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冷笑道：“可不应该是在沙漠里的么？真是难为这些人不远千里，冒着丢了性命的风险去沙漠里淘换这些东西来。”
黄沙底下自然多得是秘宝，可是有命淘金可不一定有命去花，这些东西都是从沙漠底下拿命淘回来的，为这些东西丢了性命的人没有上千估计也有好几百，这比血债最后也不知道会算在谁的身上。这些东西腐朽得都快要化了，真像是从哪个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一股子怨气！
如花随手翻了几本书就开口道：“他们想通过这些古籍复原出当年顾家人炼制血浮屠的秘方，因为顾家的势力一直在漠北，并且在百年间越发强盛，所以他们推测当年知道内情的家族或者势力也应该集中在漠北，顾家因为血浮屠成为漠北的无冕之王，那么就一定会引起其他各方势力的觊觎，既然方子是人创的，那就必定可以复原，顾家当年制作血浮屠，在几百年的岁月里多少也会落一些马脚，所以就有了这些书。顾兄，你当年毁掉的那些东西就是毁掉了，没有被人翻出来，也没有被人挖出来，他们不过是利欲熏心，自己做下了这么多冤孽罢了，跟你无关。”
顾念神色的晦暗地看着这些书册，每一个册子上的署名，甚至是时间都不相同，方法千奇百怪，有些阴毒有些恶心有些残忍，这里的每一本背后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的血，多少人的命。
试验了多少次，才能记载在这些书简上呢？那些没有被记载的呢？
想到此处，顾念催动内力，如花只觉得整个房舍中似乎打了个闷雷，连空间都扭曲了，如花的耳畔响起蜂鸣声，久久不能散去，再看整个房舍中，但凡是片纸的东西在顷刻间就已经成灰了。
整间屋子瞬间灰蒙蒙的一片，如花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咳咳咳，顾兄，息怒啊。”
顾念对内力的操控内力实在是太强了，甚至刚刚与风波散人交手之后，他对自身内力的理解更深了........与自身融为一体的内力，操纵起来自来也是得心应手。
催动内力，凝聚于屋舍之内，顷刻间让所有的书简古籍化作飞灰却不伤任何一件家具，这样的能力如花自认自己是做不到的。
“息怒，杀了那些人我自然是能息怒的。”顾念的声音很平静：“那些人死了，血浮屠的事才算终结。”
“可是这里只留下了这些死物，别的一概没有，泄愤也不必拿这些东西啊，况且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抄录出去，何况血浮屠不是已经成了么？”如花幽幽地开口，提醒着顾念，这里的东西其实并不重要，不管顾念生了多大的气，毁了多少东西，最终都无济于事，因为血浮屠已经成了，顾季的存在就是最好的铁证。
不管这些年，这些人，为了血浮屠作出了多少努力，枉送了多少条人命，最终血浮屠就是成了。
说是黄天不负有心人也好，说是天道酬勤也罢，这样的东西终究现世了。血浮屠一出世，还不知道会在天下掀起怎么样的腥风血雨。
“所以这些人都该死。”顾念冷冷地留下这样一句话转身便走了出去，顾季被他的外披包裹着，正睡得香甜，如花却知道，这是因为顾念在这个孩子身上下了药了，所以才会一直醒不过来。
顾念自己也是血浮屠，所以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让血浮屠迅速入睡，他真的不想让顾季再回到这个地方，再看到这些血淋淋的过去，再想起那些如梦魇一般的经历。
可是他自己呢？
顾念自己不也是顾家最后的血浮屠么？不也是在顾家这么过来的么，这里的哪一件东西，没有在顾念身上用过呢？那他曾经遭遇过的那些如梦魇一般的经历，他真的忘了么？还是藏得更深了。
顾季有顾念护着，顾念不让他看，他就不看，不让他听，他就不听，可是顾念呢？他当年有人护着吗？有人不让他看，不让他听么？
如花看着满目狼藉叹了口气，人心难测，为了权势，为了功名，为了利禄，真有人不惜数十年光阴，来造这样的罪孽，罪无可恕，应当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去了下一间房，顾念周身散发的寒气就更深了，如花看见了那个锭在地上，不过半条腿高的笼子也是恨的牙根痒痒，何况那笼子前还有一只油腻腻的小碗，那是干什么用的一目了然。
这里的房舍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这里的事也必定不是一日两日，他都恨自己当年明明已经到了沉剑山庄，为什么不多往后山看一看，也许他早一日发现，那么这里也就少一些孩子遭非人的苦楚。
如花想想顾季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乖娃娃，不哭不闹，又听话，就是被这些人关在这样的笼子里他就心口发紧，一口气堵着上不来，越想越觉得自己当年错过这样的事，实在也是罪无可赦。
还不等顾念动手，如花自己就抽出大夏龙雀将这里的东西毁成了碎片，尤其是看到那个笼子，如花更觉得不解气，还愤愤地上去踩了几脚：“狗东西！狗东西！狗东西！”
如花红着眼圈，低声问顾念：“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呢？权力真有这么好么？”
“血浮屠被关在笼子里，时间久了就不觉得自己是人了，这样的血浮屠最听话，跟那些听话的小猫小狗相比，也没什么不同，血浮屠原本就是兵器不是么？”
“花花，你生来就有权力，所以你怎么知道对那些人来说至高无上的权力到底代表什么，因为你所思所想，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你姐姐在背后的影子，她如今是大梁真正的主人，那么你自然也是主人，所以你不会知道权力到底有多么迷人，能让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顾念看如花微湿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就心软了，很多话都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地搂了搂如花：“这里变成这样也不是你的错啊，他们故意设计让你转身离去，没有顾得上这后山里的事，那也是他们居心叵测。你姐姐看顾你这么多年，也是不想你卷进建安波谲云诡的争斗中。”
