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唐礼昀有些异常。
抱着她疯狂的吻着、爱着,直让桑晓娇喘连连招架不住。但凡她躬起腰身想要退却,都会被他毫不留情抓回来狠狠惩罚。
一遍一遍犹如不知餍足的野兽。
大概因为平安夜。
大概因为……聚散总有时。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默契地避开一个话题。
昨天胡悠悠打电话来说,虽然武明华一直不承认,但贪污受贿的证据确凿,基本上已是板上钉钉。
唐锦宏的事还在查,符静说让她别着急,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悠悠,悠悠再告诉她。胡悠悠不明白为什么符静不自己和桑晓说,非让她转达。
桑晓听了只是笑笑。
在符静事无巨细的消息中,有一件事很奇怪。据去唐锦宏家调查的同事回来说,唐锦宏家的相册里没有唐礼昀小时候的照片。
最早一张有唐礼昀的照片,看样子也有七八岁了,这感觉就好像唐礼昀是空降到这个家里来的。
大家都在猜测唐礼昀会不会是唐锦宏的私生子。
这件事难不住胡悠悠这个片区小警察。
她借着调查唐锦宏这个由头到户籍系统里面查了一下,结果令她大吃一惊,所以赶忙打电话过来。
桑晓听完,只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有因果轮回。
她不在意唐礼昀的过去,只关心他的将来。将来等他知道真相,会如何抉择?
窗外,落雪无声。窗内,一室春色。
“晓晓,”唐礼昀覆在她身上,灼热的吻频频落在脸颊。
“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他说。
低迷的嗓音迷离媚惑,令闻者忘情不能自拔。桑晓意识早飞入云端,哪管得了那许多,这个时候他想怎样就怎样吧。
“和我一起走吧,”唐礼昀又说:“我们一起回家。”
原来他指的是这个。
他们之间横亘着一座巨大的沟壑,不这样,又能怎样?
桑晓睁开眼睛,鼻子酸涩。她抬手圈住男人健硕的脖颈儿,把自己的身心全部奉上。
两颗心脏终于狂乱的跳动在一起。
那一瞬间,宁静的夜空仿佛开满了花,一半悲伤,一半绝美,无论哪种都令人目眩神迷、忘记生死。
天还没有全亮,雪还没有下完,唐礼昀就要离开。
桑晓最终没有答应和唐礼昀一起回国。理由是回去也帮不上忙,但这里需要她——学校事情那么多,陈婉的葬礼还没办,怎么好说走就走。
唐礼昀没有勉强她。
他从不勉强她。
不管她的决定是好是坏,是对是错,他对她展示的只是一个男人该有的包容与大度。
黑色的车子等在路边,唐礼昀坚持不让桑晓送机。
分别就在楼下。
路灯把雪染了几分昏黄,晶莹的刺着桑晓的眼睛。
张泰北把行礼放到后备箱,唐礼昀回身看向桑晓,催促:“回去吧,外面冷。”
桑晓怔愣着,鼻尖通红,点点头,人却没动。
他不走,她是不可能先走的。
唐礼昀叹息一声,转身坐进车内。张泰北见状也连忙上了车。
“走吧。”唐礼昀吩咐。
张泰北立刻发动车子。雨刷扫掉前挡玻璃的落雪,转弯的时候,他习惯地扫了一眼后视镜。
漫天细雪中,单薄的女孩儿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一直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唐总,”张泰北心生不忍,扫了一眼后座上面色沉寂的唐礼昀,说:“桑小姐看着好像……”
想不出准确的形容。
唐礼昀一直在思索。
刚刚桑晓那种悲伤的眼神,曾在哪里见过。
车子穿过雪雾,他努力在记忆中搜索,顺着女孩儿悲伤无奈的眼神,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在安城!
是的,在安城,她送他出门时!
唐礼昀心头忽然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停车!”他大声说。
张泰北一脚踩下刹车,不等车子停稳,唐礼昀已经打开车门。
-
桑晓一直站在原地,风吹乱了发丝,泪模糊了视线。
黑色奔驰车早就消失在街角,昏沉的雾色里只有雪地上留下的两道平行线。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风雪中透了出来,接着迅速地转过街角。
桑晓揉了揉眼睛,确认没看错,急忙小跑几步迎上去,慌张地问:“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唐礼昀在她身前站定。
风雪中的眸光深邃坚毅,似利箭穿云破雾。
“晓晓,”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一字一句问:“嫁给我好不好?”
桑晓愣了一下,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她扑上去,紧紧抱着他,笑着,用力点头。
“好。”
一个字,凝结在汉堡街头的风雪中,也同时凝结在两个人长久的回忆中。
-
中国,安城。
武明华的案子基本尘埃落定。在银行时候的罪名是贪污、受贿和利用职务犯罪,后来去到唐锦宏的厂子里是挪用公款。
唐锦宏的犯罪事实还在核查,唐礼昀这次回去主要是把武明华以唐锦宏名义挪用的公款尽快补回去,以请求减轻处罚。
他们目前住的两百平新房子写的是武明华的名字,已经被检察院查封。唐礼昀就把自己在G市的房子,还有在安城的老房子一起卖掉了。
卖得匆促亏了不少钱,他把家里的宝马车也一起买了,又把自己多年的积蓄拿了出来,算是把公款补上了。
忙完这些,他托了律师朋友帮忙,拿出自己多年前考的律师证,以律师的名义进入看守所见到了唐锦宏。
唐锦宏头发花白,隔着一道玻璃看着比自己还憔悴的儿子,心疼地说不出话来。旁边的律师专业又平和的告知他挪用的公款已经还回去了,让他在里面放心。
“那么多钱,你……”唐锦宏惊讶又负疚地看着儿子,知道一定是唐礼昀拿出了全部积蓄。他在里面迟迟不肯认罪,就是不想让儿子背负这些。
“你这个傻孩子,”唐锦宏双目通红,感慨道:“那可是你十几年的努力啊!”
