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地上的雪球大到要用两只手合力翻滚，姜愿抱起来掂了掂，沉甸甸的。
差不多了，她把雪球放在地上，拍拍打打，修修补补，表面弄得圆滑平整。
转头一看，宋昇闷不吭声地，滚出来的雪球比她的大了一倍不止。
“你怎么这么快？！”姜愿吃惊地问。
宋昇看她一眼，眼神说不清道不明，欲言又止。
“那我这个当脑袋吧，你那个做身体。”姜愿说着把雪球搓得更圆。
等宋昇把他弄好的搬过来，两人合力将两个雪球拼接起来，压实，固定好，一个简易版的雪人就堆好了。
姜愿求精，绕圈看了一遍，觉得比例不太对，蹲在旁边又补了半天。
随后找来枯枝树叶做成五官，雪人立马变得鲜活，像在笑吟吟地望着他们。
姜愿拍掉手套上残留的雪，转头问宋昇：“怎么样？”
她的鼻尖和脸颊都冻得红扑扑的，眼角眉梢却绽放着灿烂的笑容。
宋昇喉结一动：“好看。”
似在说雪人，又似在说她。
姜愿得意扬头，摘下手套，掏出手机对准雪人一顿拍。
看照片觉得还不够完美，便把头上的毛线帽拿下来扣到雪人顶上。
宋昇来不及阻止，无奈道：“被雪沾湿戴不了了。”
“没事，雪已经停了，不用戴了。”
“在室外摘帽子，吹风容易头疼。”
“不会的，我身体好着呢。”
姜愿说完迅速瞥宋昇一眼，她接下来还要摘围巾。
“你……”宋昇这回在她开始动作就看清了，提气叫住她，“好好戴着，不许摘。”
姜愿低头鼓了下腮帮子。
余光里，宋昇似乎叹了一口气，紧接着，一阵衣物摩擦声响起，随后一条还带着少年体温的围巾递到姜愿面前。
宋昇放轻声音说：“用我的吧。”
姜愿的左胸处止不住颤动：“算了，不用围巾了，这样已经很好看了。”
“好不容易玩一次，怎么能让你有遗憾？”宋昇自个儿上前两步把围巾缠上雪人的颈部，“这样可以吗？”
姜愿抿唇看过去，视线滑过宋昇的侧脸，到胳膊，再到手指，最后才落到雪人身上，她轻轻点头：“嗯。”
“好了，你拍吧。”宋昇后退几步，走出拍照范围。
姜愿满意地拍了好几张，嘀咕道：“我要发给我外婆看，还要洗出来。”
“洗出来纪念吗？”宋昇失笑，“你真的很喜欢雪。”
姜愿抬了抬下巴：“那可不。”
其实，她是想等以后去看妈妈，烧一张给妈妈看，不仅要告诉妈妈这是她很喜欢的东西，还要说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堆的。
姜愿这般想着，听见宋昇又问：“不发朋友圈？”
“不发。”
初雪那天就有好多同学发了雪景的照片，先前在楼上，姜愿翻了翻，今天果然又有好多，她挨个欣赏一遍，始终没起自己也发一条的兴致。
她不爱向别人展示自己的生活。
宋昇点点头，垂眸思索。
这时姜愿的手机发出振动，屏幕上跃出白向夏的名字。她只当白向夏是打来要新年祝福的，没成想电话刚一接通，白向夏就带着哭腔喊她的名字。
姜愿愣住，对宋昇比了个手势，走远一些才询问怎么了。
然而白向夏只顾着哭，磕磕巴巴地说不清楚。
听电话那边背景音嘈杂，姜愿说：“我去找你吧，你现在在哪？”
白向夏抽泣着问：“你不是去你外婆家了吗？”
“没去成。”
“那我去找你，我现在就在地铁站。”
“也行。”
姜愿给她细细说了出站口，怕她记不住，挂断电话后又文字复述发送过去。
回到原地，正好看见宋昇收起手机，不过姜愿心中着急，没太在意：“我要去地铁站接白向夏。”
宋昇问：“出什么事了？”
姜愿摇头：“她没说清楚，等会儿见面我再问她。”
宋昇说：“我和你一起去。”
姜愿有点迟疑。
宋昇了然，说：“等接到她，看你们没事了我就走。”
姜愿自觉惭愧，宋昇是他们班的班长，担心的是她们的安全，她竟然只想着会不会被他听见白向夏的秘密。
她的表情太好读懂了，宋昇笑笑，收回雪人身上的帽子和围巾，对她说：“走吧。”
地铁口，姜愿站在显眼的标志处，收到白向夏发来的到站消息，她便开始垫着脚张望。
宋昇斜靠在墙边，个子高，看得比姜愿远，随便瞥一眼后提醒她：“来了。”
姜愿凝神，见白向夏刷卡出来，举高手挥了挥，一边喊：“夏夏，这儿。”
