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走廊是个拉长版的回字形。地上铺了一层厚羊毛地毯，拐角处放着几盆半人高的绿色散尾葵，墙上装饰着精美的油画，内容大多描绘的是北方的风景，也有少部分人物肖像名作的临摹。

雨水拍在窗户玻璃上，发出连续的嗒嗒声。阿兰紧贴着墙壁轻轻挪动，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空气中飘散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她循着气味找到廊尽头，有一间休息室的门没有彻底关严，门缝里透出灯光和人影。她侧身的往门缝里看去，安东尼正背对着她站着，略长的头发简单扎起来束在脑后，此外地板上还有个穿着轻便礼服的中年男人呈“大”字形趴着，腹部流出一大滩血。

他突然单膝跪地蹲了下来，似乎在盯着地上的尸体思考。

“进来”，安东尼没转身，突然开口道。

阿兰没动，手心里出了汗。

“躲在盥洗室的也是你？”，安东尼重新站起来，但视线并未离开地板死去的管家。“运气不错，你得庆幸自己没去一楼”

一楼的人都在准备开会，详细讨论怎么杀你，你是准备把参加讨论的都灭口了？还是带给喀纳斯当土特产？阿兰几乎想象到画面了，有点反胃。

她开门进去了。

休息室布置的很简单，配套的米色大沙发，立式吊钟，靠墙的窗边是放着书桌和单人沙发、书柜，桌上放了一本打开的书和一支钢笔。

管家脸朝下躺在书桌与窗户之间。

安东尼命令道，“去把他翻过来，正面朝上”

阿兰照做了，伯爵管家大概五十多岁，看得出身材很瘦，她拉起一条胳膊，用脚抬起管家胯骨部分翻个面，并不吃力。

她回头看了安东尼一眼，等待他的下一步指令。……等等，安东尼衬衫下的两条胳膊都是完好的，那天晚上她见到的机械臂并没有出现！她低下头，如果一直盯着看无疑会引起安东尼怀疑。

“你刚才摸他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哪里不正常？或者不舒服”，安东尼忽然看着她问道。

阿兰稍微活动了下筋骨，“应该没有。”

安东尼走到管家身边，伸出手拨开他伤口处的衣服。安东尼的手刚一被碰到管家，那道伤口立刻就迅速裂成一道缝隙，从下颚处贯穿至腰间，就像是被风化久了的木头，外边好好的，里面已经风干成了粉末。

这种变化是突然发生的，阿兰确信自己刚才搬动管家尸体的时候还很正常。

安东尼看起来并不意外，他似乎已经预见这种情况。

下一秒，裂开的缝隙里飞速钻出一条吐着信子的金黄蟒蛇，咬住他的手臂，拳头般粗壮的蛇身顺势紧紧地缠绕在他左边胳膊上。

阿兰看得头皮发麻。

安东尼没说话，只是用右手捏住蛇头附近，大拇指在蛇腹微微摩挲，似乎看起来没用劲，但是阿兰明显听到了蛇骨断裂的声音。

死去的蟒蛇很快碎成粉末飘散成化为一道虚无黑影，管家的身上的裂缝又迅速恢复成子弹大小。

安东尼再次伸出手，从管家的脖子上扯下一条项链，项链中间有一种常见的能打开的银盒坠子，许多情人会彼此赠送肖像小画藏在里面。不过管家的坠子里并没有肖像，只有一根红头发。

安东尼拿起来，就着桌上的灯火烧了，手臂上的伤还在流血。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安东尼看了看胳膊道，“欺诈术被破开，所造成一切的后果就会马上复原，但现在我的胳膊还是中毒后的麻痹状态”

安东尼把项链绳子递给她，指了指胳膊上的伤口。阿兰会意，接过来马上紧紧扎在了伤口上面，防止蛇毒扩散。旧神大概不怕蛇毒，但是胳膊一直麻着也不舒服。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人敲门道，“先生，快要到七点了”

里面那位没有出声。

他又敲了一次门，“先生，快要到七点了”

仍然没有听到回音，他开了门，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老管家，直接腿一软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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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外。

安东尼和阿兰并排站在狭窄的窗台上，听着窗帘后面佣人发出的尖叫声。

马上会有其他人赶来，原路返回不太可能了。阿兰决定还是沿着水管爬下去，她看着安东尼，朝下面扬了扬下巴，安东尼点头。

不过他似乎理解有偏差。阿兰刚准备抓住阳台栏杆往下伸腿，就看到安东尼直接翻身跳了下去，稳稳落在草地上。

安东尼看着她，示意她快点。

阿兰估摸了一下高度，掏出腰包里的麻绳默默绑在窗台上，在安东尼的注视下沿墙壁慢慢爬下来。

院子里有一处小的景观池，阿兰刚一落地就被安东尼提起来按了进去。

阿兰呛了一口水，好不容易扑腾上来，就听见安东尼让她憋气，不要睁眼，然后就又把她按了进去。

大概十秒钟左右，阿兰打着寒颤被拖上岸，发现她们不在俱乐部了，这里是下城区的河道边。

所以，风暴之主在水里有瞬间移动的能力？

安东尼也爬上岸，对她道，“你看河面”

阿兰低头看了看河面，可除了自己看起来惨到家的倒影就没有别的了。

安东尼在她旁边。河水中，安东尼的倒影问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阿兰还没说话，她的倒影却抢先回答道：“我叫阿兰·图灵”

“你去俱乐部干什么？”，安东尼的倒影又问。

阿兰想转过去，但她根本动不了，身体各个环节都硬的。

她的倒影却答得很欢快：“考兰特上校给了我一个档案袋，里面写着这里会有个以刺杀安东尼·卡拉扬为目的的聚会，我想来听听情报”

“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当然知道，安东尼·卡拉扬，风暴之主，主神座下第一顺位侍从。但按时间线，她还不应该知道这些。

阿兰担心倒影说了真话，结果倒影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我不知道”，随即恢复成正常的水中倒影。

今天得到的第二个知识，风暴之主可以与水中倒影对话，倒影的回答遵从事实而不是主人的意志。但是目前来看，这个回答的优先级必须在当前时间线才有效。阿兰默默给安东尼的能力定义。

她突然想起盥洗室的对话，她听到的很可能是安东尼与别人倒影的对话。管家不是他杀的，凶手掌握“欺诈术”，能精准作用于安东尼。

问完话，安东尼没再折磨她，而是递给她一把刀。

“用点力气，砍下我的左臂”，他一脸平静道，仿佛在安排她切个水果。

阿兰没有接，“你可以用右手”。

“毒素蔓延得挺快”，他道，“我使不上劲，得找个地方缓缓”

“那就缓好了再砍”，阿兰继续坚持。

“不行”，安东尼指了指胳膊上的绳子，“这东西在吃我的血肉，我必须尽快处理掉”

阿兰想起他那个冰冷的机械臂，真是万万想不到是被自己砍了他才装的。

“少一条胳膊你不会难过？”

“有一点”，安东尼把刀塞她手里，“过段时间还能再长出来”

阿兰横下心，比了比刀口，闭上眼睛砍下去…………

安东尼把空荡荡的袖子挽了个结，他里面的伤口已经迅速结痂愈合了，断胳膊被扔进河里，迅速沉了下去。

雨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