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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物换星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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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一转,巨大的湖面闪着磷光,湖边有栋颇为宽敞的茅草屋,几只寒鸦发出叽叽咕咕的叫声,乍飞起来,又瞬间隐没在芦苇丛里。

屋内杂乱不堪,桌上摆着几个白馒头,一张大床靠着墙壁,散乱的衣服遍地都是。

江致面容扭曲,揪着江思宜的头发唾道:“你敢咬我?臭不要脸的贱人!”他边说边找了块布巾,塞住了她的嘴,再去撕她的衣服。江思宜犹如死鱼般任身上人怒骂:“老子玩.腻了!老子玩.腻你了!”江致恶狠狠的表情突然空洞,声音也低了下去,“原来再漂亮的女人,也有没滋没味儿的那天……”

江思宜目光涣散,任由江致施.暴。

光幕外,江思宜颤抖着道:“已经六年了,我就这样过了六年。”

自那天后,江致让江思宜休整了几天,身上的青痕淤.痕消散了些,再给她换上青纱衣,带她去了凡尘。

赏春楼里,一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围着江思宜转了几圈,眼散精光地感叹:“啧啧,果真是个美人儿,生意有救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江致把一切安顿好,在后厨那间小屋布下法阵,并威胁江思宜:“你老实点儿待在这里,替师兄赚喝酒钱,别老想着死。我给你点了长明灯,长明灯若灭,我就去把你的孩子和情夫找出来,送他们给你陪葬。”

江思宜指指陈无宁和郁夜,道:“进赏春楼后,他们给我改了个名字,唤作青姬。后来,两位小公子找到了我。”

前因后果,至此一目了然。

光幕消失,波岭兽走了,满院静默。

贺暮云面色苍白,朝陈无宁和郁夜深深施了一礼:“陈小公子,郁小公子,多谢你们。”他望向江思宜,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七年间,贺暮云一直在找江思宜,他休沐的时间都攒在一起,为了就是去山脚等她。

那座山,花开了落,落了又开,原先的小树已长得枝繁叶茂,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可他永远想不到,日思夜想的女孩,竟在咫尺之间的勾栏瓦舍。

这些年,江思宜心如死灰,无数次想过要死,但一想到她那不足月便被抛弃的女儿,想到因自己命丧黄泉的亲生父母与农夫夫妻,想到那个有干净笑容,深情承诺的贺暮云,在每一次要割破喉咙的瞬间,又奇迹般地生出一丝活下去的勇气——

我是他们用命换来的。

物换星移,沧海桑田。

江思宜活了下来,活得满腔怨毒,而贺暮云的笑容,也不再明亮如许。

夜色无边,唯一知晓前因后果的江致一命呜呼。朝臣之子被一根竹筷穿掌而过和赏春楼丢了姑娘的后续事宜皆凡尘事,只能交给贺暮云暗中处理。

江思宜身体不好,且一夜沉痛的回忆加剧了情绪动荡,贺暮云这段时间还得收拾后续的烂摊子,她只好在孟老这里暂住调养。

宿林对此事无甚兴趣,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陈无宁和郁夜换上粗布麻衣,淹没在将时未明的天色中,踱步回鲸山小院。

陈无宁脚步沉重,郁夜在旁见了他的模样,关切道:“你怎么了,太累了吗?”

他摇摇头,也不说话。

郁夜又问:“你是浮山派弟子?”

陈无宁大惊,一眼瞪去,也不回答是或不是。

郁夜觑着他神色:“孟老提到浮山派这几个字的时候,你那见鬼的样子,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就别瞒着我了。”

陈无宁停下脚步,十分气结:“你没事整晚盯着我做什么?!”

郁夜脱口而出:“打了那么久,你还摔伤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陈无宁翻脸无情:“谁要你担心,你那三脚猫功夫,管好自己得了!”

郁夜气得欲暴起咬人:“真是狗咬吕洞宾!”然后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决定三天不和他说话。

又走了一段路,到了北门地界,陈无宁总算平复了心情,喊住郁夜:“你站住。”

郁夜转过头,心想这小子良心发现了?他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等着陈无宁说软话,陈无宁却郑重其事地说:“我想,是时候该走了。”

听闻此言,郁夜整个人紧绷起来:“走?走去哪里?”

