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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第 10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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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难养,何况是铁钻进肉里,等温煦前胸长出一层新肉,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沈伊筠院子里养的人,这段时间从没出来过。不知是不是提防,吴婶离开的时候,沈伊筠就回来了,因此,张启繁没能找到机会让那人离开。

又一日无功折返,才到温煦房前,就被生龙活虎的陈乐康拦了下来。

“有人来了?”

乐康点头,靠在墙上打量过张启繁,瞥过房门另一侧站着的青年轻声回:“沈老板,带着位生人。”

“生人?”张启繁疑惑着,刚迈上一步,身前就横了沈家常文的胳膊。

“是我们家太太的表哥,”常文见人拧起眉头,忙收了手,面上带着笑解释,“专程来北平求医的。”

房门的半扇玻璃里,着鸦青长衫的男子侧立于床尾,一手背于身后捏着黑帽,一手端于小腹微微攥拳,说话间只望着床上病人。

“说起来,巧也不巧,肖某自幼长在香河,前些年动荡,才举家搬去了山西。”

沈孝谦拉着人坐下时,温煦细瞧了肖钰的手指,抬眸时对上肖钰的双眼。同他外表相反,眸中充斥着明晃晃的侵略,温煦压下心中不适,错开视线。

“肖伯父就在这里静养,医药不会断。”

“如此,那便先谢过温会长了。”

说罢,肖钰掀袍起身,直至他站起,两侧人都没动作,他短暂停滞了一下,转身将帽子放下,两手交握,躬身拱手。

一礼毕,沈孝谦见温煦没有抬手的意思,讪笑着打趣:“表哥礼太重,快坐吧。”

肖钰坐好,分毫不在意方才的冷场,抽回沈孝谦手里的袖子,目光再次投向温煦,看了一会儿,淡笑开口:“来时,就听说北平新任的商会会长,是个青年才俊。我还想如何才能看上一看,却不曾想,能借着表妹夫的光,真见上一见。”

温煦抬手揉了揉眉心,扭头偏离那道刺人的目光,瞥见窗上的倒影,定睛道:“惭愧,如今一见,倒是坏了您心想的模样。”

外头天色渐暗,窗上人影渐明。

肖钰,这个名义上是沈家亲戚的男人,不像个教书先生,眼里的精神劲儿,和锦户有些相似。

“怎会,温会长就是抱恙,也不见憔悴。”肖钰侧目,宛如平镜的窗子上,两道视线相接,肖钰咧唇,自嘲道,“反观我父子二人,神色兢兢,两股颤颤,若不是表妹夫来的早,怕是要等月上枝头了才能进来。但说起这个,您怎会受如此重伤?那行凶的人可有抓住?”

“总有人,不知审时度势罢了。”

沈孝谦颦眉望向身侧人,同肖钰看向窗子,床上人低眉敛目,指尖点于侧额,他凝思片刻,开口:“他逃不了。”

肖钰还想说什么,被沈孝谦抢先,“时候不早,我先带表兄回去,你好生歇息。”

话既已出,肖钰也不好反驳,顺从起身,姿态从容地理好衣衫,戴上帽子,冲温煦颔首道了别,跟在沈孝谦身后,出了病房。

张启繁本是打算进门的,待送了沈老板他们离开,就见温煦锁着眉,眼镜已被放在桌边,没去打扰,退了两步关上门。

思及菜市场那位姓聂的老人,温煦想,肖钰,可能是重新下派的线人。

基于沈孝谦的态度,他猜测,肖钰的身份要比阮沈二人高,而且行动上也比之更为激进。

初来,便接近他,可他和国军,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温煦睁开眼,目之所及,重影一片,皆如方才心境,迷障一般。忽然灵光乍现,狂风过境,卷散眼前浓雾,夹带一道清浅的声音,在他心里响起。

温煦低头,金色素圈于指根处泛着幽光。

荣昭于长沙牺牲,荣冕回重庆肃查,上上下下,折毁了不少官员。

若在此时,荣家二子诈死投共的消息传出,只怕整个荣家都不得安宁。

盯上温煦的理由,只能是荣冕和他通信被人知晓。

信件是捎带放进了袁倚秋的信封里。

温煦捻了捻手指,低笑一声,还真是细致。

他现在是亲日的红人,荣家,和他绑在一起是通敌,若明确荣昭活着,那就是叛逃。

走的急了,左右都是死路。

但,路都是人走的,可另辟蹊径,不足为惧。

幽深暗巷,寥寥几盏灯立在院墙,形同虚设,倒是给这夜添了分阴森。

车子降了速,大灯照亮前方两三米的位置,不知这位表少爷何方神圣,能将他们东家惹得不快,却只能憋着。

常文开着车出神,再一个回神,猛地踩下刹车。

车前巷口处,站着位红衣女子。

凭着车灯看清来人后,常文惊诧:“小姐?”

