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当成狩猎对象的人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五六个人为一组,被长长的铁链连成一排。
所以他们走不快。
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破烂的裤管拖拽在地上,男女老少皆蓬头垢面,面容憔悴。
被数十柄雪亮的枪尖指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逃,
“陛下,这一批都是从羽朝俘获的奴隶。”
卢筠清呼吸一滞,悄悄捏紧了拳头。
迟国皇帝不满得摆摆手,“太少了,不好玩,把奚族奴隶也押过来,放一起。”
“是。”
士兵随即又押来很多人,这些人的外形更为高大,身上穿的皮毛早已破烂不堪,半散开的辫子胡乱挂在胸前、肩头。
两拨人合起来,足有近百人。
迟国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一个眼色,宦官立刻传令。
“解开铁链,狩猎开始。”
士兵上前解开这些人脚上的铁链,随即离开场地。
得了自由,一个高大的男人立刻向栅栏跑去,他的腿还没迈上栏杆,上面的瞭望塔下射出一支利箭,直插他咽喉。
他的身躯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地上。
其他想逃的人,都愣在原地。
迟国皇帝轻蔑的声音响起。
“要遵守游戏规则,懂吗?在这个圈子里,你们可以尽情地跑,想出去?那就只能提前出局了。”
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孩子,张大嘴哭了起来,一个瘦弱的妇人将他紧紧搂在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好奇怪,孩子在哭,却没有哭声,妇人张大嘴,却没有声音。
一切如同一场可怖的默剧。
正在这时,身后两名士兵低声交头接耳,传入她耳中。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不哭也不闹?”
“你是新来的吧?连这都不知道,咱们陛下不喜欢听人骂他,所以每次狩猎前,都要把奴隶们的舌头统统割去。”
一股寒意爬上她的后背。
卢筠清挪动着脚步,靠到千里身边。
她是真的有点害怕了。
随着迟国皇帝拉动手中金弓,狩猎正式开始,一时间,混乱的奔跑声、跌倒声、铁器刺破皮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卢筠清不想看,却又忍不住关注着那对母子。
见他们跌倒又爬起,她就松一口气。
她注意到,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有人试图帮助他们,然而,那只伸向他们的手很快就垂下来,因为手的主人也中箭了。
她心里存着一丝侥幸,如果直到狩猎结束,母子俩个都能躲过,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还有生还的可能?
就在此时,迟国皇帝拉动弓弦,一支利箭瞬间刺入那名母亲的后背,箭头从她怀中孩子的胸前露出。
母子俩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双双跌落在地。
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陛下射艺无双”、“一箭双雕”、“这对母子可是有福气……”
卢筠清的视线模糊了。
一堵高大的身影站到她身前,隔绝开狩猎场。
卢筠清站在他的影子里,迅速擦去眼角的泪。
千里低低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不要看。”
她想说好,可是一张嘴,生理性反胃的感觉就上来了,她捂住嘴,“千里,我要去净房。”
“好,我陪你。”
就在这时,一名宦官过来,告诉千里,陛下要见他。
千里眼中闪过矛盾和挣扎,然后他叮嘱大俊。
“大俊,你陪卢小姐去。”
“记住,快去快回。”
卢筠清和大俊出了猎场,向净房走去。
