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兆看安厦正经起来，原本懒懒倚在墙上的身体也跟着直了起来。

“什么问题。”和安厦对这件事的高度关注不同，蒋兆没有见过那个地球，对那个世界并没有很高的认同感，自然也没有安厦这么上心。

“很多，其实，不过因为之前的信息太有冲击，这些细节我基本都没在意。比如，如果说，我们是地球投入这个世界的基因，或者说，未出生的细胞，总之，我们在那个世界，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生命，那么，为什么我会有在那个世界的记忆呢？

其次，很奇怪，如果说，地球是为了科技腾飞才创造的这个世界，那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话时间，经历，挑战人伦的界限，做这些，真的会比直接在那个现实创造更多高智商的人，来的更有利吗？我不相信。

而且，如果这里的存在是为了反哺地球，那作为中间这个特殊的启发人，我，为什么一无所知？”安厦有些语无伦次。

他突然从胜卷在握的美梦中惊醒，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抱歉，我有点心急。”安厦揉了揉眉心。

“没关系，慢慢说。”蒋兆捏了捏安厦的后颈。

“我们重走一下蓝屏话里的思路。地球人，或者说我过去的国家，他们因为意识到过去的历史里这个国度浪费了太多时间而后悔，并在现代奋起追赶。

但百年的差距在，他们的努力终究不是非常全面，还是有不少卡脖子的问题，还有很多政：治残留的历史问题让人忧心。

于是，他们想出的办法是，和外星人合作，与虎谋皮，创造一个新世界。一切从遥远的封建社会开始，从头来过？

甚至，为了防止重走错误老路，他们可能特意安排了一个人，带着经验，来到这个时代，推动社会向着正确的方向发展。

而他们的目的，竟然是期待，这个世界能有科技超越那个已经高度发展的世界，反哺科技给那个世界？

你说，如果不是蓝屏们看起来不会说谎，一丝不苟的认知在，这个故事，是不是很三流，逻辑不通的幼稚小说？”

蒋兆松开了帮安厦捏后颈的手，道：“是，浪费了太多时间，资源，甚至还要漫长的等待和巨大的不确定性，实在是，很烂的项目。”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你觉不觉得，蓝屏们，学的太慢，而且太蠢了。就我之前的地球，那些ai的学习和模仿能力都不差。我不敢相信，一个科技远超地球的世界，他们在这个世界潜伏了这么久，连不被轻易发现他们不是人都做不到。

而且，为什么总是盯着你，现在想来，他们说是因为你够好，够合适的说法，也很站不住脚。”

因为蒋兆从小到大的经历，两人有对蓝屏不会隐藏，只说自己想说的，直来直去的认知特别牢固，但现在想来，这些话，一点都站不住脚。

如果说，这些蓝屏的可靠，说真话的形象是他们有意灌输给他们的，那至少从蒋兆幼年的时候，他们就在布局了。那么，是什么让他们盯上了蒋兆呢？

安厦突然意识到不对，为什么被盯上的是蒋兆呢？如果说，他们从一开始盯上的，其实是他自己呢。

安厦突然想起，一件被他遗忘的小事，关于他和蒋兆的初遇。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其实，在我小时候，第一次上街去走丢的时候，是有人送了我一路的。

那个人，告诉我要去的方向。顺着他说的方向走，我走到了猪肉铺附近。”

安厦和蒋兆的眼神对上，两人都意识到了不对。

这个世界的流动人口不比现代，路上走的人几乎都是世代住在同一处地方的，对城市都熟悉的很，不大可能认错路。那那个给安厦指错路的人，是为什么呢？

“他，希望我们相遇。”蒋兆给出了解释。

“是，他希望我们相遇。所以，与其说蓝屏早早在你身边埋伏，不如说，他们是为了我，才埋伏的。”

“如果直接埋伏在你身边，你想起自己来自未来之后，一定会担心这些人心怀鬼胎。但如果是埋伏在你的好朋友的身边，通过我的视角，带你了解到他们，你不会联想到他们是冲你了的。至于为什么选中了我做你的朋友，或许是因为，我们太相配了，只要给我们接触的机会，我们一定会无话不说。“

“不对，那个时候，我还那么小。看不出什么的吧？”安厦有些迟疑的把话说完。

“看的出，只要你关于前世的记忆是真的。”

