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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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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父一生,守卫边疆,忠心耿耿。自古文死谏武死战,有人苟且偷生,有人慷慨赴死,甚好。”洛白衣提笔落字,眼泪却不由得掉下来了一滴。

父亲在前不久的江陵之战中了箭,病发而亡,洛白衣收到了急报,尸体如今在他眼前摆着,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划痕。

他本该为父亲感觉到骄傲的,只是,他已经太久不见父亲,早不记得父亲长什么样子了,对这具尸体,只感觉到陌生。

能够马革裹尸而死,是父亲的荣耀,但不是他的,他想要万人尊崇,想要为风雨飘摇的大晟搏一个太平盛世,想要洛家百年清誉永远无尘。

所以……他知道那箭上没有毒,洛家长老也知道,但洛家不能容忍打了败仗的将军,父亲也不愿意以半老之躯,来接受刑房的责打审问。哪怕此仗失败最重要的原因,是朝廷不愿意派兵支援……

洛家这个庞然大物的声誉比一切都重要,即便没有人发声,父亲也聪明地选择了自刎来以死谢罪,对外说成是毒发身亡。

正如活活闷死了母亲,对外说成是病死。

只有死人才最干净,不是吗?

他静坐灵堂,不知该想些什么。

其实在那个虚无缥缈的梦境里,他梦到也收到父亲战败自尽的信,可……那又如何呢?

边疆距离遥远,他在父亲面前又说不上话,况且如果他插手,说不定会有多少别的无辜人死在那仗战役里。

与其这样,不如别干预别人的因果,父亲败了就败了,死了就死了,人固有一死的。洛家从小就教育他,要只在意自己有没有恪守本分,做好自己应做的事情,旁的,不要去想。

战死沙场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起码父亲死的很体面了。他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如此体面地去世。

华灯初上,洛白衣去往红袖招点了谢云清弹曲。

还未至二楼雅间,悠扬的琴音传来,洛白衣进入时却戛然而止,洛白衣抬眼望了下不远处跪坐的谢云清一眼,谢云清却神色淡然,低头继续重新弹奏。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方法老套,但永远有用。

不过,还是要听一听谢云清的琴音如何,他阖眼细细听来。

谢云清亦想起前世第一次与洛白衣相见,那时他执着于身世,洛白衣说他的琴音如离群之孤鸿悲鸣,泥潭之南客回首,夸他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可而今……

而今时过境迁,他已弹不出那年那日的广陵散了。

琴音一转,曲调婉转,时而低沉,时而高亢,最后渐渐低沉,哀伤不已,仿佛在倾诉着什么。

“……”洛白衣低吟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段曲子,是在寻觅意中人。”

谢云清听到这句话,神情一怔道:“公子慧眼,在下这段曲子正是为意中人所弹。”

谢云清琴声突然变得激昂,像在表达着内心对意中人无尽的思念,他眼中闪现前世傅寒在他把洛白衣关在府上时抢走了他,等他赶到时,洛白衣已经满面潮红,衣衫破烂,昏迷不醒,傅寒甚至洗去了自己在洛白衣身上的画。

他眼神冰冷,心中恨意翻涌。最可恨的是,洛白衣居然还求他放过傅寒,为此二人大吵一架,他出言折辱洛白衣,洛白衣才一心求死。

他怎么会不恨,为了救洛白衣,他出尽了丑态,事后更是恼羞成怒,把洛白衣关在府上,用尽各种手段折磨。琴音迅疾猛烈,纷乱不休

“这……倒像是遇见了情敌,互不相让,为爱相斗。”洛白衣道。

谢云清听到这句话,眼睛瞬间湿润,眼角滑落一颗滚烫的泪珠。琴声又变得低沉,似乎在回忆过去,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洛白衣却了摇头:“偏执,太偏执了。像是为了一己私欲,把心中极珍爱之物拉入深渊共沉沦。只是,月亮本就高悬天上,你又何必把它拉进淤泥里?

恐怕最后,只能是彩云易散琉璃碎。可悲,可叹啊。”

谢云清听到这句话,心中一颤,想起前世,为了得到洛白衣,他不惜做尽一切腌臜之事,甚至不惜污蔑洛白衣,毁掉他一生所爱。

“嘶,这段琴音,怎地误了一个音,倒像是云卿兄心中想起了什么愧疚不安之事。”

谢云清垂下眼眸,掩盖住眼中翻涌的情绪,琴声变得越来越激昂,仿佛用尽毕生之力,将所有感情宣泄出来。

“好呀,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竟通通涌现了”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琴弦断落,琴声也戛然而止,谢云清双手颤抖,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洛白衣一惊:“这是怎么了?”

