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婧的家在第四区西莱镇，就是祁午当初复活时醒来的地方。西莱镇与王都军校相距较远，一天休息日根本不够来回。祁午只能暂且将此事放下，准备等到本学年结束后再过去。到时有整整两个月的假期，时间比较充裕。

没有卡牌可以收集了，祁午就将重心放在学习上。按照小黄鸭的说法，存放最多魂卡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烈士纪念塔，另一个则是边境线外的污染区。目前纪念塔进不去，污染区就成了首选。而踏进污染区的前提条件，就是加入三个军团之一。

想加入军团，就得成绩好。一年级教授的主要是基础理论课，有异能者行为约束法、军团守则、血契须知等法律条规，也有污染区种类及破解方案、污染区变异种图录、污染区净化流程等重点课程，还有关于缉查处、三个军团的相关介绍。

实操课仅有一门，就是模拟仓异能训练。开放给一年级的只有情绪模拟这一功能，用来刺激升阶，掌控异能。一年级的异能考核标准不高，只要能保持清晰的自我意识，并自如地控制自身力量的收放即可。

时间在学习与训练中缓缓流逝，转眼就到了十月份，考核开始了。

异能考核场所设置在空旷的大厅内，一年级将近四千名考生都集中在这里等候。由于考核内容有差别，大厅划分成左右两个区域，左边是战斗牌，右边是净化牌，一红一蓝，分列两端，泾渭分明。每个区域各有十间考核室，每间的墙壁上都挂着大屏幕，实时播报着里面的考核情况。

祁午坐在七室门前的条椅上等候。看墙上的屏幕，里面正在接受考核的是蛉。本该在隔壁八室等待的连善特意过来，也杵在门口看蛉的表现。

镜头对准蛉，只见他双手张开，胸前就浮出红色魂卡。祁午眯眼，看清他的牌面，画的是一个奇怪的生物嵌合体。人的胸腹、长颈鹿的脖颈、鱼的脑袋、虫的触须、鸟的翅膀、蛇的尾巴、豹的下肢……各种生物的局部构成了一个整体。

接着开始展示异能。蛉和以往不同，今日除了蚯蚓，身上还揣着不少小动物。他从袖口里捏出一只棕褐色的蟑螂。蟑螂还活着，触须不停抖动，根根细长的腿在空中挣扎地挥舞。这时，蛉张开了嘴，牙齿咬住蟑螂的背腹，阻止它的逃亡，接着一仰脖颈，将爬动的蟑螂含在口中，牙关一夹，浆液迸射，他面无表情地咔吱咔吱嚼起来。

“咦——”身旁正在观看的学生同时发出恐惧的嘘声，夹着眉头撇开了脸，搓起手臂阵阵冒起的鸡皮疙瘩，还有的甚至干呕起来，仿佛吃下蟑螂的是自己。

嚼得稀烂后，蛉咽了下去。同时，他的肤色开始变深，黑亮黑亮的，额头又咻一下冒出两条长长的触须，在空中一探一探的。手脚也化作粗大的蟑螂腿，他趴伏在地，像蟑螂一样快速爬动起来，甚至还能爬到墙壁上，稳稳地攀附在那。

连善看到一半，隔壁考核结束，轮到他了。他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进了考场。

蛉收回所有蟑螂拟态，从墙上跳了下来。然后又掏出一条小蛇，开始新一轮的品味。祁午大概能判断出他的能力，他是通过吃某种动物来获得该动物的习性特征。又强又变态的力量。

祁午收回视线，转向隔壁考场的屏幕。

连善的考核开始了。他的魂卡上画的是一双眼睛。连善摘下厚厚的眼镜，规矩地插进胸前的口袋里。他是单眼皮，小眼睛，眼神很温和，透着一股坚定而悲悯的光，像普度众生的神佛，让人不由地产生追随的念头。

追随，追随。

忽然，有人扯了祁午一把，紧接着冰凉的手掌就捂上她的眼睛。祁午冷得一激灵，掰下眼前的手，就看见戈白那张一如既往的冰块脸。

“你怎么在这？”祁午迷惑。

戈白抬抬下巴，示意祁午看旁边。祁午扭头，就看见周边的学生挤在考核室的门前，他们神情恍惚，挥舞着双手，像失智的丧尸，抓着墙上的屏幕，似乎要把里面的连善给抠挖出来。再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座位，也跟着挤在人群中。

