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夜色,一行人到达枫树村。
跟着记忆,夏情指向通往曹里正家的路。
到达之际,夏情扭头看了一眼马车里面的郑知县,欲言又止。
“有话快说!”
郑知县不耐烦地嚷嚷,他对这个夏情真是醉了,小小年纪,行事一点不爽快,若是在他手下做事,早早地便打发了。
夏情拱拱手,一副鼓足勇气的表情,恭敬道,“大人,小人其实是想先进里正家里探探,您在外头稍侯,以小人的喊声为号,只因大人身份在此,突然入里正家里,倒显得大人能随随便便驾临小小里正家里一般,小人的意思是……”
“成成成的,听你的!”
郑知县一下就听懂他的意思,当即扬手同意,不让他再啰嗦下去。
这哥儿的提议好是好,就性子太不爽快了些。
掀开马车这帘子,夏情一步下得马车,月色下映出他那淡漠疏离的俊俏小脸,隐约可见嘴角凝实的一缕勾起微笑……
数步来到里正家门口,正要举步迈入,眼角余光就看到大门的侧边一团绿植之中有团颤微微的黑影在晃动动地。
步伐微顿。
夏情犹豫了下,转而走上前两步,想看个清楚,月色下那道灰布短衣是眼熟的,他心停跳了半拍,再近一步,更加清晰了:
“小桶?”
他试探地轻唤着。
那颤微微的晃动动的黑影停滞,接着便转过来,夏情清晰地看到是小桶的脸,只是红肿殷血,一边眼睛已经被青於取代,嘴歪肿斜,眯缝着,这半边脸几乎辨不出一点原来的模样。
夏情心头一窒,俯身猛地抓住他,声音急烈:“小桶,你这是怎么了!”
他临去县衙前,暗中交待小桶,去把金娃娃的事泄露给夏老大和夏老三,引他们到里正家里,意为要他们狗咬狗,争那金娃娃。
可他没料到,小桶竟然被打。
那金娃娃明明是在曹大发的手里,为何被打的反而是小桶?
“他……他们……”
“他们问我少爷在哪里,他们要抓少爷!”
小桶伸出手,夏情忙去扶,就觉得自己的手一阵腥血的浓烈铁锈气息,垂眸,长长的眼睫覆盖下来,月色下,手上的血仿佛由鲜红变成了湛蓝色,那么浓烈冷艳,令夏情眼皮狠狠跳了下,他咬唇,紧紧地。
只听得小桶艰难地蓄了口气,大大的眼睛覆盖了一层薄雾,狠狠推开他,“少爷快、快跑,他们要卖了你!快跑啊!”
伸出另一手,坚定覆盖住小桶满是鲜血的手,夏情深吸口气,颊侧的肌肉紧绷,“小桶你再等一下,等我从这里正家里出来,等我……”
“我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站起身,夏情旋即硬声推开里正家大门。
吱呀
厅堂里面一阵嘈杂的争吵声。
随着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厅堂内,声息止。
夏情在大门口略略一站,微微侧眸往身后方向,然后身姿挺拔地大步走入里正家厅堂。
“情哥儿,你竟然还敢回来?!”
夏老三知道夏情在家里塞了些人壮声势,但没用,他瞬间锁定来人,那张肥硕的大脸一瞬间露出狰狞,口中大骂着,心中却带着惊喜,上来就抓夏情。
这下太好了,把夏情处理了,夏老二家的所有家产也就都落到他和大哥的手里了,就差夏情了,真是天助我也!
“里正,大伯,三叔,夏情有礼了。”
对夏老三的恶骂无动于衷,夏情躬身施礼,那夏老三本是过来掐他脖颈,结果竟扑了个空,下一刻“砰”一声,仰面摔地,四脚八叉地挣扎,像个王八。
场中顿时一静。
原来夏情顺带伸出一脚,夏老三没防备,竟被绊倒。
顿地,夏老大一张四方老脸皮子狠狠一抖,似乎是没料到老三这条疯狗竟然这么不小心,在小辈面前跌脸。
“诸位可是在谈论那金娃娃一事?”
夏情目光若有似无掠过夏老大,视线落在曹里正的脸上。
不知为何,里正就觉得夏情这孩子跟之前来时的那气势与态度,就有那么一丝丝不一样了,仿佛是……更有底气了?
正猜测着,就听他续道:
“是这样的,从河里钓上金娃娃,晚辈实在觉得此事不太寻常,报告了里正,就又报了官,知县他老人家听说之后便让我前来,把金娃娃拿回去,交到官衙里面去,里正伯父,您看,把东西交还给晚辈吧,知县他老人家正等着呢!”
说着,夏情微笑地冲曹里正伸出了手。
“额。”
曹大发直接愣了。
是他失策,早该防着情哥儿这一招的……
“胡说八道!”
