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原来有人悄悄泄密啊。”
狭窄的甬道内，回响起郝晴故作伤心的声音。
“我竟然没发觉，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做的？”
她天真的声音犹如死神的呼唤，不紧不慢地缀在身后。她在享受追逐猎物的乐趣。
祁午等人没空理会，一心逃命。
“不理我？那我生气了。”
声音落下，后面传来针枪扣动的响声，几枚细针破空而来。
紧急之时，戈白飞起一脚，踹上祁午的后背，前面的褚英褚良连带着被撞倒，三人被踢进拐角的房间里。戈白及时弯腰，银针扑了个空，扎进墙壁之中。
“咳咳，特殊时期，以后再算。”祁午闷咳，顶着再受重创的身躯爬起，把压在身下的褚英与褚良拉起。
“快走。”戈白进来，推着他们往前。
“要去哪呢？”房间另一个出口突然探出两张人脸，“这里到处都是我啊。”
“哎呀，你们被堵住了，这下怎么办？”身后的入口也出现几人，在那幸灾乐祸地笑。
“真是阴魂不散呐！”祁午烦不胜烦，十指展开，化作藤蔓，霎时朝两边涌去。
郝晴看戏般不做动弹，任由藤蔓缠上身躯，将自己结结实实捆住，甚至还发表疑问：“绑得这么紧，是想干嘛呢？”
“陪你玩啊。”祁午面露笑容，咬牙切齿地回。她双手用力一拉，堵在出口的郝晴们就被扯进房间，与对面的自己砰地撞上。祁午犹不满足，再哐哐连撞几十下，直把她们撞得头晕目眩，昏昏沉沉，才肯罢休。
“趁现在！”祁午回头大喊，然而房间内哪还有三位小伙伴的身影。
“别玩太久，出去要紧。”外面通道传来褚英的叮嘱。
“……”事实证明，逃命是不需要催促的。
“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郝晴之一晕得不彻底，低声喃问。
祁午铁了心，再哐哐一顿猛砸，把十来个人扔出老远，边收藤蔓，边扭身跑。但是，好重，有什么东西在揪扯着。回头看去，却见郝晴死死抓住藤蔓不撒手，笑盈盈地飞扑而来。
被缠上了！祁午恶寒乍起，拼命甩起藤蔓，狠狠打到墙上，却不能把她扒拉下来。她手臂两侧，长出密密麻麻一排手指，好似长长的蜈蚣腿，根根扣紧祁午的藤蔓。
“嘻嘻，你甩不掉了。”
忽然，一道寒光闪过。戈白提刀劈来，贴着藤蔓，迅速削掉她两条胳膊。猩红的血雾中，祁午只觉藤蔓一轻，攀着的郝晴已然掉落。她飞速收回藤蔓，十指已被血液染红。
“你真的很讨厌！”
郝晴的语调乍变，她倒在血泊中，眼睛里涌起一团戾气。新生的胳膊举起针枪，不再是逗乐的姿态，而是携着无尽怒火，连续不断地朝戈白打去。
狭窄的通道无处躲避。褚英连忙操控起钱币，临时搭起盾牌。但由于钱币数量少，不能完全庇护，只能重点挡住上半身。褚良引来沙土，建起沙墙，与郝晴阻隔开来。然而不够结实，银针照样从沙土的缝隙中穿透而来。视线被遮挡，银针又过于密集，戈白抵挡不及，四人腿上就各中了几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时，戈白忽然抱头，身体滴滴答答开始熔化。
“不是吧。”祁午瞪大眼，对着地上一滩钢水手足无措，“你这样怎么逃？”
不到两秒，钢水中飞出一张魂卡，红光万丈，照亮了整条通道。几枚银针从钢水中被排出，弃到一旁。没了异物，钢水重新凝聚，还原成戈白的身躯。
“熔化。”她抬手握紧，轻声命令。
开枪的声音就此消弭。通道里一时寂静无声。好一会，沙墙后，才传来郝晴空洞的声音：“……好难过。”
***
“救命！放我出去！”
“我不要呆在这里！”
“别过来，我不想死！”
……
餐厅内喧哗不已。路宏站在高处，身前有十来位下属秩序井然地拥护着，与楼下的混乱形成鲜明的对比。有人企图爬上隔层，却同样触到屏障，狼狈地摔下楼梯去。
“这是缉查处做的事吗？！”无数人开始质问。
路宏无动于衷，开口就是冷冰冰的话：“缉查处只负责抓捕罪犯，不负责保护受害者。”
楼下又掀起一阵叫骂。路宏闭眼，捕捉着迅速攀升的恐惧、愤怒、绝望……
“原来缉查处也这么冷漠。”郝晴悠闲地转着椅子玩，在她周遭几米内无人敢靠近，“那和我有什么区别呢？”
等了一会，无人回应。郝晴叹了口气：“哎，总是没人搭理我。”她站起，往门边走去，挤在那里的人轰一声散开，唯恐被她碰上。
郝晴推了推门，也推不开，奇道：“我也不能出去？”
“看来我这个分身回不去了。”郝晴自言自语，“也好，能省点口粮。”
她拔下四根发丝，放到唇边轻吻，低喃：“长大吧。”随后抛往空中，四个赤.裸的人就现身当场。她们走向旁边，拎住来不及逃走的人，熟练地扒下他们的军服，给自己套上。
着装完毕。五个郝晴转向杨婧，轻笑，“我做了承诺，要杀你。让我们快点结束吧。”
