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岫见着林风满连中三壶，一声欢呼。路过的逛灯会之人亦纷纷驻足，朝这看来。

众目睽睽下，老板娘只得将凤凰于飞灯笼自高处取了下来，黑着脸递到了林风满手中。

“姑娘，再看点什么吗？那儿还有兔子灯笼与鲤鱼灯笼，今日卖得甚好，你瞧这都没剩多少了。”老板娘见林风满拿着风筝便要走，拦住了她，笑盈盈地道。

见林风满没有应答的意思，于是她便转向一旁的徐云岫道：“这位小姐，看看这芙蓉灯笼吧？与您这一身粉嫩之色倒是搭。”

林风满将手中的凤凰于飞灯笼递到了徐云岫手中，便笑着拒绝道：“不必了。”

老板娘见这生意是做不成了，反而亏了本，脸色立马不好了起来，冷笑道：“二位姑娘，您手上的东西只怕带不走。这灯笼由姑苏知名画师绘图设计，原材料亦是不凡之物。您这不费一分钱便要带走怕是不妥吧？”

林风满听着对方要耍赖的意思，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以五百文与这只灯笼为作赌是你我说好的，连中三壶亦是您亲眼所见的，现下这般耍赖不好吧？倘若您要这般行事，那我们凭什么信任您这儿的灯笼是货真价实的，不曾偷工减料欺骗买家呢？”

一旁看戏的路人，此时也应和起来，纷纷说老板娘这般行事不妥。

老板娘红了脸，恨恨地扫了林风满与徐云岫一眼，连连叹气。

林风满瞧见老板娘发间的一根银丝，忽生女子在外做生意不容易之感，便指着一旁泛着盈盈红光的鲤鱼，心软道：“那个红鲤鱼灯笼我要了，多少钱？”

老板娘眼中精明之色一闪而过，道：“也不贵，六百文。”

“什么？六百文？！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黑心商家！精于坑蒙拐骗！风满姐姐，我们走。”

说罢，徐云岫便拉着离开。

众人见老板娘吃相如此难看，也放下了手中把玩的灯笼，没了买的心思，也一哄而散了。

徐云岫将红得灿烂的凤凰于飞灯笼拿在了手上，心情大好，她刚想回头夸赞，却见林风满淡淡地凝着眉，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于是指着一旁的摊贩道：“吃糖人吗？”

林风满闻言，便带着徐云岫来到了卖糖人处，将钱递给了商贩，买了两个糖人，一人一个。

她一边吃一边云淡风轻道：“你阿兄今日还会来吗？”

徐云岫的一缕头发沾在了糖人上，她正努力地将头发从糖人上扯了下来，随口道：“不来。”

随即，徐云岫便反应了过来，立即改口道：“来的来的！他一会儿便来！”

林风满这才点点头，虽说毁人姻缘这事不太厚道，但她总不能看着清白的姑娘家往火坑中跳吧，倘若真有误会，那也得解开才好。

“我前几日同你说的云烟阁你还记得吗？如今也逛累了，不如去那儿坐坐喝会茶吧？”林风满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徐云岫忙着吃糖，点点头道：“走吧。”

林风满瞧着徐云岫将手中的最后一口糖吞入了腹中，觉得有些好笑，才挽着徐云岫的臂弯，往云烟阁走。

云烟阁是达官贵人品茶听曲之地，与此处隔着一条街，离得不算太远，因此步行就可以到达。

一路走着，到这条街街尾时，绚丽通明的灯火之色渐渐黯淡，人的气息也被这静谧之气压了下去。月上树梢，有几只鸟扑棱着翅膀飞过，惊了徐云岫一身汗。

林风满刚想拍拍徐云岫的手以宽慰她，却听见自不远处从传来的脚步声，在浓重的夜色中越来越重。她低头，只见一道粗壮的黑影向她们压来。

她刚刚想事情过于投入，竟没有留意来了这么一个人。

“两位妹妹，这是准备去哪儿？”一个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男子，向林风满与徐云岫逼来，“哟，这灯笼好啊，定时价格不菲之物吧？来，陪哥哥一晚，要多少哥哥都买给你！”

说着，便嘿嘿一笑，迈着腿向徐云岫处奔过去，颠得脸上横肉乱窜。

徐云岫的惊恐只存在了一瞬，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拉着林风满的手打算往回跑。

然而，还不及她跑出去几步，那只满是油光的手便攀了上来，攥着徐云岫的胳膊。

“妹妹们这么着急走做什么？便乖乖服侍哥哥吧！瞧你们这浪荡风骚的模样，装什么矜持！”

