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明绛回到宿府，一边拍着身上的花瓣，一边瞪向看笑话的商临，“今天的事你要是在锦刃说一个字，我就让你去扫茅厕。”
商临：“这样大的事，我不说，明天锦刃的大家也都会知道的。”
宿明绛：“……”
他无语的同时想起了一件事，“我是不是把储翊忘在花楼了？”
“难为大人您能想起来。”商临摇摇头，神情无奈，“我已经派人去跟储大人说明情况了，这会儿他应当已经回家了。”
宿明绛这才点点头。
然后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脂粉味和花香，又忍不住皱眉，“准备东西，我要沐浴。”
“是。”
汤池中的水依然是恰到好处的温度，原本这在夏日泡来并不舒服。
但宿明绛喜欢泡汤解乏，他又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因而在半露天的汤池四周放了许多的冰块降温，温度便调整得恰到好处。
第二日，宿明绛如约去了风波湖边的那家花楼，只这次那乐伎的态度可要比昨日热情多了。
宿明绛不置可否，只让她开始弹琴。
乐伎闻言有些难为情，硬着头皮开始弹之后，宿明绛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对乐理并非一窍不通，跟着鄢昭也学习过一些附庸风雅的东西，是以听了一会儿便知晓这乐伎弹的曲子不对。
一曲结束，乐伎看着宿明绛神色不愉，连忙起身解释，“大人见谅，这首曲谱实在太难了，且起承转合同奴学过的截然不同，这才弹来显得不伦不类。”
宿明绛敲着桌子，“你的技艺在京城算几何？”
这话问得乐伎抬起了头，“月琴一道，妾不说为首，也算得是头部。”
“留下曲谱，你可以出去了。”
宿明绛让人出去之后，商临看了看他问道：“大人，要不要我在京城之外的地方找人？或者这曲谱并非需要月琴才能弹出，琴筝箜篌也可一试。”
“不必了。”宿明绛摇摇头，“折腾来去，说不得还是没有什么效果。就涟漪了，以后我下值之后，每日让她来屋里弹一个时辰。”
商临应是，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问了，“大人，这曲谱可有什么特殊之处？你为何如此看重？”
宿明绛自不可能告诉他梦境和玉佩的事。
凤眸微一流转，他说了另外的理由，“这曲谱是我娘留给春姨的，涟漪能弹出来它，也算是让我有点念想。”
这话并非胡诌，即便没有梦境的事，他对这首曲子也一直都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商临便不再多问了。
他跟宿明绛的时候，妘苼夫人早已逝世多年。但他知道他们大人一直对自己的娘亲很是怀念，包括对女子格外宽容的态度，都是受到了那位夫人的影响。
在他们大人的口中，那位夫人是世间最温柔坚韧的女子。
宿明绛不知道自己下属的想法，他思考了半响，最后还是做了决定，“十日后行宫避暑，我要护卫陛下，你收拾一下，把涟漪也带上。”
“好的。”商临应完才反应过来，“啊？”
不是，护卫陛下还带个琴姬，这样是不是太猖狂了些？
*
行宫避暑的时日准时到来。
天子出行仪仗隆重非凡，前前后后延伸出了三五条长街，围观的众百姓都被守卫拦在两侧，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之色。
此次出行人员包括有鄢昭钦点的朝臣，宗亲皇室，以及各自所带的亲眷家属。另外，在宿明绛的建议之下，还带上了翰林院的几名小翰林，和京城学府中声名远扬的学子数名。
美其名曰，帮助陛下了解青年才俊选拔栋梁，顺便吟个诗作个赋让大家一起放松一下。
至于背后真正的原因……
储翊和几名新晋翰林坐在不大的车厢中，听着同窗们激动的话语，神色平淡。
“咱们这次可真是幸运。”和他关系最好的常翰林说道，“居然能得到伴驾的机会，这可是好多大臣挤破了脑袋都挤不上的呢。储翊你说是不是？”
储翊想着上车前瞥到的那抹赤色身影，垂下眼淡淡道：“确实幸运。”
宿明绛蟒服加身，高头大马走在御辇一侧，容色摄人，又气势非凡，引得不少人悄悄偷看。
“大人。”商临御马走在他的身边，靠近后小声道：“黎侍郎也在随行官员中。”
宿明绛眉头一挑。
行宫避暑期间，鄢昭想解决掉曹国栋及相关人员的打算，他是知道的。因此易平生和禁军的相关人员才留在了京城，按常理，黎九清这个从头跟到尾的负责人员也应当留下。
虽说随行官员都是有权有势、且受天子器重的人，但黎九清这情况不一样。案件收尾的时候让他随行避暑，这是在压他的功啊。
宿明绛忽然想到了鄢昭当时说的那句话。
