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认罪让案子迎来了新的走向。
据他交代，六起案子所有受害人都是他亲手杀害的。
他跟踪，收集所有社交软件上的信息，了解她们的喜好，伪装成最完美的人设接近她们，让她们一步步卸下防备，最后残忍的杀害她们。
绿城连环案持续了六年，如今凶手阴差阳错落网，起初谁都保有怀疑，可听完了男人的自白，他们又在他的住处找到了所有死者的随身物，可谓是证据确凿，让他们不得不信。
另一边，林簌每天都给夏桃打电话询问案子进度，每次得到的都是几句敷衍，她越发坐不住了，熬了两个晚上之后，顶着一脸疲相坐上了去往市局的出租车。
市局门口没什么人，停放了不少车，司机突然咳了两声，林簌这才回神，掏出手机扫码结账。
下了车，林簌快步往里走。
余光中，一道熟悉身影闪过，她默然回头，竟是猛地刹住脚步，停在原地没动。
她那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远处一辆白色面包车后站着个人，高高瘦瘦的，虽然戴着帽子遮去了半张脸，但她还是认出来了。
那是陈十三。
可陈十三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不是在看守所吗？
林簌咬紧牙关，正欲走过去看个清楚，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人竟然原地消失了。
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又一次僵在原地。
是幻觉吗？
环顾四周，她没有看到半个属于陈十三的人影。
难道真是幻觉？
她自嘲地笑起来，乌青的嘴唇挤开一个难看的笑容，她摇了摇头，使劲揉了几下眼睛，这才转身往里走。
可惜，方知远竟然不在。
也许是她之前来闹过那么一次，所有人都认出了她，她进去不到五分钟就被人请了出来。
林簌掏出手机，想给方知远打个电话，随即又想起今早已经打过好几次都没人接，心知对方要么是不想接，要么就是在忙。
刚好她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做，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林簌在手机上叫了车，等车期间，又点出了日历，上面有很多小红点，记录的都是同样的内容：吃药时间。
林簌去的是医院。
有段时间没来了，因为她觉得自己状态还可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按时吃药的缘故，她今天竟然又出现了幻觉，像是刚才，她看到了明明应该待在看守所的陈十三，出现在市局门口。
医生名叫陈霜，是个三十几岁的年轻女人，长卷发，五官精致，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方桌，实木的，桌腿是交叉的，设计很精巧的那种款式。
桌上放着一盏热茶，瓷杯，茶水漾着微红的光。
林簌捧在手里迟迟没动，热气扑在脸上，眼神渐渐变得茫然。
陈霜等了一会儿，柔声道：“最近怎么样？还会做噩梦吗？”
林簌摇头：“还是原先那样，不过不常做梦了。”
“嗯，”陈霜两手轻轻搭在腿上，十指交握，不急不缓地说，“你看起来很缺觉，这段时间工作很忙吧？”
林簌摇头：“陈医生，我今天不是来做心理咨询的。”
“好，那随便聊聊，放松点。”
“……我又开始了。”
她没说开始什么，但陈霜还是听明白了，眉头轻蹙：“又开始……出现幻觉了？”
“对。”
“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前几天。”
“这段时间有没有按时吃药？”
“……没。”
“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像以前一样，做你的听众。”
林簌仿佛只会这么一个动作似的，还是摇头：“我不是来做心理咨询的，你给我重新开药吧，我一定是没有按时服药才会出现幻觉，这次你给我多开点药。”
陈霜：“林簌，药不是饭，就算是饭，吃多了也会有副作用的。”
她身体前倾，接着说：“这样吧，你还是按照原来的处方拿药，先按时服用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再说。”
林簌放下杯子：“我不怕副作用。”
陈霜温柔地看着她，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对她说：“你为什么那么确定自己看到的一定是幻觉呢？”
林簌怔愣。
是啊，她为什么会这么确定呢？
“说不定你看到的都是真的，只是你以为那是幻觉。”
陈霜的声音仿佛具有一种独特的魔力，说的每一个字都准确无误钻进了林簌的脑海里。
是啊，如果那都是真的，那岂不是意味着……
林簌突然站起身，陈霜也跟着站了起来，她轻轻握住林簌的手，拂过她的手背：“别着急，慢慢回想，辨别清楚那到底是真是假，深呼吸，我教过你的，还记得吗？”
陈霜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林簌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逐渐变得轻盈起来。
