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你别哭呀。”关月尧看着在自己面前哭成了泪人的韩小娘子，抓耳挠腮着不知该如何应对。

可她此时正心烦意乱，语气听来便显得有些不善，这一下非但没有哄住，反而唬得韩小娘子哭得越发厉害了起来。

关月尧本想着就这样任由韩小娘子哭累了，大抵自己便能止住。可才过了不到一刻钟的事件，她自己便先招架不住了。

“姐姐，您是我亲姐姐，咱们有话好好说成么，别哭了。”关月尧走了过来，蹲在韩小娘子的身边，讨饶道。

“谁是你亲姐姐？！”哪知她这一声着实见效，少女果然止住了哭泣，一双泪眼朦胧的妙目瞪了过来。

“行行行，您只要不哭了，您不想做我姐姐，做我爷爷都成。”关月尧似乎找到了逗笑对方的办法，急忙又接口道。

少女不曾听过这样仿佛耍无赖似的话语，果然被她逗得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笑容来。

“关月尧，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可下一秒，少女却又找回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看着关月尧带着哭腔询问道。

她的目光此时似乎又渐渐大胆了起来，挑眉看着面前的少年，语气里忍不住又带上了骄纵。

这才是真正的韩小娘子吧？关月尧在心中想到，方才那样的矜持与娇羞，都是在心上人面前下意识修饰自我时做出来的假象。

同样有着暗恋的人，关月尧能够理解她，也因此越发的怜惜起了她。

“我才应该奇怪呀，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我记得我们仅仅只有过一面之缘。”关月尧收起了刚才那副地痞无赖似的模样，认真地问道。

少女听见了她的问话，忽然间，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神色来。

“因为你说过，你入军中苦练，就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些妇孺不必再遭受和亲之痛的。我韩瑶君要嫁的，一定是如你这般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好男儿！”

少女因为自己所说的话，目光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就连关月尧亦为之动容。她越发能够理解少女这个，在时人看来或许有些出格的举动了。

“谢谢你，韩小娘子，能够得到你的爱慕，我觉得很荣幸。”关月尧忍不住朝着少女露出了一个微笑，轻轻说道。

“那你是愿意去我家向我爹求亲了吗！！”韩瑶君闻言，有些激动地问道。

可关月尧仍是只能摇了摇头：“抱歉，我还是不能答应你。韩小娘子，你不应该就这样只凭我的一面之词，就一厢情愿认为我是一个大丈夫的。”

“可你那日的一席话，足以证明你不是如公孙敬声那样畏首畏尾，终日只知享乐的纨绔子弟了啊！”而且你长还得这般俊秀，比她见过的许多世家公子都要更加的好看，韩瑶君在心中悄悄地补充道。

“那要是我平时喜欢抠脚，不爱洗澡呢？又或者有些赌博一类的恶习呢？又或者我喝醉了喜欢打女人呢？……”关月尧挠头挖空了心思，想要再想出一些骇人听闻的事情，好吓唬吓唬面前这位看起来有些娇滴滴的贵女。

果不其然，她的话还未说完，便看见面前的少女看着她，瑟缩了一下，脸上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幻灭的神情，声音有些颤抖着问道：“你……你还不洗澡？你还赌博？你还打……打女人？”

关月尧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说，可韩小娘子却似乎一副深信不疑地模样，她在心中憋笑憋得有些痛苦，却又不敢表露出来，让她瞧出了端倪。

“是啊，你看你都不了解我，却因为我的一句话就对我这样死心塌地的想要嫁给我。你就不怕我那句话也是随口说出来，敷衍你的吗？”

“如你们这样的小娘子，托付终身前，更要小心谨慎才是，不要被男人的花言巧语哄骗。若是最后所嫁非人，就算能够和离，最终也还是会伤心的。”最后这一句劝告，关月尧说得十分认真与郑重。

以其说是劝告，似乎更像是嘱托。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韩小娘子，我没有你说想象的那样好，更负担不了你的期待，所以我无法上你家去提亲的。也希望你下次再遇到心仪的人，要三思而后行。”

关月尧说罢，本已经做好了再次惹哭韩小娘子的准备。可不料，她的话音才落，韩瑶君却笑了起来。

“关校尉，你刚刚说的那些，果然是唬我的。自那日后，其实我便一直在关注你，我知道你那日的话并不是随意敷衍我的。

你在居庸关拼死杀敌，从不曾让匈奴人冲入关中半步，这不正是实践了你那日所言吗？至于什么赌博，若你真是那样的赌徒，你只怕巴不得立时娶了我，好从我家多索要些陪嫁才是。”