唐礼昀面色平静:“为了您,这些都值得。”
“是爸爸太糊涂~~”
唐礼昀笑笑:“都过去了。”
唐锦宏垂着头平复了一会儿情绪,忽然想起来问:“桑晓怎么样?”
“她……”唐礼昀眉头蹙起,斟酌了一下,“她有个同事当着她的面跳楼了。”
唐锦宏吓了一跳:“那桑晓呢,她没事吧?”
“她没事,就是得留在那边处理葬礼,所以抽不出时间回来。”
唐礼昀语气平淡,眼睛里却流出藏不住的担忧。
昨天晚上她和桑晓联系过,因为隔着时差他们都是发消息。桑晓说她已经帮着陈婉家属办完了葬礼。
人民币大概七万块钱的葬礼费,家属一分钱都不肯掏,学校也不肯。桑晓不愿意看着陈婉一直不能入土,和学校领导商量,她出五万,学校出两万。
学校同意了,但要求拿走陈婉的大提琴。
陈婉家属要那大提琴也没用,只要不让他们掏钱,怎么样都行。
就这样,桑晓给陈婉挑了一口白色的棺材。入馆的时候,又在陈婉身边放了一根大提琴弓子。这根弓子还是陈婉送给她的,现在又以这种方式还了回去。
陈婉妈妈说像陈婉这种情况属于横死,回到老家也进不了家族墓地,而且她也不愿意带着骨灰坐飞机,于是桑晓就又自己出钱在德国买了一块墓地。
安葬完陈婉,桑晓也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桑晓说,她看着墓碑上与自己神似的的照片,那一瞬间,好像自己只是一缕浮在空中的魂魄,正看着自己被埋葬。
隔着看守所巨大的玻璃,唐锦宏将儿子眼中的担忧看得一清二楚,出声安慰:“我这边儿没什么事,在里面饿不着也冻不着,你赶紧回去德国吧。桑晓到底是个女孩儿,表面的坚强都是被武明华逼出来的……”
说到武明华,唐锦宏又愧疚起来:“幸亏你当初坚持把桑晓家的老房子过给桑晓,算是给她留了一个安身之所。”
唐礼昀这时想起来一事:“咱家的新房是在您和武阿姨认识之前买的,我记得户主是您,为什么改成武阿姨了?”
提起这个,唐锦宏又是一阵叹气。
“所有人都以为我和武明华结婚了,其实我们两个……根本没领证。”
唐礼昀诧异,“为什么?”
“都这么大岁数了,不过就是找个伴儿过日子,领不领证又有什么关系?”
“您不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以武阿姨的性格她也肯定不会同意。”
唐锦宏眼神微动,仰头望向苍白的天花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你还记不记得你高二那年,我带你去公安局胡局长家做客?”
唐礼昀点点头。
“在胡局长家里我一次见到桑晓,小姑娘长得文文静静,留了那么多的鼻血也不慌不忙。”
唐礼昀微微笑了。
他当然记得。
就是那一天,女孩儿倔犟的眼神在他原本荒芜的心里埋下草种,割不掉、烧不尽,一直疯狂生长到今日。
“你虽然不是我亲生,但却是我一手养大。知子莫若父。那时候爸爸就看出你看桑晓的眼神不一样,你板着一张脸,两只眼睛炯炯发亮,那种亮只有男人面对喜欢的女孩才会有。”
唐锦宏布满皱纹的脸粗犷地笑着:“那一刻,我就想着,嗬,我家臭小子终于长大了。”
唐礼昀垂眸,也笑了。
回想起那时,唐锦宏唏嘘不已。
从把七岁的唐礼昀带回家的那一天起,唐锦宏就许多次憧憬着儿子取妻生子的一天。无人的时候,也幻想着给儿子风风光光大办一场婚礼,让那些说三道四的亲戚朋友们都看看。
可惜……
想到这儿,唐锦宏老眼泪花翻涌,捂着脸哽咽道:“儿子,对不起。”
“您辛辛苦苦把我养大,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听儿子这么说,唐锦宏更是悲难自抑。
二十年前,得知朋友夫妻双双身亡,他赶过去将朋友的孩子带回家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养。那时候唐礼昀已经7岁了,什么都记得,对新家庭的新父母十分抗拒。
唐锦宏老婆见这孩子养不熟,要把唐礼昀送去孤儿院,唐锦宏不同意。两口子因为这个吵了无数次架,最后女人实在受不了就和唐锦宏离婚出国了。
唐锦宏的宽厚朴实养育了唐礼昀,也是他的宽厚朴实害了唐礼昀。
因为看出儿子对桑晓的念头,他坚持没和武明华领证。为了让武明华同意,他主动提出把新房子过户给武明华。即便这样心里还是愧疚,因着这份愧疚,后来武明华提出到厂子里上班的时候,他没按流程审查就私自同意了。
这才酿下了今日的祸事。
可有一事他始终不明白,武明华的生活已经很好了,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这一点唐礼昀也不明白。
另外还有一点唐礼昀始终没有头绪:“您知道举报武阿姨的人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