如花还是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巴掌，他到沉剑山庄的时候不过是两年前，那时血浮屠应当还未大成，那时候也许还来得及。
“都是天意。”顾念轻轻拭去如花眼底澐起的水痕：“别怕，我在，我一直在。”
如花瞥了瞥嘴，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就是要人哄哄，哄一哄心情就会好些：“一定要把这些人找出来，挫骨扬灰！这些混账东西，狗东西，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呸，狗娘养的混账！”
在江湖上浪荡数年，如花也学了一嘴的混话，骂起人来也是毫不客气，顾念拍了拍他的头：“走吧，再看看别处。”
别的地方不过就是炼药的地方，东西都一样的罪孽深重，顾念和如花看得心中窝火，全部毁了，几间房舍也算是毁于一旦，但是房后的情形才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屋后就一座大坑，坑里全是累累的白骨，小小的，一具叠一具，不知道有多少。那些没有成为血浮屠的孩子，应该都在这里了，他们蜷缩在一起，会想什么呢？如花闭上眼，深叹一口气：“全部葬了吧，让这些孩子早些安息。”
顾念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清理尸骨，一具一具的收拾出来，孩子们都很小大多只是些两三岁的孩子，如花看得不落忍，却还是忍着泪一具一具地清理出来，都不知道那些孩子长什么样子，胖不胖，瘦不瘦，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现在所有的孩子就这么被人随手丢弃，躺在满是污泥的泥坑里，任由风吹雨淋......他们小小的尸骨一点点地腐烂，然后散发出恶臭。
两个人一直清理到半夜，一共清出了六百四十多具尸骨，如花现在是连哭都没有心情哭了，太惨然的现状只让他心中越发的怨恨，他发誓一定要这些人付出代价！死都是便宜他们了。
顾念也是越发平静了，他整个人就如一座枯井一般，没有任何的波澜，整个人都空洞洞的。
如花知道，现下顾念心中怕是在滴血，这些孩子太无辜了。这些孩子身上都没有什么标记，更没有信物，除了白骨就是白骨，连找家人收回去都不知道如何下手。这些孩子就像是人海茫茫中的一粒沙，谁都不会在意。
如花站起身，从袖子里摸出一枚响箭，响箭上天在天上炸出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包子，这是联络暗卫的响箭。
顾念看响箭上天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收拾着地上的骸骨，暗卫来得很快，想来是在城中找如花都找疯了。
木木和阿呆就在附近来得最快，大头和瓜瓜远些，不过一盏茶之后也到了，四个暗卫从树上一跃而下，一看到地上这么多的尸骨更是吓了一跳。
不过几个都是聪明人，看见顾念和如花那比死人也好不了多少的脸色都识趣地没有多问，更不多话，不然以这几个活泼嘴碎的性子都是该跟如花念叨念叨他算计暗卫，一个人溜了的事。
“去找姑苏太守，这些孩子的家人能找到的就发还给家人，要是找不到的就好生安置。他要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爷要他的命。”如花哑着声音吩咐道：“他要是在磨磨唧唧的，直接砍了用不着跟他废话，爷的令牌给你，自己处置了就是。”
木木眉头紧皱接过如花给的令牌，这满地的尸骨一看就是娃娃的，不管是因为什么小小年纪遭逢如此横祸总归是让人心疼的，这要是那姑苏太守太不干人事，就算是如花没给令牌，他自己也是要收拾收拾那昏官的。
“公子，这满地大致一算也是数百具尸骨，这事太大了，多半还是要报娘娘的。”阿呆低声道：“这恐怕是震惊朝野之事了，可有缘故？”
“没有缘故。”如花冷冷地：“我和顾兄从沉剑池里出来就到了这里，然后发现几间房子和一个坑，坑里就是这些娃娃了。若是朝廷要问你就说是我的话，若是来连这么多人枉死的因由都查不出来，刑部尚书可以滚回家自己吃自己了，不然白领朝廷俸禄，养这些废物。”
阿呆低头：“是。”
如花交代了后头的事，便径自走到顾念身边去了，如花从小荷包里摸出一串佛珠来，那是大相国寺的主持在佛前诵过经的，年前大和尚巴巴地送进了宫里，宫里有头有脸的主子都有，就连远在边关的寒江家三公子和四公子也是有的。
如花从不信神佛，这东西送来了他也就是随手揣进了荷包了，但是今日他想起那串珠子，于是便取了出来。跪在一旁的空地上，双手拢着那串珠子合十，诵起了超度往生的经文。
四个暗卫一看主子跪下了，也连忙跪在如花身后，都双手合十，陪着如花诵经，国朝笃信佛法，尤其是权贵人家，虽然寒江家不信这些，也不供奉菩萨神佛，但是宫中规矩，佛法都是要学的，几篇经文几人都是记得的。
梵音漫漫，像极了靡靡之音，在山林之中却有平添了几分庄重和肃穆，一阵风过也不知道这些孩子有没有听见这片为他们而诵的经。
“公子爷，这里污秽，还是先回去吧。”瓜瓜抬头看了看天色，恐怕是要下雨了，不管刚刚这小祖宗到底是为什么甩了他们一个人去了沉剑池，但是现在人至少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有什么事还是回去再说，况且这林子里死了这么多人终究不该让金尊玉贵的公子在这里久呆。
“再往林子里看看。”如花自然是不肯回去的：“我看这林子蹊跷，也许还有别的。”
“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