沈孝谦下了车,肖钰落了窗子,远远听着两人交谈,打量着女人,问及常文:“那位就是沈伊筠,沈小姐。”

常文将目光从外头收回,微微转身看了眼肖钰,垂眼回:“是,我们小姐。”

“听湘月说,沈小姐日本留学,回来后也在济仁,”肖钰说着话,见那二人准备上车,理了衣裳,赞叹,“当属女青年中的佼佼者。”

沈伊筠打开车门,就听了这样一句,抬头看去,视线相接,沈伊筠垂头示意,上了车。

“车上不好说话,一早也向伊筠介绍过你,”沈孝谦皮笑肉不笑地解释,“下了车再说吧,肖表兄别介意。”

“怎会,”肖钰颔首,淡淡回他,“入乡随俗。”

即便是三两分钟前才说过的话,沈孝谦也像扔到脑后一般。

到了沈家别墅,沈孝谦就带着肖钰去了书房,不过多时,阮湘月也跟着进了书房。

沈伊筠将外衣和手袋卸下,不再看向二楼,转而冲新来的佣人问:“肖伯父和肖表兄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才到,肖老先生身子不好,奔波一路,早吃了饭歇了。”佣人一边挂着衣服,想起半下午发生的情景,忍不住说,“太太本说让肖先生也歇下,可肖先生礼重,说想去拜访拜访温院长,这才让东家引着去了。”

沈伊筠面上了然,端起桌上热茶,抿了一口,又道:“肖表兄是做什么的?”

“听太太说,是教书先生,有知识的哦。”

“怪不得……”

“您说什么?”

沈伊筠摸了摸温热的杯底,摇头,“没什么,您忙吧。”

怪不得,对上肖表兄的眼睛让她心里发抖,原来是个先生,她想,先生大概都是这样,面上儒雅,内里严肃。

楼上。

书房的门才关上不久,又被人打开。

前头出来的沈孝谦朗声道:“表兄的房间就在表舅旁边,早点休息,明日便能带着表舅去济仁住下。”

“多谢表妹、表妹夫。”

肖钰依次冲二人鞠了礼,阮湘月抬手扶住肖钰的小臂,“表哥不用太在意,表舅舅的身体是要养上些日子,北平还算安稳,你们安心住着。”

房门颌上的一瞬,阮湘月收了手。

安静的走廊上,只余三道轻浅的脚步。

——咔哒

房门再次被人关上,落锁。

缠着铜铃的红线又一次搭上把手,指尖稳稳托着铜铃到红线尽头,阮湘月松了手,铃铛轻晃两下,同他们静默。

沈、阮二人的卧房,整洁干净,温馨沁香。

肖钰踱步上前,正对床尾的墙上,满满挂着沈家的照片,正中间是阮沈二人的结婚照,是时兴的婚纱照,一顶白色礼帽带着网纱,斜扣在阮湘月额顶,绸制领结夹在沈孝谦颈间,那时的二人,比起现在要年轻几分。

视线下移,是沈家的合照,沈伊筠一身粉色洋装,长发烫了卷束于脑后,两位太太鬓发斜分,波纹延申藏于耳后。这看似,是那位沈小姐回国后拍的。

肖钰横移的视线一顿,那是新挂上的照片,因为,照片里是沈家三人和温煦。

照片里的青年,同沈孝谦一样,穿了身黑色西装,裁剪放量有度,勾勒出挺拔身形。唯一有点不好的,是青年颊边垂下的镜链,一侧偏长,另一侧反着日光。

如同亲眼所见,肖钰竟想伸手去拽那条镜链。

“肖督察。”

清冷的女声将肖钰的动作喊停,肖钰伸出的指尖一顿,上前摸了把镜框,拇指擦过其余四指,背手道:“房间倒是打扫的干净。”

沈孝谦扶额轻叹:“若不是这样,连这卧房都不是说话的地方了。”

肖钰收回手,看着阮湘月面上不虞的表情,勾了勾唇角,开口:“聂老牺牲,原本你们处长的意思,是湘月你顶替聂老,接手北平东城区的联络点。”

“但现在的情况,聂老的联络员要回去接受调查,新来的联络员你们仅是见过一次。”

沈孝谦拧眉,将近日见过的人过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生面孔。

两人面上的神色瞧不出什么,肖钰猜到两人的疑惑,解释:“送聂老离开的,就是新来的联络员,由于之前交接疏忽,现在的联络方式区别于从前,通讯设备也转移至城外。”

“他是组长?”阮湘月问。

“也可以这么说,”肖钰抿唇,摊手道,“聂老暴露的可疑,日军没用侦察车,却能直接找出聂老的位置,只能说明,东城区联络点的下线,出现了叛徒。”

沈孝谦:“肖督察这次来,是为了这件事?”

肖钰抬手掸了掸衣袖,抬眸紧盯沈孝谦的眼睛,垂下眼睫,眼波微动,试探开口:“除此外,你,没有别的事要说?”

督查组的到来,令阮湘月心底胆寒,她原以为聂老的暴露,是日军查到了电台位置,但肖钰方才所说,是聂老被人出卖,能做出这件事的,只能是下线当中能够接触到聂老的人。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她和沈孝谦,下派的新联络员,在很大程度上,是跟随肖钰一起,揪出毒瘤的人,突变的联络方式,和取消她的任命,无论从哪一点来说,也是在保护她和沈孝谦的身份。

但,即使肖钰向他们袒露了部分任务,肖钰仍旧不会完全信任他们。

接下来的时间,肖钰应该会从他们开始,逐一排查。

所以,温煦的身份,就要在肖钰的追查下明了了吗?