白向夏闻声小跑过来，瘪瘪嘴扑上来拥住姜愿，说话的音量不小：“姜姜，怎么办啊，韩玉骋好像是我哥，亲哥！”
姜愿愣住了。
两三步之外的宋昇也惊讶地挑了挑眉。
姜愿轻轻推白向夏的肩膀：“呃，别急，我们先出去，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
白向夏松开她，这才看见旁边的宋昇，表情瞬变：“班长？！你怎么在这儿？”
姜愿下意识解释：“班长是因为担心才和我一起过来的，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就说了……”
宋昇摊开双手：“这不算我偷听吧？”
姜愿立马说：“他不是有意的！”
白向夏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咬牙道：“我又没说什么，姜姜你着什么急啊？”
姜愿哑口无言，耳根发热。
宋昇笑道：“我怎么看都是你比较急吧，韩玉骋是你哥？你从哪儿得出的这个结论？”
白向夏瞪着眼睛不回答。
姜愿忙站到两人中间，阻断他们的视线：“这里人多，我们先出去，先出去。”
白向夏哼了一声，紧紧挽住姜愿的胳膊，边往外走边在姜愿的耳边小声说：“我果然没看错，那就是我送你的帽子。”
姜愿不明所以：“什么？”
“班长发的朋友圈，那个雪人是你们一起堆的吧？”
姜愿眼皮一跳，迅速往宋昇那边看了一眼：“朋友圈？”
“啧，”宋昇眯缝了下眼睛，“我看你也不是很伤心嘛，还有心思翻朋友圈。”
白向夏转头挑衅道：“你发出来不就是想炫耀吗？被我看出来，你应该高兴才对吧？”
他们在说什么啊……姜愿心口怦怦直跳，想问又不敢问。
“好，好。”宋昇笑着点点头，摸出手机随意点几下，“我看今天天气不错，要不我也约我同桌出来玩玩儿？”
“你！”白向夏瞠目结舌，没辙，只能跺了下脚，然后拼命摇晃姜愿的胳膊告状，“姜姜，你看班长——”
“呃……”姜愿自己都快纠结死了，完全不敢看宋昇那边，“他不会叫韩玉骋出来的，放心。”
白向夏将信将疑。
宋昇耸耸肩，把手机又塞回兜里：“你们慢慢聊，我走了。”
姜愿视线闪躲：“你……回家了？”
“去我表哥那待会儿。”宋昇想示意姜愿聊完过去找他，可姜愿总不看他，无奈只好说，“别在外面聊，找个暖和的地儿。”
“知道了，拜拜。”
宋昇一走，姜愿感觉呼吸都变顺畅起来，猛吸了两口气放松身体。
过了好一会儿，姜愿转头，发现白向夏还望着宋昇离开的方向：“看什么呢？”
白向夏皱眉：“班长他……”
“他刚才和你开玩笑的，别生气。”
“谁会计较这个，我想说的是，他把你帽子拿走了！”
姜愿微顿，是哦，被雪打湿的帽子和围巾一直是宋昇拿着，她完全忘了要回来。
“我晚点去找他拿。”
白向夏奇怪地看了姜愿一眼，还上下打量。
姜愿清清嗓子：“怎、怎么啦？”
白向夏暧昧一笑：“你和班长是不是——”
“不是。”姜愿严肃地说，“你别瞎猜，我们什么都没有。”
“我不信，你们俩一起堆雪人欸，班长还发朋友圈，他都多久没发过了。”
有些事不是单方面的，姜愿会在心里想，但不会跟旁人乱说。
于是她把她家和宋昇家住同一个小区，两家家长的渊源，以及今天上门拜访的事通通跟白向夏说，最后道：“所以今天纯属是巧合。”
白向夏说：“我明白了。”
姜愿松了一口气：“明白就好。”
白向夏咧嘴一笑：“你和班长不仅有缘，你们还见过家长了。”
姜愿：“……”
“哎哟姜姜，我们都高三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关键是，她和宋昇确实清清白白，承认什么？
“我看得出来，班长他对你有意思，至于你呢，你自己心里清楚，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嘿嘿。”
别“嘿嘿”啊……搞得跟什么似的。
“不过我挺好奇的，你们俩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姜愿跟她说不清楚，索性捡起最开始的话题：“你为什么说韩玉骋是你哥啊？”
