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郑遇攥紧书包背带，警惕地后退一步，在脑海中飞快检索，才勉强认出他是当初在书店闹事的那个小混混。

“别紧张嘛，”李向一朝前走了两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看上去分外惊悚，“就是找你聊聊天。”

寒鸦惊叫，路灯忽闪，四周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我说了不认识你，请让开。”郑遇不打算跟这种人多说半个字。

“哎呦，不亏是小学霸呢，说话都这么礼貌。”李向一肆无忌惮地嬉笑，“就是运气不好，跟蒋明坐了一桌。”

郑遇没心思搭理他，脚下步子加快，转身打算离开，不料对方立马跟上，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到底想干什么？”郑遇愈发紧张，紧紧攥着衣角。

“不干什么，就是想找你说说话，你们学校论坛上都说你漂亮呢，我今天可是特地前来拜会的。”李向一脸不怀好意。

“听说你还坐过蒋明的顺风车呢，他那车没第二个人能搭，怎么的，你跟他谈了？”

“走开！”郑遇对他轻蔑的语气感到极其嫌恶，一把推开他的手。

李向一原本那张谄媚的脸瞬间变了样，眼神陡然间凶恶无比，他非常不客气地推了郑遇一把，毫无征兆地咆哮起来：“这么跟老子说话，真是给你脸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郑遇没料到对方直接动手，朝后急退两步，当啷一声，书包侧兜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出来，空气中响起金属坠地的细微声音。

郑遇脸色一变，低头就要去捡。

李向一没错过这个细节，他抢先一步捡起那个小玩意儿，拿在手里端详。

“汽车模型？就这么点大，你喜欢这个？”李向一戏谑到，毫不客气地把玩着郑遇没能送出去的那个礼物。

“还给我。”郑遇悄无声息地握拳，牙关紧咬，单薄衣物下的身体微微颤抖。

“这么生气？你看起来很在乎这东西嘛。”

啪嗒一声，深色的金属小车被野蛮地扔到地上，李向一竟然抬脚就去踩。

“我说还给我！”

血液在瘦弱的身体里沸腾，怒气瞬间攻占了她的理智，在那一刻，郑遇甚至有跟面前这个无耻之徒动手的打算。

那是她的礼物，不管送没送出去，现在都还属于她。

凭什么要抢我的东西？

咔擦——

某种东西崩坏瓦解的声音轰然炸开，郑遇颤抖着睁开眼。

地上惨兮兮躺着的金属模型毫发无损。

郑遇看向前方，瞳孔霎时缩小，她捂住嘴巴，尽力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蒋明一记铁棍凌厉地击中了李向一的肋侧，骨骼断裂的清脆响声在黑夜里分外明显，路旁的树丛上的鸟雀被惊走两只，引得枝丫颤动。

李向一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捂住自己的伤处，口中发出凄惨的哀嚎。

蒋明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郑遇至今都很难形容当时的场面。

完全是单方面的殴打，李向一苟延残喘地支起身体，像一只萎靡而暴怒的鬣狗，冲上来跟蒋明厮打，可他完完全全地错了。

他根本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拳脚相加，甚至连牙用上了，可奈何不了蒋明分毫。

频频受击，节节败退，如同丧家之犬。

蒋明在他倒地的时候没有下手，只在他站起来的时候将他再次打倒在地。

动作很干净，也很简单，但就是蕴藏着巨大的压迫和暴力。

难以想象这个人究竟有多么丰富的“经验”，竟能压的人完全无法还手。

这么说来，蒋明的那个外号确实非常贴切。

打架斗殴这种行为，听别人描述是一件事，等到亲眼看到，却又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件事了。

嘈杂的一切逐渐离她远去，混乱平息，李向一顶着一张比在书店时惨痛无数倍的脸，跌跌撞撞地奔逃，嘴里呜呜咽咽，愣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夜幕深沉，天空万里无云，月光澄澈地洒进城市之间，世界悄然无声。

郑遇沉默地站在原地。

蒋明走到她面前，缓缓站定。

犹豫了很久，他才开口道：“没事吧？”

“这白痴是冲我来的，”蒋明说，“连累你了，对不起。”

郑遇没回应，低头默默凝视着地上的金属物件。

顺着她的视线，蒋明小心翼翼地把那个东西捡起来。

“你的东西。”

他用手擦擦上面的灰尘，动作有些笨拙，随后便递给了郑遇。

“不是我的东西。”

“什么？”