只要安厦在地球真的长到过二十来岁，而不是像蓝屏说的，只是一串基因。

“算无遗策啊。二十多年布局，只为了让我相信他们的谎言吗？我真的很好奇，我不全的未来记忆里，到底，我是什么身份，值得他们这么提防。”

“但不管是什么身份，显然，蓝屏，不能留。”

“没错，我想，关于鬼神的梦，正是他们给我的启示。用鬼神的力量，对抗科技吗？好有意思。”

蒋兆轻轻拍了拍安厦的肩膀，以作安慰：“换个角度，如果他们够聪明，那他们的行动反而比他们是真的单纯好预测。”聪明人的思维都有相同之处，有招，有技巧，总比大智若愚的人好预测，好应对。

“是，比如，他们的谎言。假设他们是聪明人，机器。”安厦略带嫌恶的换了个词。“如果他们是聪明的机器，那他们的谎言，应该是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上，半真半假的。比如，这个世界，应该是他们和地球合作建立的。比如说，他们的确把这里当作实验室。”

安厦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像是那场梦境一样。

“你心里，有盘问的人选了？”

“有，你记不记得，我们猜，鬼神就是用来制衡蓝屏的。如果是，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再和他们谈谈。”

“谁，你的人选是？”

“蜡纸人。我相信我的梦。”

“好。”

———

当晚，醉春楼前第一次响起爆竹声。

醉春楼是岭南名楼，想来高傲的很，从不肯让客人在门口多做停留，就连客人的轿子都不能在此处留上多久。

但今日，看不见边际的红布一直铺到门口，两侧挂着爆竹，噼里啪啦响着，一片喜气。

红毯的尽头，醉春楼的小厮迎着客人下轿。

轿帘掀开，正是那孙老板。

孙老板白白胖胖，不像是岭南人一般。他挺着个大肚子，像是可以和弥勒佛一比腰围。

孙老板不是个好相与的，脸上没一点笑模样。他下了轿子，眼睛睨了小厮一下，就趾高气昂的走了。

小厮在后头暗自翻了白眼。这老板，不说像是别的老板一样给些碎钱做小费就算了，连个好模样都不肯给。睨个眼睛，好像是谁欠他一样。

“驭—！”又一辆马车到，小厮立刻换了神色，恭敬迎人下车。

“哎呀，是安老板吧。”孙老板走在红布上，心里谩骂连天，嫌弃这红布铺的太长，他走的麻烦。但一看见在门口迎客的安厦，立刻变了脸色，把心里那些娘啊，狗啊，器官啊，全都扫到一边去。

安厦回头，身边唱名册的人立刻小声提醒安厦，这就是孙老板了。

“孙老板。”安厦拱手，暗中打量了来人一番。

一股子粗气，这是安厦对这人的第一印象。

“安老板今日好大的派头啊，真不知道安老板是有些个什么好生意，把我们都聚过来。”孙老板想是觉得自己客套话说的不错，还洋洋自得等着安厦谦虚恭维他。

安厦的确是场面话回：“没什么大生意，孙老板能来，我也没想到这么给我面子。”但心里，安厦却觉得那天那两个挑工说的没错，这孙老板啊，肚子里没点东西，就刚刚这个场面话，心眼小的听见了都能记恨他，就这样的，竟然也能做好生意，实在是中邪了。

按理说，安厦的生意和财富不知道比这姓孙的大上多少，高了多少。安厦给他面子，也是出于礼节。

前头迎了这么多客人，大家都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就这孙老板，仿佛真的相信了他是在赏安厦脸一样，竟然一句客套没有，连个招呼不打就挺着肚子进门了。

蒋兆在旁边被客人拉着聊生意，抽空给安厦回了个无奈的眼神。

但好在，其他人都没这孙老板虎，安厦一串宾客迎下来，也没受什么气，就是累了些。

门口的炮竹声停了，唱客的店员跑来告诉安厦，客人都齐了。安厦道：“再过半刻钟开席，先让他们都聊聊。”

“是。”

这些人，都有自己的门路来了解安厦要做的是什么生意，前景如何，安厦的资产几何，这一刻钟，是他留给这些忍整合消息的机会。

安厦自然知道有多少人相信他就是一个草包，要搞的项目就是些赔本买卖，但安厦不需要这样的盟友。能在沙金俱下的情况下分辨真相的聪明人，才是成为他盟友的第一步。

这一刻钟，安厦拉着蒋兆上了二楼，站在角落里，看着一楼的众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