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阴沉的寒风卷着淅沥的冷雨乱砸,阁楼中陈云亭疲累地靠在床头。
陈述坐在边上守着她,接过陈若星倒的茶送到她手上。
“哭了那么久,进些水才好。”
她喝了两口便不愿再喝了,斜靠在床头用手拽着被角。
“膝盖还疼吗,要不要叫医师过来?”
“哥哥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嗯。不要逞强,不舒服记得说。”
她点点头,眸中晶莹闪亮比先前要生动不少。
陈若星退到花窗旁坐着生闷气,那些几乎脱口而出的违心的言论强行被自己禁锢着,他忍耐着没有开口。
连绵不绝的冷雨被挡在窗外,但一阵阵凄厉的风从窗缝中横扫而过,阁楼里传来上楼踢踏的杂乱声。
陈鸿、承德相继过来,不约而同焦急地开口询问。
“妹妹,你怎么样了?”
“云亭,你可还好?”
陈云亭直起身子,双手并用地连连摆手,“没事,我没事。”
脚步声未停,一个湿漉漉的人狼狈而至。
她飞快走到床前,地面上留下一长串浸湿的痕迹,像是局部下了一场稀落的雨。
陈清安看着床上苍白着一张脸的姑娘,霎时红了眼眶。
“你真是蠢死了!怎么为了那样的人揽下罪责!”
云亭虽有不适,仍不肯在口头上示弱,“我才不是为了他,我爱如何便如何。”
陈述想说什么阻止,瞧见清安面上的神情,起身离开床边坐到一旁去了。
“你有好什么委屈的?你那么敏感干什么?非要用铁链把自己锁着你才好受是不是!?”
“是。”她仰头憋着泪回:“我就是虚伪敏感喜欢搔首弄姿,我就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爱我都关注我,你可还满意?”
陈云亭尚且没哭,陈清安突然泣不成声。
大步冲到床前扑过去抱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之过啊云亭——”
被雨淋过的冰冷的身体贴着人,浸湿了两人的衣裙和被褥。
“你不是那样的,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我不该和你说重话,那都是气话你不要信。”
云亭回抱住她,“姐姐,我知道。”
“你没有被抛弃,我不是不屑和你争,也不是质疑你,你是我妹妹,我是担心你。你喜欢谁都可以的。”
陈清安哽咽着断断续续发声,内疚填满了整个人。
云亭使劲摇头,“不是,我不喜欢他,我就是,我——”
她就是太想要得到认同了。
情绪诉求没有被满足,她以一种最愚蠢的方式来证明自身。
“我什么都做不好,我什么都比不过你。”
她从来都清楚,自己不过如此。
清安攥住她的肩头看着她,“不是的云亭,不是的。”
陈鸿攥着扇子突然插话,“云亭,我们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把你和清安放在一起比较的,你很好,我们都很喜欢你。”
陈若星突然窜过来到陈述身边,瞪着眼睛全是愤怒,“我对你不好吗?!虽然我嫌弃你,但你墨迹的时候我不也在等着吗?!”
承德懵了懵,使劲点点头道:“对!对对!”
陈云亭心底有什么东西坍塌掉,像有一口钟在身体里撞响。
她总是害怕自己难受没人会给自己擦眼泪,哭的时候没人会抱着她。
明明近在咫尺的来自亲人的爱,为何会忽视掉呢。
年幼时的创伤和卑微的自尊存放于角落时不时拿出来□□,这并非赖以生存的东西,为何不早早摒弃。
陈家早已将她的骨血重新构建了啊。
“我真是蠢货。”
她哭着笑,又笑着哭,最后被陈清安用手拭去泪水逐渐平静下来。
“清安。”
陈清安急切地回:“你说。”
“你给我擦眼泪,擦我一脸的水。”她的目光带着点幽怨。
陈清安脑子还没转过弯,手臂先撤离了,然后又蹭的一下站起身拉开距离。
床铺上和云亭身上全是水渍,她破涕为笑。
云亭试着动了动腿,“我该去和爹娘解释一下的,今个可把爹爹气得不轻。”
溅碎琉璃声空响,击打花枝掉落在地面漾成积水。
两人换过衣服下楼,叫小厮送来伞几人一同乘雨前去白云间院里。
陈赫仁夫妇就坐在正厅,远远看见人群起身要迎,走了两步又坐了回去。
白云间瞧着他哼的一声,差人把伍翰墨也叫过来。
“娘!”云亭被陈清安扶着出声,走到白云间跟前却不敢看父亲脸色。
白云间哆嗦着手抱住她,“你这孩子何苦如此。”
“我知错了,此番就是来解释缘由的。”
“娘都知道,云亭怎么会无缘无故发脾气,总归要有个由头。”
“我只是一时气恼才和爹生了气,我与伍翰墨并无私情——”
她还没说完,伍翰墨已经进门打断了她的话。
“当然,从一开始就是你恬不知耻接近我,要说出去都知你们陈家教导无方了。”
这般理直气壮的倒打一耙,已然叫陈云亭看清他内里的模样。
恍然想起当初陈述所言,劝慰她是一回事,话里分明早已道出,伍翰墨品行不良,并非可托之人。
“来年若中高魁成了风流人物要许我作官夫人,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陈赫仁大怒拍桌喝止,伍翰墨故作镇静一口否认。
“爹爹。”她委屈出声,“这是他的空话,我自然不信的。他这德行怎么可能考得上。”
委屈的声调让陈赫仁平复了恼怒,也让伍翰墨气急败坏,指着人你你你半晌没能出口。
“你说感情如同水流大海悄无声息,自我不理会你之后叫人越发辗转反侧,不妨让我看你的表现再决定是否要接受这份情谊。是也不是?”
