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岛待满两周后，商思淼接到了王秋景的电话，自她旅行以来，王秋景通常只是在微信上问她大概什么时候回去，很少像这样打电话给她。她接了起来，两人没有过多寒暄，王秋景问她最近有没有联系商向炎。

商思淼不知为何，心头有不好的预感，王秋景说商向炎提前去了北京，说是和朋友去玩，但那个朋友直到今天还在家里，也并不知道去北京这件事，而今天王秋景一直联系不上商向炎，对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什么叫提前去北京？”商思淼愣怔。

“他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啊，不是你推荐给他的吗？”

“他是这么说的？”

商思淼继续愣怔，当初他们姐弟俩就是因为这个吵架，她建议商向炎报考北京理工的计算机，但商向炎并不想听她的，仿佛是为了故意气她，随便说了个冷门专业，态度坚决。后来她想通了，也许真的是她不够了解对方，也许商向炎是真的喜欢那个专业，她不想做一个坏姐姐，就随他去了，出高考成绩那天她在杭州面试，包括后面的填志愿，她都没再管。

她很意外，商向炎最后还是听了她的建议，这么看来，她是真的不了解这个弟弟。

商思淼安慰好母亲，给商向炎打电话，就像王秋景说的，商向炎的电话一直显示关机，她从日光正烈打到太阳西沉，情况没有任何变化，她望着月色朦胧，稳定心绪，开始整理行李，第二天就坐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她买的最早的一班，中途需要在上海转机，到达北京时已是下午五点半，一整天高度的精神紧绷让她非常不舒服，脑袋里像是钻进了一条小虫，嘲笑她的无知和忧虑。

商思淼出了机场，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来这里，确认商向炎的安全。坐上出租车，她先给王秋景报平安，然后继续打商向炎的电话，在到酒店的半个小时后，她的电话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正是两天打不通电话的商向炎。

“你他妈在哪！”商思淼憋了一肚子的火，“我在北京，告诉我你现在的位置，我过去找你。”

“你来北京了？你不会想过来的，我现在很好。”商向炎语气有些不自然。

“别他妈废话，我出去几年你就翅膀硬了是吧？前段日子我念你要高考不和你计较，这几天跟我玩失踪，让妈那么担心，你皮痒了是不是？真以为我不会打你？”商思淼嘴唇颤抖，拿电话的手也开始发抖，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她说完深呼了一口气，不明白自己的情绪怎么会那么失控。

商向炎先是沉默不语，最后报了个地址给商思淼。

商思淼打车到商向炎给的地址，下车的时候她还是和刚才在车上一样疑惑，因为开车的师傅说，这是北京最近新开的中式庭院别墅，她不解，商向炎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她站在路边给商向炎打电话，前面的弄堂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觉得所有的不解好像在此刻有了答案，但也产生了更多的不解。

“淼淼。”罗凌从黑暗里走出来，在商思淼眼里就像个鬼魅的幽灵，一个从她心里生出的虚影，那么不真实。

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和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地方相遇两次？商思淼不知道，她甚至怀疑罗凌才是死心不改的那个。这时电话那边接通了，商思淼看着罗凌，问商向炎在哪儿，商向炎说，罗凌哥不是去门口接了？

罗凌哥……罗凌哥？

世界就是一幕舞台剧，商思淼有种戏中人的茫然，她觉得自己就是被运命摆弄的木偶，她相信一切自有安排，但她害怕操控者就是眼前人，而眼下的剧情，她看不懂，就好像她是主角却从未看过剧本。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商思淼跟着罗凌走进弄堂。罗凌问最近过得好吗，商思淼低头不语，惊讶对方的轻易，和前女友还能如此淡定从容地寒暄，也不怕她误会。商思淼说挺好的，罗凌停下回头，和商思淼对望，眼里有些不明的情绪，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进了一栋别墅，商思淼透过庭院的透明玻璃，看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商向炎，她眼睛始终看向那个身影，在进门的一瞬间就朝对方走去。商思淼和商向炎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谁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商向炎先忍不住低头：“对不起……”商思淼松了松拳头，拉商向炎起来，商向炎站起来后比她还高一个头，俨然一个大小伙子，结果做出来的事那么不让人省心，她忍着怒气说道：“先跟我回家。”

“还不行！”商向炎立在原地，有些局促不安，他有事情没坦白，也不敢说出口。

“说吧。”罗凌在一旁提醒道。

商思淼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她听商向炎慢慢解释，但听完，火气更大了。商向炎瞒着家里和一个IT公司签了份合同，对方提供四年实习，毕业后立马转正，而且承诺月薪过万，但商向炎来了才发现，这可能是个骗子公司，因为他们工作的时候需要上交手机，或者将手机关机，而工作内容就是打电话和回复聊天信息，和当初说的完全不一样。

“你他妈是傻子吗！哪个公司会闲得慌做慈善签你们这种刚考上大学的学生啊！你又不是智商两百的天才！”商思淼这两天的担忧和害怕找到了情绪宣泄口，她不知道商向炎签的是什么合同，又气又急地把包往对方身上砸，却被罗凌挡住了，并将她搂到一边，但她对罗凌也有一肚子疑问，带着轻微的哽咽说道：“向炎为什么会在你这儿。”

罗凌松开手，看似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回答道：“我不是答应了要帮你。”

商思淼的记忆又回到了那片竹林，那个放着水缸又养着花养着鱼的院子，还有罗凌给她的这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承诺。太轻易给出的承诺永远是最伤人的，哪怕现在，罗凌来兑现了。

商思淼忽然视线有些模糊，心跳声在耳边不断放大，她的四肢开始无力，手上的包像是千斤重，拽着她往下跌倒，再之后她便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天黑的前一秒，她又闻到了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