在净房里干呕了一阵,终于觉得好些了,只是那对母子倒下的身影始终在她晃动,叫她难过得无以复加。
原来,在封建时代,一个暴君可以这般肆无忌惮地杀人。
不,何止是杀人,简直是虐杀。
从别人的恐惧中获取快乐,从流淌的鲜血中感受兴奋。
他不是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卢小姐,请等一下,咱们好像走错路了。”
大俊叫住她,卢筠清这才意识到,周围的景致有些陌生。
从猎场到净房,要经过一片水杉林,可这里的数明显不是水杉,枝桠更多,树叶更密,将大半阳光遮蔽在外。
这片林子显得幽静而深沉。
大俊本就是个路痴,刚才只顾看着卢筠清,没成想就这样走错了路。
“刚才小路有个分叉口,八成就是从那里走错的。”
“那咱们就原路返回,走另一条岔路。”
两人转身往回走,谁知这林间地上覆满杂草枯枝,竟一时找不到出路。
卢筠清又嗅到了那股味道,在来行宫的山路上就曾闻到过,此刻那味道越来越强烈,散发出某种潮湿腐烂的气息。
就在这时,大俊忽然一个闪身站到她前面,“这个方向肯定不对,卢小姐,咱们往回走吧。”
一边说着,一边夸张的张开双臂,试图遮挡她的视线。
大俊是个不擅长撒谎的人。
卢筠清狐疑地盯着他,视线却被他身后树枝上悬挂的东西吸引住。
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竟是个人,被一根麻绳吊着,挂在树枝上。
视线移向左右,赫然发现周围吊着十余个这样的人。
或许不该称之为人,因为他们已经了无生气。
一阵骇然攫住她,卢筠清震惊地捂住嘴,眼睛却控制不住地看向这可怖的画面。
从眼角和嘴边流出的血水,蔓延在身上,滴落草地上,已经干涸成暗沉的乌黑色。
有人被削去鼻子,有人被挖出眼睛,有人的脸上被划得面目全非,还有人被砍去手和脚……
这不是简单的行刑,而是彻头彻尾的虐杀。
在这片林子里,究竟还吊着多少这样的尸体。
卢筠清下意识往后退,脚下擦到一根硬硬的东西,她下意识低头去看。
是一截枯树枝,被她踩断。
刚松了一口气,抬头时,视线被左侧一具悬在空中的尸体吸引。
这是一具女人的尸体,上半身光裸着,露出姣好的身形,光裸的胸口有斑斑血迹,嘴边有被强行占有的□□,小腹被撕开一道口子,青白色的内脏流淌出来,一直拖到地上……
卢筠清再也忍不住了,背过身疯狂地吐起来。
大俊慌张得跟过来,“卢小姐,你,你不要紧吧,都怪我,没带好路。”
这一吐,仿佛把五脏六腑都吐了个干净,卢筠清抬袖擦去唇边的秽物,虚弱地说“不怪你,是我带错了路,你是跟我走的。”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男人从林子深处走来。
“谁?你是干什么的?”
大俊立刻挡在她身前,抽出腰间的佩刀,摆好战斗姿势。
可他很快垂下手。
“什么啊,原来是个半瞎。”
大俊没说错,来人一只眼睛瞎了,仅剩的一个眼珠也十分浑浊,看东西似乎很吃力。
只见他走到一棵树前,隔断麻绳,把吊着的尸体取下来,接着,又去取另一具尸体。
卢筠清注意到,他的十根手指都没了,只有一点短短的指根。半张脸也有点变形,像是被火烧得。
“原来是负责收尸的。”
那就是行宫里专门干杂活的了。
大俊低声道,“咱们走吧,卢小姐。”
卢筠清点点头,这阴森血腥的树林,她一刻也不想待。
“大俊,咱们试试走这边吧。”
话音刚落,瞎子忽然停住手上动作,快速向他们走来。
大俊立刻挡在她身前,做出警戒姿态。
瞎子喘着粗气,变形的脸因激动而扭曲,仅剩的浑浊眼珠死命盯着她,他嘴唇轻颤,张嘴发出几声嘶哑的啊啊声,却说不出一个字。
“再靠近,休怪我不客气!”
大俊的刀就要架到他脖子上,瞎子却浑不在意,只一味对着卢筠清咿咿呀呀。
“你要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卢筠清大声告诉他,瞎子虽然长得可怕,直觉却告诉她,此人并无恶意。
瞎子似乎被她的话问住,愣了半晌,然后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他抬手指指自己,又指指他们右边的林子,然后向他们右侧走去,走了几步,还回头看他们,挥臂示意他们跟上。
“我猜,他是要带咱们出去。”
大俊点点头,“那就跟他走试试。”
瞎子果然带着他们走出了树林,卢筠清和大俊对他道谢,瞎子却早已转身走进了树林。