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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故人迟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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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完没完?不等孟老发话,几人很自觉的再躲了起来。

各人都心烦意乱。

孟老故伎重施,佯作老态打开铺门,只见素衣青衫的贺暮云,一手提着新得的茶,一手拿着吃食,毫不客气地道:“老孟你是不是耳背,我手都快敲断了。要不哪天给我配个钥匙,也免得您这老胳膊腿儿跑趟。”不等孟老作答,他好似回自家般熟稔地跨进门,抬起左手示意,“西食记的小黄鱼,现炸的,可香了。您老给个面子,陪我唠唠?”

孟老垂着眼皮,看着眼前毫无官威的泼皮青年,心道:怕是你马上就要吃不消了。

孟老与贺暮云结识了这些年,经常三五不时相谈,对他的一生了如指掌。

贺暮云生于中原的一户普通人家,父亲因长得还行,时常在外沾花惹草,在他很小的时候便跟外面的野女人走了。母亲不再改嫁,而是守着几亩薄田独自将他养大。

他自小聪颖好学,教书先生感念其才,将他收为义子,授以诗书学问。在贺暮云长到十来岁的时候,混乱百年的四季突然归了位,朝廷从频发的灾难中缓过劲来,逐渐恢复了民生国计。这之后,科举选才紧跟着提上日程,先生便建议他考取功名,靠自个儿挣个前程。

但由于他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贺暮云为尽孝道,一直留家看顾,直至母亲辞世。

没了家庭的牵绊,贺暮云连中两元,二十岁那年孤身进京赴考,在山路上遇见了一个女子,自此改变了人生轨迹。

贺暮云其人胸怀大才,仅从外表气质,完全是个谦谦君子,但对于官场阿谀奉承的那一套也学得极快。若他真想在朝堂上做出一番名堂,有的是人招揽,毕竟曾经也是翰林掌院大人的不二女婿之选。

但他私底下却是个很活泼,甚至有些赖皮的小青年,纯真心性未褪,待人接物丝毫没有官威架子,也不看重与人相交的繁文缛节。

孟老与他久处后,愈发喜欢这个小青年。他从小地方而来,却没有小地方读书人的迂腐狭隘,也禁得往官场的名利诱惑。

孟老看着贺暮云长衫玉立的背影,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

他一进门就忙东忙西,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半个主人,先是接了水在炉上烧着,然后找了两只杯子,在廊里坐下后,搓了搓干燥的双手,揭开小黄鱼的油包纸,香气溢了出来,他也不客气地直接塞了一只在嘴里,冲孟老唤道:“您老傻站着作什么,快来,小鱼干的味道合适着呢。”

孟老有些沉重地走过去,在旁坐下,问:“朝堂里今日可有异动?”

贺暮云边吃鱼边抱怨:“说起这个正心烦,大事没有,小麻烦多得是。今日户部尚书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跟六部干上了,特别针对礼部,这个不批那个不准,还找一堆莫名其妙的理由到处点火。我这个在礼部手底下讨饭的小虾米,日子真不好过啊!这不找您老喝酒来了。”

孟老不置一词:“就这?”

贺暮云有些疑惑:“嗯,有什么问题?”

孟老:“城里没出什么大乱子?比如接到什么钱财被盗,人走丢之类的案子?”

贺暮去想了想:“没啊,今日大理寺卿与京城府尹安静得很,在旁乐滋滋地看礼部的笑话呢。”

孟老眉头一松,颔首道:“你先吃着,等我一下。”

贺暮云不明所以,他本就是过来放松的,好蓄足力气处理接下来那一大堆破事儿。他没怎么在意,反正孟老总神神叨叨的,便随他去了。

孟老三步并两步往炼器室赶去,他自个儿答应了这事得等江姑娘开口,不然早就将这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告诉贺暮云了。孟老心里愁云浓重,眼前之事就目前得到的信息看来,怕没那么简单。

三人在炼器室等着百无聊赖,今日没烧炉,屋里光线昏暗,唯有郁少爷那一袭泛着酒气的白袍扎眼得很。

江思宜坐在凳子上,不知在想什么。

陈无宁在旁边的武器库拔弄那些挂在架子上的兵器,见孟老猴急地往这边冲,压低声音问:“前辈,人打发了没?”