陈无宁:“天地之大,何处不能容身。”

郁夜不假思索:“好,那我跟你一起走。”

陈无宁骂他:“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我好好的下山游历一年,先是碰见两个莫名其妙的跟屁虫,后来又加上你,你们到底图什么?”

郁夜忽略自己,把矛头转向他人:“那俩货非正常人,我猜不出图什么。”

陈无宁:“那你呢?你又想干什么?”

郁夜毫不讲理道:“我才不图什么,反正到约定的时间前,你不准走!你走哪儿,我跟哪儿!”

陈无宁:“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凭什么!”

“凭,凭……”郁夜结巴半天,他也不知道凭什么,只觉心口忽然闷得慌,语气一下软了,“你在担心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天边露出一丝光线,太阳就要升起,已经有铺子开门了,传来商贩营业的响动。两人对视着,陈无宁看着郁夜的眼睛,语气莫名软和下来:“为何帮我?”

郁夜烦躁地转了几圈:“鬼知道为什么!兴许是我上辈子欠你!”

陈无宁沉默片刻,道:“早晚要走的,上次不是说好了么?”

郁夜:“晚点总比早点好。”

陈无宁叹息一声:“那,帮我保守秘密好了。”

郁夜低低回应:“嗯。不过,当真只是因为我猜出你的师门,你就要走吗?”

陈无宁摇摇头:“不是。浮山派早已隐没世间,个中原由我不得知,这里面或许有百年前天灾的秘密,也许牵扯到整个修真界。怎么说呢,反正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站在那里,从里到外散发着悲伤和不安,郁夜走到他的身边,温柔地拉起他的手:“走吧,回我们的小院,好好睡上一觉,其它的事,等休息好了,再看着办。”随后,又恶狠狠地补充,“还有,别动不动就要走,烦死人了!”

整整两天两夜,飞絮和乌雪泥急得团团转,飞絮听见外面院门有响动,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匆忙迎了上去。

他俩刚迈进小院,庄笙从房里探头出来,看见狼狈不堪的这俩人,好生嘲笑了番,然后则事不关已,回房拿出梅叔留下的心法苦读。

乌雪泥像头小牛般冲来,紧紧抱住陈无宁的大腿,把鼻涕眼泪一股脑地抹在了师兄的袍子上。

陈无宁笑了笑,蹲下身,故意逗她:“哟,小师妹,眼圈怎么红了,莫不是太过想念师兄我?”

乌雪泥肚里没墨,词汇实在匮乏,只好用力回嘴:“讨厌讨厌,师兄最讨厌了。”

一会儿时间被两个人说了讨厌,陈无宁却不生气,听见小泥巴这样说,心里还觉得暖乎乎的:“师兄不在的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学习呢?”

乌雪泥的头摇得跟波浪鼓一般:“没有没有,你不在,我就不学。哼哼。”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陈无宁哪根神经,他一把将乌雪泥搂了过来,让她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轻轻道:“师兄不会离开你的,你可要每天都乖乖读书。”

陈无宁基本肯定了小师妹的身世。年龄,地点完全吻合,还有那细看之下颇为相似的两张脸,乌雪泥无疑是江思宜情急之下丢掉的女儿。

只是,他还没想好要不要说出这一切。乌雪泥是自襁褓被师父捡到的孩子,从小在自己的臂弯里抱大,是他唯一的同门师妹,长得漂亮又可爱,若是知晓了自己曲折离奇的身世,她会伤心吗?

更或者,会离开师门吗?