里正媳妇曹氏冲出来撒泼,“什么县太爷,你在这说瞎话,敢骗老娘,门都没有,给我滚出我们家,滚!”
那金娃娃沉甸甸,之前他们就好生称量了,两个五十两,一百两金,换成银子一千两!
这辈子也没见过如此多银子的曹氏,死都不可能把金娃娃交出去。
绝不。
刚才夏老大和夏老三过来索要,她都没给,何况是夏情这个哥儿?!
“情哥儿别闹!”
一直没说话的夏老大眼神阴沉地训斥。
夏情竟然搬出了县老爷,这实在是他所想不到,但他知道该站哪边——
“大老爷那里,我自会与里正一同前去禀报,你先退下!”
夏情抬了抬嫩白的下巴,“抱歉了,怕是不能如大伯所愿,如今侄儿是定要拿到金娃娃,去向县太爷他老人家交差的。”
“县太爷,他算什么东西?!”
夏老三气得从地上一蹦而起,张开嘴大放厥词,“有本事你让他自己来要,派你这狗蹄子过来,信不信我一巴掌就扇死你!”
“咳咳。”
正在这时,一道陌生却颇具威严的男音响亮在厅堂之中。
一穿着官府很具官威的山羊胡男,眯着眼,哼哼唧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而跟在他身后的是……
一众穿着挺硬朝廷衙差服,腰间挂着冷厉配刀的衙役们,阵势冷厉地冲进来,犹如入了羊圈的虎狼,瞬间将整个厅堂包抄在内,保管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厅堂中的妇人,曹里正的媳妇先软了腿儿,刚才狂骂之势大去,此刻软得连煮软的面条也不如。
曹里正更是脸色发白,急忙反应过来上前施礼。
夏老大老脸皮抽得更厉害。
直到衣袖被人拉住,竟是夏老三夹着尾巴躲到他身后,哪还有刚才的狂吠之相?
“嗯,方才说本县‘算什么东西’,谁说哒?”
郑知县摸着山羊胡须,一双混浊的老眸四顾,在这严阵以待,刀剑相持的凛冽场面之中,他过家家似地,呵呵笑问着,展示了什么叫做“父母官”。
夏情走上前拱拱手,假情假意地答道,“大人,说这话的是小人的三叔,不过希望大人看在小人的面前,饶过三叔一命吧,他毕竟只是口无遮拦羞辱了大人而已,并没有做甚么伤天害理之事。”
“哦,只是‘羞辱’了本官,羞辱了朝廷命官啊!”
郑知县这九品芝麻官,从来就没有在同僚之中有过哪怕一根蜘蛛丝丝的权威。但今天不同,这帮刁民,竟然敢看不起他这个县太爷?!
本官弄不了同僚,还能弄不得你们?!
“来呀!给本官锁了,按我大宁律例,羞辱朝廷命官,重责五十大板,羁押一载,先给本官打!以儆效尤!”
狠狠打!
看以后哪个还敢在背后说本官。
若非夏情提议,本官还不知这枫树村居然还有瞧不起本官的……真是该死!
夏老三直接怂了,一阵热流从小腹贯下。
骚臭味顿时盈满厅堂。
他尿了。
“大老爷,三弟本是无心的呀,请大老爷开恩啊!”夏老大忙壮着胆子上前求情,他知道老三的,耗子扛枪,对外根本就不敢,纵然骂大老爷也是私底下,他哪里是有心的,他只是口上之过。
这番话,郑知县根本就不听。
目光落在里正身上,“曹大发,夏情所言你可都听到了,本官定要为失主做主,你把所得的不义之物,统统交给本官吧!”
金娃娃之物,价值不扉。
郑知县是担心这帮刁民不驯,所以才带了众衙役前来,甚至个个腰间悬刀。
现在眼看着情势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郑知县也不怕这曹大发敢糊弄,否则直接将他家抄了!
曹里正看到衙役带刀,就知道局势不站自己这边。
他不想交也得交。
但是郑知县这句“统统交给本官”,曹里正总觉得这话有点不详。
“是……”
曹里正忙答应。
但是,声尚未落,便听郑知县不耐烦地挥挥手,“算了,你不肯交,只有劳烦本官了,来呀,给本官搜!”
里正家里不仅有丰富的果子吃食糕点,还有一些夏家兄弟私下所送的黄白之物。
为的不仅仅是分割夏老二家产时,里正不插手,更是把夏情贱卖之后,里正能让村里好事者之口统统闭上。
况,夏家兄弟听说夏情把金娃娃给了曹里正之后,兄弟二人一合计,又拿了些黄白之物,意图要换回那金娃娃。
而曹里正比他们更精明,再再次留下黄白之物,金娃娃也不给了,他妻子曹氏把那些黄白之物以及自己家的银子都攒在一起数了数,还欢喜了阵。
正觉这次真是发大发了时,夏情带着县官老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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