伍翰墨自然矢口否认,“绝无此事!”
“起初不知分寸同你走的近了些是我之过,后来我一时糊涂信了你这狗言是我愚昧,可我与你之间何曾有过分情谊?”
“你花言巧语哄乍我叫我与你买东买西,你那诗卷、书画、出门花销哪一样是自己的钱?”
“你不要信口胡诹!你已经承认过错为何要反咬我一口?!”伍翰墨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这贱人!”
话落,年幼时存下的半分情谊荡然无存,陈若星忍不住上前给了他一巴掌。
“你再敢多嘴骂一句试试?”
脸上慢慢浮现一个五指印,伍翰墨面色变了又变,最后扯出一抹讥讽的笑,使他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
“你们这般羞辱于我,就不怕我报复?!”
陈清安忍不住嗤笑,“伍公子以为我们山庄都是同你一般娇弱书生吗?”
陈云亭站的笔直,有依仗没有一点顾虑,“是真是假你身边那书童可知,那书童是你的人自然不必去问,要不要与我往城中走一趟,看看这花销流水究竟是记得谁的名字?”
伍翰墨彻底恼羞成怒,“信口雌黄张口就来,你们陈家欺人太甚!”
陈赫仁沉下脸,“承德!”
“啊?在!”
“把人给我赶出去。”
“好。”陈承德抓着人把人提起来,陈若星站出来要和他一起。
陈赫仁叫住就要出门的两人,看向伍翰墨道:“回去告诉伍老先生,当年投入私塾的钱,如今我要连本带利拿回来了。”
伍翰墨惊恐的瞪大眼睛。
当年他爹能当上私塾先生本就是因为陈赫仁的脸面,若是因此被赶出去,只怕从今后只得过些穷苦日子。
也再不能以先生之子的身份受身边人敬重。
“庄主!庄主!此事是我知错,您不能断我往后锦绣前程啊!”
陈若星受不了,拽着人拖了出去。
陈清安鄙夷的看了一眼,“这种人,最好逢沟沟下死,逢涧涧下亡。”
云亭摇了摇头,“他虽有过,却也不至如此。”
陈赫仁上前摸了摸她的头,歉疚道:“腿可还疼?”
她哼的一声泪眼氤氲,带了点埋怨。
“爹爹有错,也要同我道歉。”
“是是是,爹不该罚你。”
“不是。”云亭继续道:“有错该罚,我怨的是爹不信我。”
陈赫仁无奈搓手,哑口无言。
“先前哥哥陪同清安一起回去,我误以为是抛下了我,又有爹听了伍翰墨的话不信我的为人,我才做出违心之举。”
陈云亭看向陈述露出笑脸,“哥哥放心,我知道哥哥不是这样想。”
陈述冲她笑笑,云亭跑到他身边站着与陈赫仁拉开了距离。
“还是二哥好。”
陈赫仁窘着一张脸解释,“爹并非不信你,我就是问了你几句,哪知你突然崩溃了。”
“爹爹不想道歉就直说。”她躲到陈述身后把狡黠的表情藏了起来。
一口一个爹爹叫的陈赫仁更歉疚了。
“是爹的错,我不该怀疑你,不该不信任你。”
陈述没忍住笑起来,紧跟着白云间和陈清安也连连发笑。
门外天空传来的雷声沉重的轰隆着。
浸湿的衣服黏在身上像是套了一层沉重的壳,陈承德提着人来到庄子门前,将人甩出去之前被陈若星狠狠地踹了一脚。
伍翰墨狼狈的卷在泥土中,将指尖攥进掌心。
陈若星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眉眼瞧着有些凶狠,像只尖锐的野猫。
“踹你算轻的了,谁给你的胆子玩弄我妹妹?”
地上的人呸的一声,咬牙呵道:“你们陈家,我记住了。”
陈若星翻了个白眼,抬手就让人把门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云亭成长进度+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