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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却话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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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这样这样后,情之所至不可阻挡,最后就那样这样了。”她说完,心满意足地将翻了三遍的册子合上,收回了袖中。

沈无淹久久未发一言,这场戏由一个完全外行的说书小姐来讲,实在有些难为听众了。

别说沈无淹不明白,她自己更是丈二和尚般乱扯。

日头完全沉到了山坳的那边,他才开口,疑惑不已地发问:“所以,到底是哪样?”

她一愣,思绪早就陷入是否还要再吃几个唐棣子的纠结中,听了这问便笑起来,“就是那样,你是想看?”

他转过身来,脸上神色如常,看不出内心曾有过什么波动,“秦九娘应力大无比体格强壮且身怀绝技,否则很难将一健壮男子的手反剪至身后环抱着。”

她慢悠悠地往岩石上靠去,忽然发现他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较真劲,会让人忍不住想用各种方法睡服。

“谁说不是呢。”她附和道,最终放弃了教育他的念头,惟恐他抵抗起来场面难堪,眼里的笑意却茂盛地开起来。

她知道他有一天会明白的。

随后,二人便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照例吃了些东西,早早睡去。

睁开眼时她侧躺着,眼前是密密丛生的荒草,深褐色矮矮挤挤的根部撑起了郁郁葱葱的草叶。

身后传来的暖意恰到好处,篝火一夜都未熄,阳光普照着,光明驱逐了阴冷和幽暗。

“沈无淹?”她不自觉地喊了一声,只有一些气音,声音比眼睛慢了一步,还未醒来。

一个声音温温吞吞地响起:“敖哥哥,公主又叫你的名字了。”

是燎叶,他还嘀咕了一句:“也不用叫一次就过去一次吧,你是做错了什么怕她罚你么?”

她转过身来,沈无淹正好走上前来,在她后方蹲下,遮住了斜挂的朝阳。

“燎叶也赶到了。”他道,用这句话来代替说早安,笑意从眼底漫出来,比阳光还晃眼。

支撑着坐起,她发觉手掌和凤斑螺处都缠住了布条,布条宽窄不一,但总有一边仔仔细细地对齐着,是来来回回地展开、绕上才落手,像极了他会花时间去做的事。

伸手摸了摸肩头,那处倒没有被布匹缠绕的痕迹,他应该是不敢看的。

燎叶垂着脑袋盘腿坐在一旁,脸色发灰,双眼呆滞,全身的精力从两瓣嘴皮间耗泄出来:“公主你醒啦,太好了,太好了,还没人死。”

他说话时视线被火焰黏住了,也不望她,如同一具磨损的皮囊,呱噪地模仿人类。

“你不是迷道了么?”几个字连滚带爬地从喉间逃出,她自己的状态也没好到哪去,全身每一处都是使过劲后的酸胀。

在洞中九死一生之时,她完全忘了还有一个燎叶。

“昨天出来我便找到他了,那时他正头朝下吊在树枝上。秽物吐了满脸,便好了。”沈无淹解释道,将琴叶榕卷成斗状,盛了干净的水,递到她手心。

“但他未完全恢复,过不了山洞,只能翻山顶,我带着你翻山有些危险,所以便分了头。”

明明也是跟自己涉险受困过,他却还是原样,霜刀剑雨都伤不了他,无怪乎他能自由出入蓬川了。

但她不免生出些隐忧,呢喃了一句:“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找到鲸死草呢。”

“公主不必担心,明天便可到了。”燎叶瓮声答完,忽然用力晃了晃脑袋,像是在晃一樽半满酒罂。

沈无淹的目光转向了右边,一只个头近半人高的秃鹫停在枝干上。暗黑色的羽,尖利的喙弯钩一般,两颗生猛的眼珠子正毫不懈怠地摄入他们的一举一动。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

沈无淹解释道:“长老们已知道我们到了,派了秃鹫来护我们进村。”

说是护送,其实就是羁押,这小破村竟也喜欢玩些虚里八脑的形式。

虽然被监视周身不舒坦,但她这时候倒宁可跟人斗,横竖不过是一刀毙命,没那些个无休止的长痛和疲软,磨人心力,还不知道朝谁反击。

忽然多了个牢头,所有人的话便少了许多。

尤其是燎叶,彻底哑了声般,火堆边上也紧紧地将自己环抱住,甚至还不时打个寒颤,好像和煦的阳光没有落在他身上,火焰只是晃个影儿,哪一样都没有温暖他。

休息了一阵,他们又上了路,像三个人犯,无声地前进,快入夜时默默寻了地方歇脚,等着翌日的天明。

沈无淹甚至都不用费心守夜,秃鹫自动承担起了所有的职责,像极了行刑前最后的挥霍和纵容。

明日便要进村了,李及双知道凶多吉少,一时也睡不着,便跟沈无淹围在篝火旁说话。

有的没的扯了一通,沈无淹才坦白:“公主,我是逃出来的,这次回去免不了受罚,公主若有机会离开便不要逗留。我自有办法再去寻你。”