阮湘月琢磨片刻,眼底渐渐清明,言简意赅:“肖督察也清楚我们的身份,对于温会长这个值得拉拢的人,自然是有求必应。”

“温煦,北平,商会。”肖钰口中呢喃着那人姓名,初始听说时,他也笃定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汉奸,可温煦又敢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借用沈孝谦的铁路给那群土匪送药,一封封传上的报告里,温煦像个迷,半真半假,亦正亦邪。

“他,难道是共|党的人?”

几乎在肖钰话落的当刻,阮湘月的眉头一蹙,心思百转千回。

“不清楚,”沈孝谦顿了顿,没打算将他们知道的尽数交代,只含糊说了另一件事,“听人说,陈少爷去了前线,可不在咱们这边。”

“这个陈舸,我倒是有所耳闻,是有些骨气在身上,但行事轻浮,飘忽不定,”肖钰不甚在意的摇摇头,想到什么,眉头一挑抬眼道,“你的意思,温煦是为了他?”

“那不然呢?”沈孝谦坦然一笑,“虽说温煦是汉奸,但接触下来,为人还是不错的。”

肖钰心中理了理措辞,语调平平地问:“他既是为人不错,那定有不少好友吧。”

阮湘月观察着,她笃定肖钰对温煦不单是好奇,通过肖钰的态度,她明确温煦不是他们的人,但肖钰又要去查他,只能是和国军有关系,那就只能和荣家有关。

汤家少爷殉了职,还和温煦有牵连的,是前不久牺牲的荣少尉。

长沙大火,荣家丧子。

荣冕在这段时间打压了许多官员,姓肖的官员,倒确实有一位,年岁很大,因着底下信息延误,跟着被降了职。

“中央军未曾撤离北平时,温小爷交友可多着,适逢新秀崛起,门路若是不多,也不能做到现在这种地步。”阮湘月轻声说完,静等着肖钰的下一句。

果不其然,她没想错。

“曾驻北平最后撤离的部队,是荣家二少带队吧。”

沈孝谦点头:“不错。”

“少尉,荣少尉年纪轻轻就为国殒命,实在可惜。”肖钰径自感叹,沉声道,“听荣少校说温煦也不敢信,我倒见过几个北平遣来的伙计,四下打探荣二少爷的消息,还亲去了长沙城一探究竟,说不准,就是温会长差去的。”

“逝者已逝,您也不必太过感慨,时运如此。”

阮湘月没接肖钰的话茬,不紧不慢地将话弹回去,肖钰见状没再多说其他,只与沈孝谦定了明日行程,便悄声离开了他们的卧房。

肖钰一走,沈孝谦松了口气,坐在床尾,双肘抵住膝头,胡乱抓了把头发,连声问道,“聂老手下出现了叛徒?会不会、会不会和咱们是同期的?那若是这样,咱们树大招风,说不准哪天也叫人给卖出来?还有温煦,他不是咱们的人,肖钰查他做什么”

“我们不一样,我们没有温煦那么招风,接下来要更收敛些,肖钰手里一定有聂老下线的名单,你多找点伶俐的人手盯着他,就算是同期,最好也要死在我手里。”

阮湘月说完,扫了眼沈孝谦,垂下眼睑,思及温煦,眼底透出一抹悲悯,将方才的推测说了出来:“肖钰查温煦,句句不离荣家,荣冕将一位肖姓官员拽下来了,你觉得会没人找荣家的麻烦?这个时候,温煦的身份就很重要了。”

“那你说,他像是能为了官场利益,硬生生给荣冕扣上帽子的人吗?”

阮湘月眉心不耐的拧起,瞪了床尾男人一眼,厉色道:“跟你说了,别只拿一双眼睛看人,他像不像,要看他接下来究竟怎么做。”

沈孝谦心底有一种感觉,这个肖钰,会让维持了许久虚像的北平,再一次人心惶惶起来,届时平津,人人自危。

“肖钰问你的时候,为什么只说陈舸。”

阮湘月带着责问的语气,沈孝谦一愣,面上缓缓笑起,不答反问:“我怎么也没等到阮小姐透露,温煦还有位心上人在前线呢?”

“哎呀,终是得谦谦君子,才能暖化阮小姐的冰心呀。”

“我只是觉得这个人不重要。”

沈孝谦这时开口,没了方才纨绔样,带了些认真,一如沈伊筠面前稳重自持的大哥一样,低沉嗓音仿佛就在她耳边响起。

“可是,有时候,越是你觉得不重要的,越是关键。”

独木难支,众木成林。

本应是外敌为重,何以至内患为忧。

他依旧坚定的认为,哪怕温煦谁的人都不是,若他一朝有难,温煦定不会袖手旁观。

这是他认识的温煦。

同胞,温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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