说罢，五人猛地朝杨婧冲去。就在这时，杨婧忽然身影一晃，消失在原地。郝晴刹住脚，望向左边，杨婧已瞬时转移到倪元那里，被她护在身后。
“哦，血契搭档。”郝晴被勾起好奇，“话说订血契是什么感觉，我还没体验过呢。改天抓一个试试，随时就能叫到身边，杀起来多快啊。”说到最后，反而发出癫狂的笑声。在场还未订契的净化牌个个面如土色。
倪元黑着脸，催动异能：“压制。”
五个郝晴咻一下面朝下，砸向地面，硬生生嵌入裂开的地缝中。
“粉碎。”倪元再加筹码。
嵌在地表的五具躯体骤然榨出血雾，碎成肉沫，如同倒在模具里的肉饼。
“呕——”
距离最近的人乍见此等血腥场面，猝不及防吐了一地。
“哎，你好残忍。”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可惜，我还在。”另一方向又响起一声。
“你能准确找出我吗？”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还是为了杀我，把在场的人全都一起杀了？”含笑的声音带上了挑衅。
霎时间，人群惊恐不已，如无头苍蝇般，胡乱奔逃起来，惧怕郝晴就隐匿在自己身侧，更惧怕被倪元连带着炸成肉沫。
此时，台上的路宏已收集完毕，两眼一睁：“叠加，转移。”
扑通。心脏一跳。郝晴动作一滞。
无助，害怕，愤慨，悲痛……无数种情绪铺天盖地，排山倒海地向她席卷而来。
好难过。
***
沙土与钱币撤下。
祁午等人望见，郝晴靠坐着墙，呆呆望着掌心，握着的针枪被熔成了扁扁的铁块。
滴答，滴答。
两滴眼泪落下，溅在黑乎乎的枪上。
泪珠不住从郝晴的眼眶中淌下。
“……她怎么突然这样？”祁午觉得毛毛。
“别管。”戈白揪住祁午。四人趁机后退，往出口逃去。
祁午没忍住，边跑边回头。
随着远去，昏暗的通道中，郝晴们的面容逐渐模糊，只剩眼角点点微弱的光在轻闪，像黑夜里不甚明朗的星。
***
好难过。
“晴晴，坚持住。”
“听隔壁王大叔说，有个异能者是十天不吃不喝，濒死的时候才觉醒的。”
“晴晴，坚持住。”
“记得以前你那个小伙伴吗？她前不久被打到骨头都碎了就觉醒了。”
“晴晴，坚持住。”
“这回一定有用，我亲眼看见有个人溺水后就觉醒了异能。”
“晴晴，坚持住。”
“晴晴，坚持住。”
“只要觉醒了，妈妈什么都答应你。”
……
“妈妈，姐姐不用一起吃吗？”
“姐姐在努力觉醒。”
“爸爸，姐姐好像冻晕了。”
“姐姐在努力觉醒。”
“那我也要觉醒吗？”
“有姐姐就够了，你不用。”
……
“晴晴！好孩子！你觉醒了！你觉醒了！”
“妈妈，你说什么都答应我。”
“你说，你说，你要什么？”
“……想要抱抱。”
“好，好，好，妈妈抱你。”
“啊！怪物！你不是姐姐！你松开妈妈！”
……
“这里是哪？我怎么在这？”
“你犯了错。这是关你的实验室。”
“你是谁？你黑眼圈好重。”
“啊？是吗？很难看？”
“很难看，你是谁？”
“第三军团，研究团团长，薛琳。”
“军团，我也想去军团，妈妈希望我去。”
“行，我录取你了。”
“这是什么？”
“糖，入团奖励。小孩子应该都喜欢。”
……
“为什么要切我？”
“我在做实验。”
……
久远的记忆在脑中一遍一遍播放，最后定格在惨白的实验室中。她舔着糖，而她提着刀。她舔着糖，而她提着刀。
***
“真讨厌，又想起来了。”
“薛琳，薛琳，我要留着最后杀。”
地下通道内，无数个郝晴东摇西摆站起，望着前方逃亡的祁午。抬脚，追击。
***
“路处长，你让我想起不好的事了。”
无数个声音隐匿在熙攘的人群中，无从辨别。
“追踪。”路宏按着自己的节奏。
霎时，她感应到无数个情绪光点，遍布在整座基地的各个角落。它们有着同一的悲喜，同一的波动，直指着同一个人。
周文递上早就备好的地图。路宏遵循着脑海中的感应，用笔迅速圈下郝晴潜藏的每一处位置。胡平则通过通讯，联络各区各镇各个分处实时出击。
“我要实现诺言了。”郝晴发出死亡通牒。
话语落地，人群躁动，仓皇四蹿。倪元凝聚的力量迟迟没有施放，眼前敌友混杂。就在她犹豫不决之时，倏然，郝晴分身暴涨，迅速占满了整个空间。
每个人挨着挤着，面色青白，如同塞在罐头里的沙丁鱼。
一只手悄然握住杨婧的脚踝。
“死吧。”
***
眼见郝晴们奔涌而来，祁午猛地甩出藤蔓，将前面三人丢出地道。
自己却不及逃走，身后的郝晴已扑了上来，死死抱住了她。
“杨婧死了。”她在耳边笑着轻喃。泪水蹭到祁午的面颊，冰冰凉凉。
似乎是被她的眼泪浸染，祁午也通身冰凉起来。
“想杀我吗？”她笑得肆意，“我，等你来杀。”
***
“崩溃。”路宏下了最后一道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