孟老却没看他,而是看向低着头的江思宜,直言道:“贺暮云来了。”

听见这话,江思宜突然一阵晕眩,手不自觉抖了起来。孟老见她不搭话,只道:“虽说见与不见全在你,但我这老头子活到这个岁数,深知一个道理,那便是该来的,肯定躲不掉。”

陈无宁和郁夜朝江思宜看去。只见她有些重心不稳地站起来,微晃了下:“晚辈明白,这就出去见他。”

陈无宁心神不宁地跟在后边,他虽然年纪不大,可在短暂的一生中,也经历了许多艰难的时刻,颇能够理解江思宜此刻的退缩与不堪。

佛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江思宜这些年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也许在某时某刻,也曾一度想放弃,可执念却是埋在土里几近枯竭的根,等待春风拂过,又生出点点的希望之火。

虽然灰暗未曾磨灭过她的渴求,但人总是这样,吃得了极苦,却会在救赎到来时,生出些将进不进,将退不退的懦弱。

天光并未乍现在窄巷尽头,冬日的凛冽随着夜色倾倒,内室前的小院里,透明盖子罩着昏黄风灯,溢出些许摸不着的暖。

贺暮云喝了口茶,热茶生起的白雾在冷风中停留了一会儿才消散,氤氲了他的五官。

他衣着有些单薄,不知是不是家里也没个人耳提面命的缘故。他指骨扣着杯侧,显得干燥苍白。茶水带来的暖热很舒坦,他便抱着不放,还将椅子往烧水的炉子那里近挪了挪,安静地在冬夜里等着老友。

这副景象在江思宜的眼里,骤然成了一副扭曲的画卷。

房梁与木柱忽然长出藤蔓,攀到目力所及之处。遮挡物向远方退去,地面铺就的石板变成黄土,形貌大变。努力忘却的记忆隔着经年冷不丁地冒出头,不谙世事的仙门少女在山间小道迷路了,她环顾四周,很有些焦急,正打算不管不顾地御剑而起。

小道尽头却出现了一个书生,他背着书篓,用衣袖擦了擦脸上因行路而渗出的汗,抬眼望向湛蓝天空。烈日刺眼,他半眯起眼睛,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继续向前赶路。

姑娘见着人了,赶紧收好剑,开心地朝他蹦跳过去,在书生惊愕的眼神中,毫不矜持地拉扯住他的衣袖,问:“公子,这条路通往哪儿啊?”

别亦难,相见更难。

所幸夜色沉重,看不太清眼前人的容颜。

孟老的内院,平日几乎无人造访。没一会儿,走了一个,来了四个,贺暮云有些错愕,终于肯放下暖和的茶杯,朝这边走来。

在看清楚那个封存在记忆里的人时,贺暮云感觉自己脑子里有根筋狠狠地抽搐了下。随即,太过浓烈的情绪不断牵扯着太阳穴,震得他发懵。

此时还隔着丈余距离,他却不敢再挪动半步。

沉默是令人心悸的寒冬夜。

江思宜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个阔别已久的男人,勿自挣扎一番,捡了个看上去稍微体面一点的叫法,唤道:“贺公子。”

贺暮云这才回过神,他没有眼花,这一切都不是梦!

心里存着的千言万语此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踌躇半响,莫名其妙道:“思宜,你瘦了。”

巨大的悲哀和委屈随着这话漫了出来,江思宜泪流满面。

未及多言,屋顶突然飘出了个仙风道骨的人影,此人着靓青长袍,一甩宽袖,狡诘的声音自风中传来:“故人重逢,当真一出好戏!”

院里几人往上看去:“谁!!!”

陈无宁已经跃至屋顶,无阻出鞘,指向来人:“你是何人?”

这人把目光从江思宜的身上抽回,看向陈无宁,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觉不过一少年人,不足为惧,遂轻慢地道:“弃徒逃走,我自是前来捉拿的人。”

江思宜做梦都忘不掉这张脸,整个人像寒风中的筛子般发起抖来,她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捏得太紧,指骨都已泛白。

此时此刻的情形,贺暮云完全摸不着头脑,见江思宜快站不稳了,赶紧解开自己身上的斗篷给她披上,又轻轻的握住她的肩膀。

这人瞧着院中你侬我侬的画面,眉头愤然起皱,直白地讥讽道:“看来本人到的不是时候,好歹也该让你们好好的温存一番。情浓成这般,想必这小院的茶,也是香的!”

大家都咂摸出这话里来者不善的意味,郁夜小声问孟老:“可有纸符?”

孟老从袍袖中一摸,扔了过去。郁夜迅速接住,朝陈无宁大吼:“同这人废话做什么,看你的了!”