她拿了新的药，离开医院，站在马路边给方知远打了个电话。
这回响了三声接了，电话那头传来方知远带着倦意的嗓音：“喂？”
“你为什么要骗我说陈十三转到看守所了？”
“……”
不说话就是默认，林簌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药，眼睫扑闪几下，忽然笑了。
她挂断电话，正要将手机揣进兜里，屏幕上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弹窗，是一条新闻推送。
换作平时，她都是草草看一眼就划走，然而此时却盯住不动。
她被新闻标题上的几个大字吸引了全部注意。
绿城连环杀人魔被捕。
绿城连环杀人魔被捕？
那人是谁？
林簌点开那条新闻，看着里头用化名代指的陌生照片，照片虽然打了马赛克，但她还是认出来了。
那个人不是陈十三，不是其他人，竟然是那天晚上撬开防盗窗闯进来的男人！
不对。
太不对劲了。
她脑海中有无数片段闪过。
所有的想法都指向一个结果：不是他。
“赚钱而已，是什么不重要。”
不是那个人。
“什么时候有需要随时叫我。”
等等……
“不认识，不用接。”
那些话初听时不觉得，此时此刻回想才发觉……
“你、你不觉得很可爱吗？”
“我……我不能用那个铃声吗？”
手机屏幕熄灭了，屏幕上映出林簌震惊的表情。
“她说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觉得我的样子很美。”
绿城连环案第一起被害人，冯某。
她是谁？
她是我的老师，她叫冯怡君。
林簌恍然大悟。
傍晚，方知远收队回来，入冬之后天色就暗得早了，凉风袭来，他立刻拉上了敞开的外套，吸了吸鼻子，正欲往里走，忽然停住脚步，让身后几人先过去。
等到一队人匆匆进去，方知远才调转脚步走过去，无奈道：“你又来干什么？”
林簌已经想不起上次梳头是什么时候了，此时此刻，她就这样顶着一头鸡窝似的短发站在花坛边上，因为穿得单薄，垂在身侧的一双手已经冻得发红。
她张了张嘴，话都堵在胸口，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问出口：“绿城连环案第六个受害人是谁？”
方知远眉头拧在一块：“你知道的，不方便透露。”
林簌木讷地点了点头，又问：“新闻里说的童某，是她吗？”
方知远眯起了眼睛，嘴唇绷成一条线。
不说话就是默认。
林簌眼里泪光流转，声音发颤：“难怪你会找上我。”
她像是说给自己听，嘴角微微勾起，嘴上在笑，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一阵大风忽然吹来，她背过身去，声音飘了很远：“原来是这样啊。”
起初她一直觉得奇怪，想着方知远为什么会三番两次插手她的事，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因为他们怀疑她，是绿城连环案的真凶。
原来第六起案子的受害人就是童梦。
案发不久，她甚至还看过那篇新闻，当时她还不知道莉莉真正的名字，所以丝毫没把新闻上的童某跟莉莉联系起来，以至于到了后来知道了名字，她也依旧没想起这回事。
原来杀死童梦的人，就是警方一直在通缉的连环杀手。
“你没事吧？”方知远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林簌在风中摇头，恍惚间，又一次看到了陈十三。
这次，她眼里没了惊讶。
只剩平静。
死水一般的平静。
“方知远，”林簌转过身来，看着他，“你们抓错人了。”
方知远渐渐攥紧了拳头，他当然知道那个男人有问题，但他还是说：“林簌，办案讲的是证据，你别再执着了。”
“执着？”
林簌笑了，干涩的嘴唇张了张，却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她在心底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在成功之前，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了。
没有人值得相信，唯一可以相信的只有她自己。
绿城最近因为连环杀人魔落网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走在大街小巷，无时无刻都能听到一些议论。
当然，大多都是唾弃的骂声。
也有欢欣雀跃的叫好声。
为不会再有第七名受害者的出现，而感到庆幸。
林簌收拾好东西，坐上长途汽车时，是陈十三从市局里出来的第七天。
上了车，林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车窗，看向外面的风景。
现在很少人会专门来汽车站坐大巴车了，车站里没什么人，车厢也没什么人，空荡荡的。
约莫几分钟后，司机坐到驾驶座，开始发车。
前往吉安县的大巴车缓缓前行，出了车站大门，林簌收回视线，掏出手机，看着上头的来电显示，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这通电话是方知远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