她多少也猜到了,没有思乡的眷恋,甚至回去的愿望都生不起,多半与她无异。

但他说得轻巧,口中的受罚听上去不过是微小的惩戒,但若是逃出来的,村里人便不太可能轻饶。

“为何要逃?你在山下也有帽匠吗?”她问,想用那个帽匠的故事活跃一下气氛。

因为如果他不是为了某个人出逃,便是为了自己。

若是为了自己,那背后会藏着什么她不敢细想。

沈无淹一时没听懂“帽匠”二字,只不过思索疑惑了半会,她的眼神便像长出尖刺的徘徊花,势头不对便要蛰过来。

“没有猫浆。”他脖颈一凉,赶紧澄清,完全放弃追问这两个字的意思。

李及双已看出来他根本没搞明白她在问什么,只道:“那为何要逃?”

沈无淹不敢慢慢答,从头便开始坦白:“我父母因病早逝,是执社把我养大的。但我总觉得自己不是村里的人,幼时记忆都没了。”

“他们待你不好?”李及双问,皇姐们对她不好,但她可没怀疑过自己不是公主。

沈无淹抿了抿唇,才松口:“大部分时候是好的,有时不太对劲。”

“譬如?”她追问道,丝毫不给他喘气的余地。

“我经常生病,每次病症都不一样。巫医看过后说了病名,但我偷偷查过,根本对不上。生病后,长老们都会特许免除我练功和干农活的事务,其他人从没有这种待遇。”

她点点头,毫不迟疑地肯定:“你的猜测没有错,恐怕有一群人在骗你。”

宫里也有过类似的手段,妃子之间姐姐妹妹称呼得亲切,白刀子暗中一捅,谁都不晓得凶手是谁,但凶手总是特别关注这件事。

沈无淹的神色黯淡下去,这句话不必说,他肯定是很明白的,否则不会逃走。

“你觉得有家人在突西?”她转而问,细细端详着他,他虽轮廓分明,眉目疏朗,却没有胡人深目高鼻般凌冽。

他摇摇头,“是我师父在突西。”

停顿了一会儿,他说道:“其实他不太愿意收我为徒,但我的功夫是他所教,没有他,我逃不出蓬川。”

“你师父跟村里人都是一个口径么?”她问,想把整件事串起来。

沈无淹这辈子都没有跟别人推心置腹到这种程度,虽然他只不过说了些往事,远未触及真正的伤痛。

“他受过伤。”他答,眼里闪过不忍,“有时不大清醒。”

她不再说话了,月光从云中漫出,只左掌有熠熠的光透过布条不知疲倦地散发着,像盏素霜的白玉灯。

“那你原本不叫沈无淹?”她终于想起要问了。

沈无淹点点头,“我叫敖衍,沈无淹这个名字是岳大人给的。”

他这才告诉她,遇见岳庸时,他刚逃离蓬川,欲往中原。

路过栎阳关时,无意中撞到岳庸小队被伥人袭击,当时岳庸一方不知伥人必须断头才可歼灭,队伍几近覆没,他便出手相帮,也救了岳庸一命。

岳庸念他有功,又知他在逃避追捕,便收至麾下,将他顶了某个刚战死的士兵的名,再让张准领着,编制又打乱了重排,这事便顺理成章了。

但他一开始的确没想过她会来巴黄州,寻青络脑的解药,张准神秘兮兮的什么也不说,他一门心思只在如何前往突西上。

听完,她只是说了一句:“敖衍,更像你一些。”

他对名字无所谓,只是想到这,又忍不住担忧起来:“不知道长老们会如何对你,我恐怕帮不上忙。”

话说得有些含蓄,但李及双明白,他不想在她和长老之间做抉择,这么多年的也还是有养育之恩的。

“是要好好担心他们,我要揍人的时候,你可不许拦着。”说这话的时候,她眼里亮着狡黠的光,那不过是八百个心眼子才冒了一半的神气,但就是让人不由得相信,再难的事在她那里,都不过是伸头一刀的快事。

明明她才是那个手无寸铁,又无靠山的人。

沈无淹羡慕这份自信,忧虑之中却更清醒,只因他早已身在其中,领略过各种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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