林风满听着他的污言碎语，眼中冷光一闪而过，一个反手拧着那粗壮的胳膊往内翻转。只听一声“咔嚓”，男人面露极其痛苦之色，冷汗如雨注，自额头往外淌。

“不会说话便管好你的嘴！”林风满低声呵斥道，一脚将男子踹到到了地上。

□□之声自地上传来。

林风满冷静地看着地上□□的人，她的武功不算高，但她着实没想到这人养了一身膘，却这般外强中干。

万贺注意到这边时，只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肥头大耳的男子正倒在地上，而他家小姐与林家小姐正站在一边，垂首看着。

刚刚公子传信询问这里的情况，他不过是回个信的功夫，场面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他看到这，惊了一身汗，立即从树梢上一跃而下，飞到躺在地上的男子的身边，一把卡着他的嗓子，恶狠狠地道：“你刚刚想做什么？谁让你过来的？”

男子先是经历了胳膊被折的剧痛，又被人一脚踹到地上，在地上摩擦得浑身火辣辣的疼，又见这凶神恶煞的男子正卡着他的脖子，吓得屁股尿流，只得一边求饶一边道：“大人饶命！是城西卖灯笼的！她生意黄了，便打发了小人几两碎银，让小人出手教训这两位小姐。我也是鬼迷心窍，大人留命啊！”

万贺认出来了，这是城西的地痞流氓之流，敲昏了他后便嫌恶地松开手，准备先将二位小姐送回去，再来找他算账。

“万贺！你怎会在此？我阿兄也来了吗？”徐云岫刚开始时被吓得不清，此时也冷静了下来，往万贺身后看去。

“公子命我来保护您与林小姐。但卑职失职，有负公子的嘱托，罪该万死！”万贺垂手道。

徐云岫道：“好了好了，这又不是你的错，你在我面前认个错就得了，还是别和我阿兄提这事了，免得他又罚你。快走吧，待在这我都觉得恶心。”

说罢，徐云岫一手拿着凤凰于飞灯笼，一边与林风满胳膊挽着胳膊走了。

万贺盯着少女的背影看了会，将地上的男子拖到背阴处，抬手捏断了他的脖子，又给徐鹤止传了信，这才起身远远地跟在了徐云岫与林风满身后。

云烟阁。

彩色的琉璃瓦铺在屋顶，明黄而绚丽的灯光折射在上面，整个灯火辉煌的楼阁更显得光彩透亮。阁内地板上铺着锦织顾绣地毯，于暗处炸开了几朵深红的花。

见着两个锦衣华服的小姐过来，掌柜的立即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二位小姐是要品茗还是听曲？”

林风满将手中的木牌递了出去，这是她让绿萼蹲了顾芷芙与张彻好些天，确定好他们常开哪一间雅间后提前订的，位置就在他们隔壁。

“这......”掌柜的将木牌接过来瞅了好几眼确定无误后，复又看了一通，才神色复杂地笑道，“在三层，请随在下来。”

徐云岫看着这儿富丽堂皇的模样，咽了口口水，又想起今日风满姐姐都问了她两次阿兄在何处。虽然她很想尝尝这儿的糕点味道如何，但是，她更想风满姐姐成为她嫂嫂。

于是，她扯了扯林风满的袖子道：“风满姐姐......我肚子痛......”

林风满刚想跟着店小二往三层的雅间去，闻言，立即顿下脚上的步伐，关切地看着徐云岫：“痛得厉害吗？”

徐云岫点点头又摇摇头，最终还是演不下去了，附在林风满耳边小声道：“风满姐姐，我回去将我阿兄叫过来。”

见林风满朝自己眨了眨眼睛，徐云岫拍了拍林风满的胳膊，颇有些舍己为人的慷慨之意，她道：“风满姐姐，我阿兄虽然说话不中听，但人还是很好的，你千万莫要介意！”

说罢，她将手上的红得炫亮的凤凰于飞灯笼塞到了林风满手中，站了起来，唤来在不远处的万贺，让万贺送她回去。

林风满看着徐云岫往外走的背影，想唤她回来，但转念一想，时间还早，况且这事倘若有亲近之人在身边也会好处理得多。

于是，她替面前的少女理了理衣襟道：“那你便将你阿兄叫来，我在雅间内等你们。”

·

徐府。

徐鹤止正端正地坐在桌前批阅卷牍，烛火在一旁跳动。

昏黄的烛光落在他一侧的脸上，将他高挺的鼻梁与棱角分明的下颔勾勒得明明白白。

一只飞鸽自窗外飞来，落在案上。

徐鹤止将信条拿下来，目光扫去，握笔的玉手顿在了一边。

墨水洇纸，晕开，一块斑驳之迹跃然于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