关月尧本以为韩小娘子不过是一个被家人宠坏了的千金小姐，却原来，她也有自己的一套看人手法。

“韩小娘子，你真的很好。若是下次还有这样的事，你真的不必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关月尧看着面前的少女，忍不住认真地说道：“也许只是我们之间并不合适，既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我的问题。

谁知她的话音落下，韩小娘子忽然红着脸瞪了过来。

“怎么可能还会有下次？！我韩瑶君又不是没有人要。你既然对我无意，我也不会强求于你的。你放心吧，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韩小娘子一边说，一边昂首站了起来，又恢复了她那名门贵女矜持骄傲的姿态。

“哼，拒绝了我，你可别后悔！”少女轻轻哼了一声，语气透着些不甘心地傲娇，却不让人生厌，反而觉得十分的可爱。

说罢，她拉开了雅间的门，朝着门外喊到：“青竹，快进来，替我梳妆。”

这便是下了逐客令，关月尧领会了韩小娘子的意思，拱手告辞，快步走出了雅间，只是这一次，她的脚步却比进来时轻快了许多。

*

“阿尧，你们刚才在里面聊什么呢？我怎么隐隐约约好像听见了韩小娘子的哭声。”霍去病见了好友回来，急忙问道。

此时一大桌子菜都已经上齐，却一筷子也不曾动过，整个房间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气。

“唉，先不说这个了，我都要饿死了，咱们先吃饭吧！”关月尧却没有搭理好友焦急地询问，一屁股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便径自吃了起来。

关月尧是真的饿了，上午出门时便不过是随意吃了些东西，又走了一路。待到饭点，还在韩小娘子那儿耽搁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如今只觉饿得已经前胸贴了后背。

霍去病见好友十分没有形象地将饭食塞了满口，别说是说话了，就连下咽瞧着也颇有些困难。不必说，不等阿尧吃饱了，他是没功夫开口的。

霍去病无法，强压下心中的好奇，端起了饭碗也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不知是已经饿过了头，亦或是心中压着心事，又或者酒楼中的饭菜并不合他的胃口。

比起好友的津津有味，霍去病却觉得颇有些食不下咽，不过是勉强吃了些东西，他便放下了碗筷。

“去病，你不吃了吗？”关月尧看见好友的举动，飞快咽下了嘴里的饭菜，好奇地问道。

“你吃吧，我不太饿。”霍去病看着好友答道。

“哦……”关月尧没有多想，仍是速度飞快的大快朵颐。

霍去病有些无奈地看着好友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嘴角边忍不住微微地向上翘了起来。

似乎对于阿尧来时，饶是有天大的烦恼，只需要饱餐一顿，又或者美美地睡上一觉，便也都烟消云散了。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向阿尧这般就好了，霍去病有些羡慕地想道。

“啊……我吃饱了！”又过了半晌，关月尧终于酒足饭饱，将碗筷丢回了案几上，又餍足地摸了摸自己鼓囊囊的肚子。

“去病你看，我吃得肚子都鼓起来了！”关月尧刻意用手划出了自己那因为吃得太饱而微微凸起的腹部，指给了霍去病看。

“哧，你多大了？幼不幼稚？”霍去病看着好友，忍不住失笑道：“说正经的，你和韩小娘子到底怎么样了？”

“唉，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好好拒绝了人家呀。”关月尧想起少女那副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心中仍有些担心起来。

韩小娘子真的像她所表现的那样，已经浑不在意了吗？

“我听我表哥说，韩小娘子是个颇为任性的小娘子，仗着家中父母宠爱，韩大人又已位列九卿之一，十分地骄纵。我有点担心，你如今拒绝了她，她是否会怂恿她父亲在朝中给你使绊子。”

可霍去病听了好友的回答，非但没有感到松了口气，反而脸上的神情，越发凝重了起来。

“韩小娘子没你们传的那么坏，我觉得她挺通情达理的。再说了你信那些人的传言，还是信我的话？”关月尧有些不太愿意听到好友议论韩小娘子之事，语气有些不快地替她辩驳道。

“那自然是信你的。”霍去病答道，却有些言不由衷。

阿尧这人向来单纯，脑子里总是少了根弦，对于政治斗争更是一点都不敏感。何况韩家算起来与卫家算是争锋相对的政敌，霍去病不过一味听信了好友的话，便放松警惕。

他一边随口答应了好友，一边却越发对于此事上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