白向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瞬间被浇灭，灭得透透的。
她瘪嘴说：“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姜愿猜测，“亲子鉴定书？血缘证明？”
白向夏：“我看见我妈偷偷跟一个男人见面，那个人就是韩玉骋他爸。”
姜愿：“……就这样？”
“不止！”白向夏情绪激动，“韩玉骋他爸还给了我妈一张银行卡，我妈当时很生气，但看上去又有点开心……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从来没见过她那副样子。”
姜愿眨眨眼，没涉及过那部分知识范围，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向夏垂下眼：“姜姜，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怀疑我是某个人的私生女，我现在觉得，那个人很可能就是韩玉骋他爸。”
姜愿认真道：“夏夏，这种事不能只看片面就下结论，这样对你妈妈、对韩玉骋的爸爸都很不好。”
“我知道。”白向夏低声说，“我也只是怀疑。”
姜愿思索片刻，说：“既然你都看见了，不如开诚布公地问你妈妈。”
“她只会告诉我，我爸爸死了，我问她怎么死的，葬在哪儿了，她又说不出来。”
“你现在最想知道的不是你妈妈为什么要和韩玉骋的爸爸偷偷见面吗？你虽然嘴上总说你妈妈管你太严，你不喜欢这样，但你明显很依赖她，很爱她，我相信她也是一样的，你现在因为这件事伤心苦恼，胡思乱想，我觉得，你妈妈至少会告诉你关于这件事的真相。”
“我怕我猜的是真的。”
“因为韩玉骋？”
白向夏摇摇头：“如果是真的，那我妈妈就成了破坏别人家庭的人，伤害到的人不止韩玉骋一个，我接受不了。”
姜愿了然，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可你在心里瞎猜，不是潜意识把阿姨想成恶人了吗？”
白向夏撩起眼皮：“我……是我不好。”
“我直觉阿姨不是那样的人。”姜愿看着白向夏的眼睛说，“夏夏，不知道你发现没有，你和你妈妈性格很像，都容易冲动，所以两个人总是很难好好交流，你们是陪伴彼此最久的人啊，应该静下心来聊聊。”
白向夏沉默了一会儿，扬唇笑道：“对，我也可以把我妈当成朋友，想和你聊天一样，坦诚地问她。”
姜愿笑着点点头。
白向夏接着又皱皱鼻子：“不过我妈说话可没有你这么温柔，姜姜，你妈妈是不是也很耐心，从来都不和你吵？”
姜愿一顿，舔舔嘴唇说：“对，她很安静，我说什么她都会听完。”
“哇，真羡慕。”
姜愿笑笑没接这句。
姜愿和白向夏后面又聊了很久，逛了两条街，喝完一杯热奶茶。
走得腿酸了，白向夏准备回去了。
姜愿送她回地铁站：“大过年的，别哭了啊。”
白向夏满脸不好意思：“我原本没想哭的，你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我一下子控制不住。”
姜愿调笑道：“那是怪我咯？”
“讨厌。”白向夏嗔一句，接着又笑嘻嘻地问，“我走了你是不是又要去找班长了？”
姜愿：“……”
“不说我也知道。”白向夏冲她眨眼睛，“快去吧，没人打扰你们了。”
“……拜拜，开学见。”
去“今非”的路上，姜愿拿出手机，总算可以看看宋昇在朋友圈发什么了。
刚才当着白向夏的面，她一直忍着，不然白向夏更要口无遮拦了。
臊死人。
姜愿的好友不算多，班上的同学都没加齐，手指只往下滑了滑，就看见了宋昇的头像。
配图是一张雪人的照片，白向夏关注到的是雪人的帽子，姜愿却不稀奇，她手机里存了很多张，各个角度都有，宋昇这张拍得还没她的好。
倒是宋昇的配文让姜愿怔了怔。
【有人说，喜欢雪，没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