谢云清抬起头,看着他,眼角通红。

可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谢云清摇了摇头道:“在下无碍,多谢公子关心。”

洛白衣不免关切道:“谢兄此曲曲艺精湛,只是,太过执着于儿女情长,想必是曾有过一段孽缘吧。”

谢云清愣住,随即苦笑道:“公子慧眼,确实如此。”

谢云清低下头,掩盖住眼里的黯淡:“在下本想靠琴音赢得美人芳心,可却发现,越是和他相处,自己便越是离不开他。他却依然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哦?阁下琴艺精湛,美人为何不心动?”

谢云清苦笑:“公子可知,他本就是男子”

“天行有常,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男子交往,终是有悖天合。”

谢云清垂下眼眸“可我,宁愿逆天而行。”

“那……他可愿?”

谢云清抬起头,眼中满是坚定:“他愿!”却又低下头,眼中满是苦涩:“可惜,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谢云清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了一声:“没什么,只是在下又想起了些往事。”

洛白衣见他又哭又笑,一会儿愿意一会儿回不去的,不免疑惑:“吾倒是从未执念于过什么儿女情长,方得自在随性。”

谢云清看着他,眼神复杂:“阁下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安南王世子,又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自然不会懂。”

“不过吾认为,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只要两心相许,情真意切,坚定不移,无论男女,皆可相守。”

谢云清不免怔住,他想起前世时,在去抄洛府家时,把洛白衣按在了书桌上,强行动了他。

后来吵架时,更是直接告诉洛白衣,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女人看。

你不是喜欢女子吗?那就告诉你,在我眼里,你从来就没当过什么男人。

可原来,白衣他,不是因自己男子的身份而抗拒自己的吗?那他……

谢云清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骤变,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做那种事,伤了他的心。

明明是自己一直介怀白衣可能是因为喜欢女子而瞧不起有龙阳之好的他,可他偏偏要在吵架时用我的女人,金丝雀,禁脔这样不堪的词语来羞辱白衣。

为什么要用贬低心上人的方式,来挽救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怎么了,谢兄?”

谢云清低下头,眼神闪烁:“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洛白衣微微点头,拿出焦尾琴:“名琴赠君子,此物赠你。”

谢云清接过琴:“多谢公子!在下定当好好珍惜。”

前世此琴是他们知音之情的见证,后来洛白衣亡,他亲手砸碎了焦尾琴,而后却又在与公主成婚前身穿婚服,点燃了洛白衣的书稿,任火舌吞噬了洛白衣毕生的心血,任火焰攀上他的手,张开狰狞的巨口啃咬他的躯体,闻着血肉的糊味,他却依然能绝望地哈哈大笑。

他就是要让世人都知道,娇妻美妾,荣华富贵,滔天权势,他如今唾手可得,可他都不要,他就是要让人人皆知,白衣啊,是你,负我一世,害我一生。

可如今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焦尾琴,他的眼眶渐渐红了。

“又怎么了?”

谢云清垂下眼眸,“只是突然觉得,能看到这焦尾琴,真好。”低声道:“公子可否再弹一曲,让在下一饱耳福?”

“你怎知吾会弹琴?”

他,抬起头,微微一笑:“我虽不知,但听闻安南王世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洛白衣听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春日暖阳:“云卿兄谬赞了。”

他摇了摇头:“公子谦虚了,在下只是实话实说。”

洛白衣,抱起琴,弹起一曲《文王操》来,低唱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谢云清泪眼朦胧,轻声呢喃:“云胡不喜……”

洛白衣又唱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谢云清轻轻拭去眼角泪珠,眼神重新清明起来,望向洛白衣:“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一曲终了,谢云清站起身,朝他行礼:“多谢公子,在下已然心满意足了。”

“谢兄怎么了?”

谢云清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在下无碍,只是今日听公子弹琴,突然觉得,只要能听到这熟悉的琴音,就好了。”

“谢兄喜欢就好。”

谢云清轻拂着琴,笑吟吟地道:“嗯,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把琴。”

也会珍惜你这个人。

何必再欺骗自己了呢?明明这七年来,他宵衣旰食,苦练琴棋书画,一颦一笑,不过是为了今日,这人能多看他一眼。

他没一刻能忘却了他,所以再也弹不出孤高漠然的曲子来了。

他放不下,求不得就求不得了,他早已身陷泥潭,也依然妄想着,泥潭里能开出洁白的菡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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