蒋明没听清。

“是给你的。”郑遇用力抿住嘴唇。

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上次在篮球场，谢谢你帮忙，”少女低下头，强忍住汹涌的委屈，一字一顿，“我买了东西，还没来得及给你。”

手上的小东西忽然间泛起灼热的温度，蒋明愣住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摩挲着金属物体光滑的表面，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谢。”

蒋明挠挠头。

他下意识想抽烟，但又很快制止这个荒诞的想法。

“你受伤了，”郑遇指指他的手臂，上面有好几道鲜明的血痕，那是刚才留下的。

“没事。”蒋明说。

打架嘛，没有说全身而退的，至少他成功把别人狠揍了一顿。

月光冰凉地晕染在郑遇头发上，她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松动。

“伤口要处理，”她固执地否认，“去医院吧。”

没有丝毫犹豫，郑遇紧接着补充到：“我会付医药费。”

医院。

夜间急诊科室灯火通明，护士行迹匆匆，医用推车的滚轮在光滑的地面上摩擦，发出轱辘声，郑遇第一次来急诊区，这里嘈杂而冷，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闻着刺鼻。

他们到地方的时候是凌晨，离叫到蒋明的号还有一段时间，两个人坐在休息区，等待电子音呼叫。

“这么晚，你家里人不会担心吗？”蒋明问。

“他们都有事忙，没人在家。”郑遇回答。

郑简虽然回国，但还有自己的公务要处理，不常在家，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注意到她。

郑遇乖乖女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就算有人给叶之遥说她女儿大半夜不回去跟一个小混混待在凌晨一点的急诊室，她也绝不会相信。

“好学生也可以夜不归宿？”蒋明半打趣地问她。

“也许吧。”

郑遇的手规规矩矩平放在膝盖上。

“你呢？经常夜不归宿？”她问。

“我？”

蒋明想都没想，直接回答到：“以前跟王颂川明静如那几个在初中鬼混的时候，就经常这么干了。”

郑遇敏锐地捕捉到一个陌生的名字，她疑惑地看了蒋明一眼。

“初中同学，后来润出去了，这次回来还给我们炫耀她那男朋友，”蒋明说，“你见过的，那个金毛。”

郑遇一怔。

原来他们只是同学而已。

“她挺漂亮的。”郑遇实话实说。

“你也很漂亮。”蒋明说。

郑遇瞪大眼睛。

蒋明显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那张挂着一丝血痕的俊秀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类似尴尬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反应，机械电子音就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刚巧不巧，叫到蒋明的号。

目送蒋明进了换药室，郑遇拿出手机，打开镜子。

摄像头里的那张脸再熟悉不过，郑遇左看右看，感觉自己是有一点漂亮。

应该是有一点的吧？

其实以前也有人夸过她的长相，但无一不是跟成绩捆绑在一起的恭维，这类评价多来自于家中的长辈，他们会由衷地称赞叶之遥的女儿何其漂亮优秀，最后还要跟一句，多么地像爸爸妈妈。

郑遇听着其实并不开心。

蒋明刚才这么说，她却感觉有点高兴。

郑遇突然福至心灵，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江市一中论坛。

打开界面，右下角的红点吓了她一跳，郑遇这才发现自己的帖子被推上了首页。

她点进题头，下面已经跟了很多条评论。

“楼主还没送出去吗？你不急我都急了！”

“对方没接受？”

“顶顶，蹲一个后续。”

“这么多放板凳的，楼主快回来说个后续！”

郑遇浏览了所有留言，最终找到那个给她提建议的人，认真地回复到：“谢谢你，他接受了，还夸我漂亮，我很高兴。”

打完字没多久，不远处换药室的门便被推开，蒋明手上缠着纱布走了出来。

郑遇连忙放下手机。

“怎么样？”她自觉忽略了刚才那件小事，问了一句。

“不严重，”蒋明摇摇头，“对了，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

蒋明摊开手，掌心坐着一只完好无损的熊仔。

那是她丢失的书包挂件。

“那天送你去考场，落我车筐了，”蒋明说，声音低哑，带着几分缱绻，“还给你。”

郑遇接过玩偶，捏了一下它身上的绒毛，手感非常熟悉。

确实是她的没错。

失而复得，难言欢喜。

“我拿书包的时候可能太急了，没注意。”郑遇摸摸熊仔的小脑袋，不好意思地说，“第一次坐别人的车，有点慌。”

“没关系，”蒋明声音淡淡。

“你下次也可以坐我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