陈无宁会意,一言不发送出无阻,与来人过起了招。夜里,屋顶缠斗太过显眼,陈无宁尽量把人往院里引,郁夜凝神于指,在纸符上飞快画着,真是从未见他如此迅捷过。

一招一式间,眼看陈无宁快落下风,这院里也没一个中用的,贺暮云乃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孟老早就斩断仙根流落尘世,江思宜满身的伤痕和禁制,真动起手来,只有他能和这人搏命!

郁夜看见陈无宁被来人揣倒在地,心急如焚,偏偏还要一心二用,画了半天也没成,陈无宁在倒地的间隙往旁瞧了一眼,吼道:“别管我,你倒是快点!”说完撑着快断掉的尾巴骨,再次起身!

郁夜被这句话激得胃里翻腾,深呼吸几次,终于沉下心,脑子里过着消隐咒的笔画,待符成一刻,隔空朝廊下梁柱拍去,一层淡淡的莹光迅速把整个院子罩了起来,里面发生的一切,终于与外界隔绝开来。

做完这些,他正好看见陈无宁被那人的劲力削掉了一截头发,愤怒交加,赤手空拳加入战局。

来人状态十分轻松,还有空揶揄他们:“哦?看来此处道友众多,不妨好好切磋一番,我来领教领教两位的本事!”

陈无宁在前,剑风所到之处,都奔着致命的地方,看来是个心狠手黑的。可惜他还是太过年少了,刚劲有余而力不足,来人早已摸清他的灵流根基,低笑了声,抬起手臂格挡刺来的剑,另一只手握成拳,正面将这道力量还了回去。

眼看陈无宁的肺腑要挨上结结实实的一拳,郁夜赶紧从后路朝那人的肩膀一掌侧切,来人调转身体,一手握住砍下来的五指,轻轻一捏,疼得郁夜龇牙咧嘴,感觉五指似乎快变形了。

来人轻笑:“我还道少年雄风呢,原来竟是两个不顶用的!”

战局明显倒向了他的一方,正此时,一段带着药香的木枝润物细无声地从并不稳定的消隐咒里穿了过来,径自攀上了来人的手臂,似莺飞草长般地发出许多嫩芽,钻进了他的手心里。

郁夜被捏变形的手指疼痛感瞬间消失,本来绝不吃亏的原则赶紧撤手,那些攀过去的嫩芽似吃了肥料般迅速生长,继续在来人的每根指头上缠绕,随后用力一扯,竟将他的五根手指拉成了一个圆!

来人惨叫一声,尚且完好的另一只手一摊,灵流凝聚成剑形,一剑斩断了攀来的木枝。

宿林踩着断掉的木枝落于地面,环顾四周,他就那样轻轻一扫,扫出了一股子上神不落凡尘的飘飘仙气。

来人有些吃惊,危险地眯起眼睛:“你又是谁?”

以宿林的脾性,他并不习惯同陌生人说话,因此沉默地伫立着。随后,那截木枝在宿林的催动下飞向陈无宁腰间,枝叶一生,药香四溢,陈无宁的尾巴骨好了不少,终于能勉强站直身子了。

来人见他不答,只得道:“好啊,又来一个。看来青要派第一美女果真名动天下,前仆后继的贴心人可真不少!”

听了这话,贺暮云朝江思宜望了一眼,江思宜缓缓开口:“他是青要派弟子,江致。”

“哟,小师妹终于肯开尊口了,多日不见,师兄还以为你哑巴了呢。”他四下打量一圈,阴阳怪气道,“不不,我失言了,你已被逐出门派,叫不得小师妹了。那叫江思宜?唉,瞧我这记性,刚说的话又忘了,你也叫不得江思宜。是吧,青姬?”

陈无宁和郁夜对视一眼,宿林并不爱听这些鸡飞狗跳的破事,面无表情。只有孟老和贺暮云一头雾水,不明缘由。

江致怪笑一声,朝贺暮云俯身冲去,陈无宁陈剑身前,挡住他的去路!

“小道友,我看你们几位都是仙门中人,怕是知晓了原委,便不会这般冲动行事了。快放下剑,此时各方道友欢聚一堂,何不将话说个清楚。”

陈无宁一步不退,三言两语间,他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透。只是他一贯秉承各人事各人毕的处世原则,就算其中污糟遍生,也得由江思宜自己向贺暮云坦白,因此绝不想让这个青要派的江致从中搅和。

“哪怕江姑娘被逐出门派,她仍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自己长了嘴,还轮不上你放肆!”说完这句,陈无宁再次拔剑相向。

郁夜埋怨一声,挽起袖子加入战局!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大仙门的往事揭开啦,后续节奏会越来越快~

前面章节有些错别字,等完结再全部修整,欢迎读者朋友捉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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