“……我刚刚不会也这样吧？”祁午诧异，后退一步。

“别看他眼睛。”戈白嘱咐一声就走了，回她的三号考核室。

祁午看戈白离开的背影，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自言自语：“她是特地来弄醒我的？”

声音被骤然掀起的嘈杂掩盖。旁边的学生回过神来，对自己失控的身体感到惊骇，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再看屏幕里的连善，已经重新戴上了眼镜。过了有一会，他出了门来，对着周围的学生鞠了个躬，道歉说：“对不起，我刚刚控制了你们，给你们造成困扰了。”

此时蛉也结束了考核。电子牌上显示起祁午的名字。

祁午进入考场。长方桌后坐着四位教官，桌旁立着台一人高的机器。自打祁午进来，机器上的摄像头就对准她移动着，还有几道不同颜色的光线，在她身上来回扫射。

“把你所有能力都展示一遍。”一个教官说。

祁午听从，控制起身体，脚下霎时伸出虬曲的棕色根茎，弯弯绕绕，铺满整个考场的地面，又从砖缝中钻入，根茎用力，生生顶起一块砖；她全身还化作粗壮的树干，稳稳地扎在那，树干继续分岔，生出枝蔓绿叶，挨挨挤挤，占满半个考核室。

“这是多少？”教官举起七根手指。

“……”祁午变回自己的脑袋，回道，“七。”

“全部收回去。”教官又下指令。

祁午收了力量，变回正常人的模样。

“变左手。”教官继续下令。

祁午从左手化出绿藤。

“变头。”

“变左脚。”

“变右脚。”

……

“可以了。”

这时机器的射线扫描完毕。教官在操作界面上输入指令后，舱门打开。他扭头简短说明，“进去，准备检验。”

祁午站到机器里，舱门关闭。扩声器里传来教官的声音：“等会你的异能会暂时出现不受控的现象，不必惊慌。这是安全的。”说完挂断。

舱内一片黑暗，没一会就开始变得闷热干燥。祁午抿了下起皮的唇，只觉喉间干得快冒烟了。她的皮肤一会长出龟裂的树皮，一会冒出小段绿芽。她一会觉得自己是个人，一会又觉得自己是棵树。死命探出根须，在坚硬的内舱里胡乱钻着，渴望扎进土壤汲取养分；又伸展出绿叶，贴着小小的玻璃窗，追随着外界的光，迫切希望得以畅快的呼吸。

就在祁午越发暴躁时，舱内亮起灯光，轰隆隆发出阵阵刺耳的噪音，随后静止，叮的一声，舱门就开启了，一股新鲜的风迎面扑来，抚平了祁午躁动的内心。

“这是你的异能报告。”教官递给祁午一张纸，“考核结束，可以离开了。”

祁午从不适中缓过来，接过报告单，出了考核室边走边看。单子上列了很多项内容：

异能等级：一阶

异能类型：植化

扫描结果：全身混有植物基因，身体可自由变化成植物的各个部分；根系覆有视听神经，能作为第二套感知器官使用；处于生长期，生命力顽强，断枝断叶可再生，随着年龄与力量的增长，植物形态会愈发庞大。

异能特点：渴水，渴光，渴土

异能弱点：怕虫，怕火

……

祁午看到这，突地顿住脚，眼睛余光正好瞥见几点橘红的火焰。偏头看去，是考核四室门前的大屏幕。卞修正在里面。他挂着高傲的笑容，十指上跳跃着一团团小火焰。指尖弹动，火焰就飞射出去，附着在窗帘上，火苗蹭地扩散，将窗帘吞噬干净，留下焦黑的墙面。

对卞修没多大兴趣，祁午收回目光，正要接着往下看报告，就瞟到隔壁三室的屏幕出现一张熟悉的脸。是戈白。祁午走近，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戈白还是戴着那顶黑色鸭舌帽，从镜头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她右脸颊长长的刀疤。

那是怎么来的？祁午好奇，第一次有了探究的念头。

戈白两手张开，掌心猛一握紧，两边窗户的铁栏杆就突然被压瘪、扭曲，最后熔化成一滩铁水。她手指轻轻抬起，每滴铁水就跟着漂浮而起，围绕着她，高速旋转起来。它们汇聚，咕噜噜地冒起滚烫的泡泡，随着戈白的手挥下，那滩铁水砸到地面，霎时腐蚀出一个坑洞来。

