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九清功夫不济，这一箭自然没有多大的威力。

可岸边的禁军和刑部士兵都不是吃素的。

黑衣探子根本没有预料到黎九清一点情面都不讲，他惊惶之下一把将俞言之推出，自己翻身下了船顶。

在箭雨到来之前，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忽然闪出，瞬间接住了坠落的俞言之，并在箭光飞舞中隔开迎面而来的箭矢，带着人闪入了船舱之中。

宿明绛嘴角的笑慢慢放下，“黎氏的影子，果然名不虚传。”

“能在这么多箭的攻势下毫发无伤，此人的武功在我之上。”商临的面色也显得凝重。

他明白宿明绛不让他去直接刺杀黎九清的原因了。

他确实没有那个本事。

在湖面上箭雨飞舞的时候，黑衣探子直接凿开了所在的船底，从水下潜行，快速游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处画舫。

风波湖为京城第一大湖并非虚名。

所以对岸是根本游不过去的，只能冒险从黎九清的围困中打开口子。

那花舫横向摆放，船尾恰好和岸边距离不远。

黑衣探子便直接从船尾一下子跳到了岸边，提刀和士兵对打了起来。

许是生死光头激发出来了无限潜力，那探子越打越猛，几十名士兵一时都不能奈何得了他。

这厢，箭雨过后，影子将俞言之一把扔到了岸边，然后重新隐入暗处。

黎九清将人扶了起来。

“咳咳咳。”俞言之被影子提着勒住脖子，有些喘不过来气，“我还以为你真不管我死活呢，吓死我了！”

黎九清助他站稳后松开了手，“你再来坏事，看我还管不管你的死活。”

俞言之心虚地挠挠鼻子，不敢再说话了。

他们身边站着一个禁军的指挥，忽然面色一变，“不好，那探子要逃！”

黑衣探子在重重围堵中，居然找到了一丝缝隙，直接冲了出去。

刑部的人员此时将将把岸边的人疏散到一旁，靠近风波湖的地方只有追捕人员，但稍里一点，就是被刑部的人隔开的百姓。

而那探子，闯出包围后直接冲向百姓。

“啊！”

黑衣探子涌入人群，提刀左右乱砍，惹得百姓躲避不及，甚至有人被一刀砍在了身上，顿时鲜血涌出。

禁军和刑部士兵被涌动的百姓挡住，一时和探子拉开了距离。

“废物。”

宿明绛将酒壶一把扔下，直接翻身出了四楼窗户。

他踩在屋檐上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奔跑，轻功比起那黑衣探子只高不低。而那探子因为要借助百姓阻拦禁军，反而陷在人群中速度有所减慢。

两人一上一下，距离慢慢拉近。

宿明绛从窗户中闯出的那一刻，下面众人只觉得错愕不已。

俞言之甚至惊呼出声，“是宿明绛！”

黎九清眼睛微眯，原本因为探子逃脱的不愉神色消散，目光追随着屋顶上的宿明绛，神情有些莫名。

而那禁军的指挥却是眼睛一亮，“宿指挥使！是宿指挥使，有他在我们就不用担心了！我总算是没有辜负统领的嘱咐！”

要不是因为今天易平生被陛下叫去，也不用他这小喽啰来挑大梁，还摊上这么一件事。

在此护卫的禁军众人也是纷纷跟着松了口气。

俞言之却不高兴了，“我说你们有没有一点骨气？他能有多厉害，有他没他那探子一样能抓得到。”他寻求自己的同盟，“你说是不是，黎九？”

黎九清：“他说得没错。”

俞言之：“你看吧，黎大人也认为——”他说着忽然脑子回神，瞪大眼睛看向黎九清，发出尖锐的质问，“你说什么？”

这头，宿明绛终于超过了探子，他拔出刀握在手中，直接跳下了足有六七米高的屋顶。

探子正回头观察追兵，见他们因为不敢伤及百姓而远远落后，不由发出一声嗤笑。

转身发现自己前面有个没大人牵着的小孩，因为年纪太小不懂和其他人一样避开自己，而是拿着一根糖葫芦站在正中央，抽抽搭搭地哭着。

他一把抓起人，想要将这小孩狠狠扔向墙边。

杀鸡儆猴，看还有没有不长眼的敢来挡他的路。

在小孩方被扔出的时候，宿明绛鬼魅一般出现，一手把小孩抱在怀里，一手提着刀直接攻了上来。

探子惊慌不已。

宿明绛怎么在这里！

他转头就想跑，可宿明绛瞬间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抱着小孩神情冷淡，手中刀势却凌厉无比。

周围的百姓早早挤在了墙边，给他们让开一片空间。

探子应付禁军和刑部的士兵还有几分胜算，可对上宿明绛根本想都不用想。

他一边奋力抵挡，一边寻找机会想要逃走。

宿明绛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的力气有些大，可能勒疼了小孩，也可能对方是被他的表情吓到了。总之，这个小孩开始从抽抽搭搭变成小声呜咽。

低低的哭泣声落入耳中，宿明绛心头烦躁起来，手下动作也变得更狠。

探子几乎没有任何招架之力，不敌之下，被他一刀割伤大腿，瞬间跪在了地上。

“宿明绛，要活的！”

刚刚破开人群赶来的黎九清喊道。

宿明绛眉眼一凝，直接把想要往他刀上撞的探子一脚踢开，然后又抱着小孩蹲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卸掉了他的下巴，以防他寻死。

