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朦朦,洛白衣和母亲以及苏珒一起拾级而上,前往礼佛。
“白衣,你先礼佛,为母有些琐事。”黄昏时分,母亲道。
那个朦胧的梦境之中,好像隐约晃出一个僧人的身影,而母亲出去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母亲,我……我……”洛白衣拉着母亲的手,头脑一阵阵的发晕。
他发了高热,梦中闪现出一幕幕血腥的场景,所幸,母亲奔了过来。
“别走。”他张了张嘴道。
“吧嗒”“吧嗒”
洛白衣睁开了眼,寺庙外的雨已停了,只有屋檐上在滴雨。
“表哥?好些了吗?”苏珒肉乎乎的手握着他,轻声唤道。
“母亲呢?”
“伯母?伯母一更时走了,表哥别乱动,珒儿给你换个帕子。”苏珒把他头上的帕子拿下,重新从水盆里拿了一方帕子。
“洛少爷,一月后家族会审时有请。”一个嬷嬷走入房中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一月后,洛白衣坐在下方的椅子上,看着堂叔堂伯们钉着一方棺材,他的母亲正在里面挣扎。
“白衣,过来,你来敲最后一下。”他许久不见的戍边的父亲道。
洛白衣顿了一下,在满座的目光中钉死了棺材。
他听到里面指甲划过木板的刺耳声音,想起母亲在被按进棺材时最后的话语。
她是在咒,咒洛家所有人生生世世,不得好死。她诉说着这些年与爱人生离的痛苦,诉说着世道不公,人心凉薄。
她的双眼通红,像是吃人的罗刹。再不复平日冷眼看洛白衣时清冷淡漠的模样。
原来这就是情爱呀,明明就是蚀骨的毒,把好好的活人吞噬成了这般怪物模样。
他一时恍惚,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听得里面没了声响。
他以为,他发了高烧,母亲留下来就可以改变所谓命运。他不在意什么真情,什么背叛,他只是单纯想母亲活着。
终究是别人的命数,哪怕是生身母亲,自己也只能想想。
“父亲。”结束后,他问那个高大清隽的男子行礼道。
“嗯,功课做得如何?”
“不曾懈怠。”
“你……对今日之事有何感想?”
“回父亲的话,并无感想。”
“还真是……罢了,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感想也好。反正你的正妻,一定得是四姓之女才是。”
“孩儿知道。”
“你母亲……她的意中人,当年也算是文采斐然,英俊不凡,可惜,不在四姓之内,我本以为他已入空门。……缈缈她……她就更不提了。”
“缈缈?”
“她算是我的青梅竹马,当年我身体不好,她常常为我煎药,她活泼灵动,我们从小到大两小无猜,可惜……她只是个农户女,十六岁那年就已嫁为他人妇。我说这些,你可明白?”
“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孩儿知道,娶妻当娶四姓女。”洛白衣垂下眼帘,恭敬回道。
知不知道又怎样,这世道总会逼他知道的。
左不过痴男怨女随风去,人生一场大梦而已。
何况父母当年被迫嫁娶,母亲怀他时闷闷不乐,自己自娘胎里就带下来了病,生下时又未得好生照料,这身子骨恐怕也不好娶妻,耽误别人的一生。
洛白衣又大病一场,他素有寒疾,又因此事郁结于心,病了整个冬日也未见好转。
待得春来,他去大理散心。
他其实想问问父亲,你能如此轻易地放下,是不是因为你既能娶世家妻子,又可以娶几房美貌的小妾,待初恋年华老去,你犹可以搂着舞女笑谈“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
可是我只有一个生身母亲。
所谓少年心事,不过是过眼云烟。人人都一样,虚伪势利又残忍。
他……他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不,他已经是同谋了,他难过地闭上眼睛。
父亲嫌他不够憎恨母亲的背叛,母亲厌他不能为她说话,可身处局中,他却觉得自己明明无能为力。
他不过是个华贵的摆件罢了。
“嘭!”
“谁?”洛白衣抬头望去,是一个身着红衣的艳丽少年,只是那双眸子……
沧山雪,洱海月,都不如那双眼睛纯澈干净,空明高远。
洛白衣见过许多世家的美少年,只是他们眼眸里都混浊不堪,死气沉沉,行走坐卧一板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交个朋友吧,美人。”来人勾了勾他白皙的下巴问道。
洛白衣被保护得太好,以至于他并不知道,这种行为在民间,叫作调戏。
“……你怎么进来的?”他记得,自己已经命人封山了。
“小爷我自然有自己的办法。”那人笑道,恰似明艳的骄阳。
他有多久没笑了?
“来人!唔~”洛白衣刚叫出声,就被那人捂住了嘴。
“别呀,你一个人多无聊啊,我陪你玩会儿吧。”
“放开!”
“不放。”那人搂着他,力气出奇地大。
“我附近的属下呢?”
“自然是被我迷晕了,你的属下脑子都一根筋呢,真是随了他们的主子。你还是这么暖和……终于不是那么……”傅寒头靠在洛白衣肩上,感受着生气和暖意。
终于不再是那个雪天里搂着的那样一具冰冷的,没了脑袋的尸身了。
他赶到时已行了刑,只能奋力拼杀出一条血路来抢白衣的尸体。可他腿上中了毒箭,用尽最后的力气也只能爬到洛白衣的尸体旁搂着他,然后被万箭穿心。记忆最后,是眼前一片片弥漫的血雾。
那又如何,白衣最怕冷了,最后一程,他不会让白衣孤单的。
“……”
“生气了?”
“滚!”
那人愣了愣,就地翻了个跟头。赤色的衣带飘扬,看上去竟颇有些潇洒。
“你做什么?”
“不是美人叫我打滚吗?”
“……”
“白衣,别生气了好不好嘛。”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这……你信不信,这是我们上辈子的缘分。上-世……上一世……”那人说及此处,竟然哽咽了起来,眼里闪出了些泪花。
“总之,我绝不会再离开白衣就是了。白衣,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傅寒,以后就是你的侍卫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傅寒伸出手道。
“……”
莫名其妙,洛白衣皱了皱眉,转身离去。
“白衣你等等我呀。”傅寒追在他身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