祁午扬眉，不得不承认，戈白的动作很帅气，她有一种很硬的力量感。

看完戈白的考核，祁午掏出报告单，继续往下看。后面是身体的各项数值，包括速度、灵敏度、力量强度、忍耐度等等，祁午大致浏览一遍，目光锁定在最后一个栏目。栏目标题是搭档建议，写着：适合与拥有水、光、土等相关异能的人配合。

土？祁午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个人。那位褚良同学应该就是土类异能吧？

祁午望向大厅右侧，那边是净化牌的考核场地。他们考核的方式与战斗牌有所不同。每间考核室门前的大屏幕上，都被浓郁的紫雾遮挡了视线，看不清里面奋战的人影。

这些紫雾是一种I物质模拟物，与真正的I物质有相似的特征，但不会造成人类的异变，是专门用来给净化牌军校生训练的。

祁午一间间找过去，终于在人群中找到褚英和褚良的身影。此时正好同时轮到她们上场。褚英在五室，褚良在六室。里面的人浑身染得紫紫地出来，气喘吁吁，样子十分狼狈，而室内还有一大片紫雾未净化完毕。

兄妹俩都在考核室门前等待，等里面重新充盈起等量的紫雾。褚英拉着一个大行李箱，里面装的都是她赚到的宝贝钱币。褚良也提前搜刮来大片沙土，一粒粒规整地码成一堵正正方方的墙体，他不喜欢沙土四处飞扬。

考场准备完毕。两人同时进入。

“祁午同学，”兔牙腾安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蹭到祁午身边，“你也来看褚家兄妹考试吗？”

“嗯哼。”祁午用鼻音回答。

“很多人都在讨论她们谁更厉害。”腾安说。

“你不是说褚英有三阶吗？”祁午不以为意，“等级高的人当然更厉害。”

“本来是这样，”腾安解释，“但褚小姐的媒介太麻烦，也很容易被有心人破坏。没有媒介，等级再高也是白搭。”

祁午想起初见那会，褚英的钱币似乎是锁在保险柜里的。看来她也知道这一点。这时，两间考核室的紫雾开始有了变化。祁午和腾安不再闲聊，仔细看向屏幕。

只见褚良那间扬起大片沙土，和紫雾混合成一团，颗颗黄沙吸附住紫色的颗粒物，双方的力量在推拉，此消彼长。慢慢地，紫色的点点渐次消失，像电脑绘画中被一颗颗祛除的色块像素。

而褚英那间则不同，她的钱币数量少，无法铺满整个空间。她采取的是小范围快速清理的方式。她将所有钱币集结成一颗球体，再迅速催动它。整颗球在室内横冲直撞，所到之处，仿佛是橡皮擦擦过满屏的紫色，留下一条清晰的白色轨迹。

几乎同时，两间考核室的紫雾都被清除干净。

“目前还没有人能在规定时间内清除完紫雾的。”腾安用钦佩的口吻说。

室内紫雾散去，露出一个立在中间的机械人。它浑身都是紫色的，眼眶里有红光在闪烁。这个机械人是模拟受到污染的人类。净化牌的任务不仅是清除空间的污染，还包括驱除人体受到的感染。这也是考核内容之一。

褚英将钱币铺到机械人身上，瞬间就吸走了它身上的紫色物质。机械人眼里的红光转成了绿光。这是驱除成功的标志。

而褚良则将沙土团团包住整个机械人。沙土之间挤得很严实，密不透风。过了一会，沙土撤开，机械人身上的紫雾是散去了，但它眼里的光则是黄色的。这是驱除成功但感染体死亡的意思。

在场看着的人皆是一愣。褚良自己也愣住了。

“怎么回事？”祁午问。

腾安等了片刻，才说，“是窒息。他的驱除方式隔绝了空气，使感染体窒息而亡。”

说完，褚英和褚良出了考核室，两人拿着自己的异能报告单。褚良直接看向末尾，表情一怔，是说不出的复杂心情。

“你应该是和褚少爷搭档。”腾安忽然开口。

祁午扭头：“你怎么知道？”

“呃，”腾安反应过来，忙捂住自己的嘴，但祁午已听得明明白白，他无法再收回，只得硬着头皮解释，“我能‘看见’你们的报告单，这大厅里所有人的我都能看见。褚少爷的搭档建议是植物类异能，你俩正好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