禁军和刑部士兵恰好赶到，立刻上前将那探子控制了起来。

黎九清松了口气。

商临也赶了上来，“大人，您没事吧？”

宿明绛横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区区小贼能奈我何？

刑部的小指挥见状，正想上前好好恭维他几句。宿明绛却懒得理会，直接开口，“闭嘴，你这样的废物不配跟我说话。”

小指挥：“……”太伤人了！

黎九清却是看向他，“你刚刚在青楼？”

宿明绛一视同仁，一眼刀横过去，“关你屁事。”

黎九清还想说什么，他却不想浪费时间了。抬脚想要离开，才感觉到手臂上微沉的重量。

他低下头，和抱着的小孩面面相觑。

然后，他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张口咬了一嘴小孩手里牢牢抓着的糖葫芦，一边嚼着一边把人交给商临，“带这小东西去找他爹娘。”

该说不说，这糖葫芦还挺甜。

商临：“……”

黎九清和其余人：“……”

小孩忽然放声嚎啕大哭。

商临头疼不已，看着小孩手上那消失了一颗的糖葫芦，嘴角微抽。

人家小孩被歹人扔出去的时候，都不忘牢牢抓着手里的食物，就可以想见有多么重视这一串糖葫芦了。

结果他们大人张嘴就抢小孩的东西吃。

他接过小孩，正想说什么，一个妇人却突然上前夺过他手里的孩子。

“阿宝，阿宝！娘的阿宝，你没事吧？你吓死娘了！”

妇人抱着小孩蹲在地上，一边上下拍打一边哭。

小孩哭声不停，见到自己的娘亲还有放大的趋势。

他不知道娘亲的担忧，只知给自己撑腰的人来了，于是一手拍着自己的娘亲，一手指着宿明绛。

“娘，娘！糖，糖糖……”

他含糊不清的语言说不出完整的话，却让妇人猛地清醒过来，连忙带着小孩跪倒宿明绛面前。

“多谢指挥使大人，小妇多谢指挥使大人救下我的阿宝。”她一边谢一边磕头，“指挥使大人的大恩大德，小妇没齿难忘。”

她和自己的孩子走散，但是那探子提起阿宝的时候，她是看到了的。可她被挤在人群中根本出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视若珍宝的孩子被扔出去，马上就要血溅当场。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是宿明绛如同神明一般出现，救下了她的阿宝。

她现在根本想不到什么锦刃指挥使的恶名，满心只记得是眼前这人救下了她的孩子。

是她一生一世的大恩人。

那小孩见自己的娘亲没有帮他要回糖葫芦，反而在给眼前的这个坏人磕头，不由哭得更狠了些。

宿明绛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以后看好自己的孩子就成，别磕了，起吧。”

妇人连忙应是，然后看了看儿子手里的糖葫芦，连忙擦了眼泪道：“大人，小妇给您卖几根糖葫芦表示谢意吧？”

单纯欺负小孩的宿明绛：“……”

这会儿轮到他无语了。

“噗嗤。”在其他人憋着不敢说话的时候，挤进来的俞言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宿明绛顿时冷着脸看过去。

黎九清挡在俞言之前面，眸中带上了一丝笑意，“你若想吃，我也可以给你买。”

他说的是真的。

但宿明绛只觉得对方在讽刺他。

“你还是管好刑部的犯人吧，再逃出去几个，看你这侍郎还能不能做得下去！”

他说罢冷哼一声，直接带着商临离开了。

糖葫芦当然是不可能要的，不管是那妇人还是黎九清的。

此地是花街和正常街市的交接之处，宿明绛顺着众人让开的路往回走，几步就进入了暗香盈袖的风月街。

有姑娘临窗探出头来，忽而扔下一大把花瓣，“宿大人，妾身曲红账，燃香候君至，请君莫负哟！”

像是一个引子，瞬间有无数的香帕和花枝落下，尽数朝着宿明绛而去。

姑娘们一边笑着娇声邀人，一边往下扔着最鲜艳的花瓣。

端得是热闹非凡。

只路过的宿明绛被砸得猝不及防，想要抬头骂人，看见满楼的姑娘却又骂不出口，深吸一口气，脚下运起轻功飞快离开。

黎九清在后面看着他有些狼狈的背影，眼角带上了一点笑意。

“啧啧，这满楼红袖招的阵势，公子我都没享受过呢。”俞言之从他身后绕出来，“黎九，你老实告诉我，你跟宿狗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然你态度怎么变这么大？”

黎九清看他一眼，“你虽无官无职，但也算饱读诗书熟知孔孟，怎么言语之间对人如此不尊重？”

俞言之：“？”

我又不是第一次骂宿明绛宿狗，以前怎么不见你反对？

刑部和禁军的人押着探子离开之后，此地被隔开到一边的百姓才慢慢缓过劲来，聚在一起说着话。

“救了穗娘家的就是……那位？不是说他杀人如麻，天天吃人肉喝人血吗？看着不像啊。”

“谁说不是呢，长那么好看的一个人，看着就不是坏人，我猜多半是大家瞎传的。”

“……虽说我也没觉得那位指挥使大人是坏人，但你这样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要真是坏人哪能看得见阿宝，肯定直接上去抓那探子邀功了。”

“这样说确实，那难不成从前那些传言都是假的？我们都误会这位指挥使大人了？”

“嗐，谁知道呢。不过以后听到类似的话还是要擦亮眼睛，得自己判断才是。”

“是极，是极！”

“……”

穗娘抱着阿宝，没有理会其他人的闲话，只是遥遥望着恩人离开的方向。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报答恩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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