只是给他们兄弟留空间,甄语发觉自己把简固给整不好意思了,忙说,“那你慢慢洗,我去,回去和我弟聊几句。”
简固点点头:“好——等等!甄语?”
他听出甄语的意思了。
甄语并不打算为了甄荣家那些异常的表现让他先回去。
他很高兴,因此更加不愿甄语为难。
“如果你有事要忙,我真的可以先回去。”他诚恳地说,“咱们可以明天再接着一起学。”
甄语带着笑瞥了他一眼:“想得倒挺美。”
明天还想来啊?他可没钱买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