“说了我就帮你出气。”
虽说这只是他的猜测，但宿明绛还是因此心情变好了起来。
至于原因，到底是因为鄢昭的偏宠，还是黎九清不痛快他就痛快……
此时的他并没有多加细想。
“这次陛下特意下令让洛老太傅跟随，那洛长川呢？”宿明绛转而问起了他人。
商临：“洛太医正是随行太医之首。”他回答完看了眼宿明绛，犹犹豫豫不知道是否该开口。
“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
宿明绛驾马跟在御辇旁出了京城，重新流通起来的空气让他心情舒畅了几分。
“大人，长平侯府的小公子从蜀中治病回来，这次避暑也跟着来了，说是为了让洛太医就近观察病情。”
宿明绛不爽地啧了一声。
如果说黎九清和他属于一件旧怨引起的朝堂对立，长平侯府的温玉词就是单方面和他从小做对到大的。
那迎风而立的小白花最会恶心人。
宿明绛的好心情突然就没有了，他没好气地道：“这次去的还有没有恶心我的人？你一并说全了。”
“俞公子算吗？”
“废物一个，什么用都没。”
“……那能让大人不开心的人就没了。”商临说完心中暗道，剩下的全是会因为大人而不开心的，应该都不算。
宿明绛并没有因为商临的话心情好起来。
他总觉得这次避暑聚集起来的这些人，加上鄢昭同他说过的两王动向……
鸣凤行宫指不定会发生些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鸣凤行宫位于京郊，若是骑马一日便可跑个来回。但此时天子仪仗不说，随行官员还有家眷仆从，所以队伍浩浩荡荡阵势庞大，自然是走不快的。
至少要花三日左右。
出行不过一个时辰，鄢昭的御辇忽然停了下来，宿明绛正要驾马上前问个清楚。就见福全德被小太监搀着，从御辇上走了下来。
“宿指挥使。”福全德走到宿明绛身边，“陛下让您上车伴驾呢，指挥使快快过去吧。”
宿明绛眉目一垂，然后道：“好。”
福全德传完命令，便上了后边准备好的备用马车。
宿明绛算了算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发现御辇上伺候的人差不多都走完了，现在车中应该就只有鄢昭一人。
他忽略跪在地上充作脚凳的小太监，直接抬脚一跨，就利落地进入了马车。
仪仗重新启程。
车中果然只有鄢昭一人，宿明绛垂下头行礼。
“臣参见陛下。”
如同一间起居室般宽大的马车中，鄢昭端坐中央，手中正拿着一本书翻看。
他看着行礼的宿明绛，放下书袖起手来，“阿羽，这些时日你似乎同我生疏了许多。”
宿明绛：“……”
他总是会为鄢昭的敏锐感到心惊。
虽然这段时间心中有诸多的怀疑，但他面上都努力维持着和过去差不多的表现，鄢昭却依然发现了不对。
不过他只要不想现在就找死，维持好鄢昭对他的宠信百利而无一害。
宿明绛抬眼，尽量用最真诚的语气道：“并无此事，臣对陛下的敬仰之情如流水滔滔不绝，因此行事不敢过于放肆。这才让陛下生出了这样的错觉，是臣之过。”
“是吗？”鄢昭轻笑一声，靠在后面的软榻上，“那就证明一下。”
他的语气慵慵懒懒的，有一种难见的轻松，叫宿明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证明什么？”
“证明你没有对朕疏远。”他挑着眉头，双腿微微岔开，姿态闲适道：“证明你还是朕的阿羽。”
鄢昭不仅用上了帝王的自称，语气间还带着些不可言说的暧昧。
宿明绛不想懂那么快的，但他陪鄢昭太久了，对方语气一变就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可那种事……只是少年时期的荒唐行径罢了。
现在大家的位置都已经天翻地覆，哪里还能不顾身份做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陛下。”宿明绛垂眸，“不如臣去找个宫女。”
“我不喜欢女子近身。”鄢昭说着可能会引起朝野动荡的话，面上神情平静无比，“这事你分明清楚得很。”
“那我……去找个长相漂亮的小内侍。”
“宿明绛。”鄢昭眉目微垂，神情变得可怕起来，“别再说让我不开心的话，坐过来。”
宿明绛知道此事已经无可转圜，只能在心中叹了口气，依言坐到帝王身边。
他拿起桌上的帕子，沾了水擦拭自己的双手。
好友兄弟之间做些互帮互助的事，对少年人来说其实算是正常的。
尤其是宿明绛和鄢昭这些年同床共枕，不止一日两日，又是最血气方刚的时候，实在避免不了某些冲动。
但碍于身份有别，大多时候是宿明绛伺候鄢昭。
这一次，鄢昭却忽然一把将他拉到了身下。
并牢牢按住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