陈无宁不敢细想,他觉得自己或许有些自私。

贺暮云在京城颇有手腕,暗中调查到赏春楼那晚,被一根竹筷穿掌而过的男子,正是第二天在朝会上败火的户部侍郎的大公子。

早些时候,户部侍郎正着手安排这位大公子在六部中先谋个差事,再一步步往上爬。贺暮云则顺水推舟,借了礼部其他官员之口,给侍郎大人晓之以理,直言大公子在世家公子中名声不堪,长期流连烟花之地不说,还欺凌霸弱,倘若没个名头,差事不好安排。

侍郎也是个人精,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便是叫儿子安分些,等上个一年半载,此间弄些个行善布施的美名,礼部这边审核作风这块过了,也好安排差事,就这样摆平了那根筷子的事。

赏春楼丢姑娘的事更好打点了,老板见过世面,从一开始就知道青姬并非普通人。既然已经从她的身上捞足了油水,卖家也没出来找岔,丢了就丢了呗,毕竟官老爷都缄口不言,不再追究,他更没什么好说的。

这段时间,陈无宁内心惶惶不安,师父和小师妹是他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了。一边是真相,一边是相依为命的亲情,压在十六岁的肩膀上,哪边都不好平衡。

这天,乌雪泥又将早课做得乱七八糟,一首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诗,被她写得跟蚯蚓似的歪歪扭扭,还错了好几个字。陈无宁扶着额头心里直骂:“一次就高中甲榜的贺暮云如何能生出这样的女儿!简直岂有此理!”

愤怒过去,颓败自然就上来了。一想到乌雪泥的亲生父母,陈无宁的心就像被百爪挠动般,本来想好好训她一番,态度却又缓和下来,轻声问:“小泥巴,想师父没有?”

乌雪泥瞪大眼睛,每天检查作业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师兄朝自己大发雷霆吗?今日为何如此和善?她滴溜溜地转着眼睛,重重点头:“想。”

陈无宁很开心听到这个答案,有些上头:“那师兄问你,假如某天你找到了亲生父母,你会跟他们走吗?”

乌雪泥觉得不可思议:“师兄,你又生病了吗?”

陈无宁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没有,别打岔,回答我。”

乌雪泥摇晃着脑袋:“哦,这个问题就很没意思。你不是说我跟个耗子一样小的时候就被你和师父捡到了吗?那我怎么可能找得到亲生父母?再说了,他们将我丢下,就是不要我,我不跟他们走。”

陈无宁纠结的心终于安定了些,对乌雪泥道:“你乖乖的,再过几个月,就能回去见师父了。”

自始自终,他心里都明白自己无权处置小师妹身世之事。当时是师父救的她,也是师父做主收的她,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安排。只好暗自决定,等见到师父,便将这事说出。当然,最终还是看小师妹的意愿。

日子忽地飞转而逝,转眼间已入深冬,雪花无时无刻不在飘落。

小院里的蓝雾彻底变成了秃瓢,四枝八叉地仰望天空。有时,雪下得太大,也会压折三两根枯枝。宿林时常带着些看不透的情绪望着这些断掉的残枝,长时间沉默。陈无宁有时也与他说上几句:“冬去春来,花谢花开,皆是自然规则,也皆是风景。”

和着这漫天飞雪,陈无宁练剑更勤奋了。每日清晨,在一片白茫茫中,一袭长袍舞动的他,仿若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郁夜怕冷,成日赖在房里不出门,每每听见响动,便抱着暖和的汤婆子,优雅地靠着房门,静静看着眼前的舞剑人。

陈无宁比以往更冷清了,少年的眉宇总是皱成一团,连饭也不大吃,前半年飞絮的小厨房好不容易养好的几两肉也迅速消退,任凭郁夜怎样逗他,捉弄他,也无动于衷,甚至疏离了很多。

郁夜一边暗骂他铁石心肠,一边又觉得陈无宁其实是心思太过,专程给自个找不痛快。

从前的郁少爷并不怎么关心修真界。他是浑夕派掌门的二公子,有个哥哥顶在前头,天生少一分责任,多一分快活。在遇到陈无宁后,也不知是不是近墨者黑的缘故,不知不觉间,竟然掺和了这么多事,仿佛在恶补先前丢下的课业。

这段时间,陈无宁并未开口与郁夜商量接下来的安排,他只要不说,任凭郁夜如何旁敲侧击,也是撬不开他那张嘴的。

不过有件事,郁夜能猜得到,陈无宁一定在盘算离开那天,很有些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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